参苓白术散中薏苡仁炮制品种的考证

付建武，杨 明，钟凌云，刘明贵，曾翠金，柯 瑞，徐葱茏*

（1.江西景德中药股份有限公司，江西 乐平 333302；2.江西中医药大学 药学院，江西 南昌 330004）

参苓白术散[1]起源于宋代的《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由人参（去芦）、山药、白术、茯苓、薏苡仁（炒）、白扁豆 （炒）、莲子肉（去皮）、桔梗、砂仁、甘草组成，是一首药物性味平和、温而不燥、补而不腻的临床常用方剂，具有益气健脾、除湿止泻的功效，主要用于治疗脾虚湿盛证，因其组方严谨、配方精当，一直备受医家重视。方中薏苡仁为臣药，兼具君药白术健脾、茯苓祛湿的功效，作用比方中其它药味较为全面并体现了此方剂的主要功效。已有文献报道生薏苡仁能够提高并促进正常及脾虚小鼠胃肠动力，且制品作用强于生品，但薏苡仁炮制方法繁多，对其疗效会产生不同影响[2]，采用合理有效的炮制方法对疾病治疗来说至关重要。通过考证参苓白术散中的薏苡仁炮制品种，为在治疗脾虚湿盛证时薏苡仁炮制品种的选择提供依据。

1 参苓白术散中药味及功效变化

参苓白术散以人参、白茯苓、白术益气健脾渗湿为君，故以此三味药作为本方方名。据《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所载，参苓白术散“冶脾胃虚弱，饮食不进，多困少力，中满痞噎，心忪气喘，呕吐泄泻及伤寒咳噫。此药中和不热，久服养气育神，醒脾悦色，顺正辟邪”。明代鲁伯嗣《婴童百问》所载参苓白术散，又名和中散，较本方多了天麻、藿香这两味药，主治急惊下后和气助胃。明代《古今医鉴》所载参苓白术散，较本方多一味陈皮，主治脾胃虚弱、饮食不进或致呕吐泄泻，及大病后，调脾助胃，适用于脾胃气虚兼有湿阻气滞证者。自明代吴崐《医方考》开始，所载参苓白术散中的薏苡仁变更为炒薏苡仁，清代的《医方集解》《冯氏锦囊秘录》《医方论》中的参苓白术散采用的亦是炒薏苡仁，见表1。

表1 历代医书、方书所载参苓白术散的处方Tab. 1 Prescription of Shenling Baizhu powder contained in medical book and prescription book of past dynasties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参苓白术散首载于1963 年版《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以下简称《中国药典》），处方药味以宋代《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中参苓白术散的处方为本，但使用的药味皆为生品，具有调补脾胃的功效。主治脾胃虚弱、饮食不消、或吐或泻、形瘦色萎、神疲乏力等病症。1977 年开始，《中国药典》收载的参苓白术散中的白术、白扁豆、薏苡仁全都更换为炒制品种，至1985 年版《中国药典》中收载的参苓白术散才增加了气短咳嗽这一主治病症，见表2。

表2 历版《中国药典》中的参苓白术散Tab. 2 Shenling Baizhu powder in the calendar version of the Chinese Pharmacopoeia

通过梳理参苓白术散中药味的变化，发现参苓白术散中薏苡仁多用炒薏苡仁而非生薏苡仁，但炒薏苡仁的炮制方法均仅以“炒”字一笔带过，无法知道用的是何种炒薏苡仁，需对薏苡仁的炒制品做进一步研究。

2 薏苡仁不同炮制品及其功效

薏苡仁始载于《神农本草经》，被列为上品，“味甘微寒，主筋急拘挛不可屈伸，风湿痹，下气。久服轻身益气”[21]，现2020 年版《中国药典》认为其性凉，味甘、淡，具有利水渗湿、健脾止泻、除痹、排脓、解毒散结的功效，可用于治疗水肿、脚气、小便不利、脾虚泄泻、湿痹拘挛、肺痈、肠痈、癌肿等疾病[22]。现代药理学研究表明薏苡仁具有抗肿瘤、抑制骨骼肌收缩、解热镇痛、抗炎、诱发排卵、降血糖、提高免疫力等作用，现代临床主要应用于治疗扁平疣、传染性软疣、坐骨结节滑囊炎等疾病[23]。

周宇等[21]对薏苡仁炮制历史沿革做了考证。薏苡仁用糯米炒、盐汤煮的炮制方法首载于南北朝，随后宋代增加了土炒，至明代新增清炒和盐炒，清代则增加了姜汁拌炒，沿用至今的剩清炒薏苡仁和壁土炒薏苡仁，但因壁土已少见，现多用红土炒。现代炮制规范中还记载了麸炒和砂炒这2 种炮制方法，其中，麸炒薏苡仁是糯米炒薏苡仁的代替品，因为19 世纪五六十年代，食物供应不足，因此用麦麸代替糯米来炒制薏苡仁；而砂炒薏苡仁则是对清炒薏苡仁品种的改进，是将古代蒸后晒干取仁法与砂炒法相结合，炮制出樟帮特色饮片“法制薏苡仁”。

薏苡仁通过炮制，药效会有所变化，能够更好地满足中医临床辨证论治、灵活用药的要求。薏苡仁生用清肺热、擅利水祛湿、排脓消痈、多用于水肿、痹证、肺痈、脑痈，药理学研究表明，薏苡仁生品的降血脂作用强于炮制品[24]。薏苡仁炒用健脾利湿，微炒用，治疝气，炒黄来治疗周痹筋脉缓急[21,25]。糯米性温，具有补中益气、养胃的功效，用糯米炒制薏苡仁可以增强其健脾止泻的功效，还能中和薏苡仁的凉性，清代赵学敏《本草纲目拾遗》中载有主治老人脾泄的玉露霜，其薏苡仁就是与糯米共炒而成[21,26]。麦麸具有和中、健胃、益脾作用，是辅料糯米的代替品，同样能增强薏苡仁健脾的功效，用于脾虚泄泻，李爽等[28]验证了薏苡仁麸炒品更善于健脾止泻的药效作用，并有研究表明麦麸与药物中的糖、氨基酸及蛋白质等物质经过梅拉德（Maillard）反应的产物是麸炒物质焦香健脾的共同物质基础[21,23,27-28]。盐性寒味咸，盐炒收敛，可增强薏苡仁止泻功效，且盐制可引药下行，用来治疗移至下部的疝疾[21,26,29]。壁土， 即东壁土、陈壁土，《本草蒙筌》载：“陈壁土制，窃真气骤补中焦”，土炒薏苡仁以增强其燥湿健脾和止泻功效，多用于脾虚泄泻[21,23,30]。姜性辛，能燥，具有除湿收敛的功效，姜汁拌炒薏苡仁可增强其利水渗湿之功[21,26]。法制薏苡仁经过浸制、蒸制、炒制等过程，性味、归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性由凉转微温，更适合儿童、老人以及某些特殊病症人群，作用范围也由原本的脾、胃、肺经扩展为脾、肺、肝、肾经，利水祛湿、健脾止泻的功效亦优于现有的其它薏苡仁炮制品种[31]。

薏苡仁通过清炒、麦麸炒、糯米炒、盐炒、壁土炒、姜汁制、法制等方法炮制后，都能或多或少减少薏苡仁的寒性，增强健脾除湿、和中止泻的作用，其中，法制薏苡仁的健脾祛湿效果最强，适用人群更广，理论上是最适合治疗脾虚湿盛证的炮制品种。

3 主要医学流派医家使用的参苓白术散中的薏苡仁炮制品种

为了进一步考证参苓白术散中使用的薏苡仁炮制品种，将文献研究和实地医家调研相结合，对主要医学流派医家使用的参苓白术散中的薏苡仁炮制品种进行了研究。

在旴江医学、孟河医学等14 个医学流派的著作中，岭南医家、永嘉医家、钱塘医家、河间学派和攻邪学派的著作中未找到参苓白术散的收载。收载参苓白术散的著作中，江西旴江医家危亦林所著《世医得效方》用的是“薏苡仁”。江苏孟河医家费伯雄所《医方论》、徽州新安医家汪昂的《医方集解》、河北易水学派医家张景岳的 《景岳全书》有“薏仁（炒）”记载。新安医家程国彭的《医学心悟》有“苡仁（炒）”的记载。徽州新安医家徐春甫的《古今医统大全》，吴崐的《医方考》，苏州吴中医家薛己所著的《内科摘要》《薛氏医案》，上海海派医家陆士谔著的《丸散膏丹自制法》，河北易水学派医家张景岳所著《景岳全书》和丹溪学派医家王纶所著的《明医杂著》有“薏苡仁（炒）”的记载。新安医家吴谦所著《医宗金鉴》记载了“薏米（炒）”的制法。丹溪学派虞抟著的《医学正传》，扶阳学派郑钦安所著的《医法圆通》和湖南湖湘医家曾世荣所著的《活幼心书》《活幼口议》都只提到了参苓白术散，但并没有记载其具体处方及制法，见表3。

表3 主要医学流派著作中参苓白术散的薏苡仁炮制品种Tab. 3 The processing varieties of Semen Coicis of Shenling Baizhu powder in various schools of medicine doctor works and related literature

通过到江西、江苏、安徽、上海等省市实地调研得知，吴中医家、海派医家习用的薏苡仁炮制品种分别为清炒薏苡仁和麸炒薏苡仁；旴江、孟河、新安三大学派医家习用的薏苡仁炮制品种均为法制薏苡仁，他们亦提到法制薏苡仁的健脾祛湿效果相比于薏苡仁其它炮制品种是最强的。这为临床上合理、有效地选择参苓白术散中薏苡仁的炮制品种提供了临床历史使用依据，同时与医家进一步交流获悉，参苓白术散在古代使用的其实就是法制薏苡仁，也叫“法米仁”，后来因为炮制工艺复杂，以及炮制技术的失传，临床慢慢使用清炒和麸炒薏苡仁，但是法制薏苡仁在方中的作用是其它炮制品无法替代的。后续在查找“法米仁”相关记载文献时，发现《无症状疾病的中医治疗》[43]和《中国儿科秘方全书》[44]中收载了加减白术散的处方，方剂里用的薏苡仁品种就是“法米仁”，这一发现进一步增强了参苓白术散在古代使用的就是法制薏苡仁的可能性。

4 讨论

中医理论提出，脾为后天之本，乃气血生化之源。现代人好食肥甘厚味，加之生活起居不规律，运动量少等诸多因素易导致脾虚气滞、湿浊内生，临床表现多为脾虚湿盛证。参苓白术散从脾肺入手，以益气健脾渗湿为重，主要用于治疗脾虚湿盛证。通过考证参苓白术散中的薏苡仁炮制品种，可以得知参苓白术散中薏苡仁多用炒薏苡仁而非生薏苡仁，部分医家习用的是清炒薏苡仁、麸炒薏苡仁和法制薏苡仁这三种炮制品，此三种炮制品可作为与“不同薏苡仁炮制品对参苓白术散健脾祛湿疗效影响”相关的临床研究的试验药物来深入研究。

对不同薏苡仁炮制品（生薏苡仁、麸炒薏苡仁和法制薏苡仁）的水溶性浸出物含量、指标成分含量以及共有成分的相对含量进行分析，发现法制薏苡仁的水溶性浸出物的含量为其它炮制品的3 倍 ～ 5 倍，指标成分甘油三油酸酯的含量最高，为其它炮制品的2 倍 ～ 3 倍；且法制薏苡仁中6 个共有成分的相对含量发生了明显改变，而麸炒薏苡仁中共有成分的相对含量与生品相当，这意味着薏苡仁中6 个共有成分的相对含量可能是法制薏苡仁药效突出的成分基础。

5 结论

考证结果表明，在临床上用参苓白术散治疗脾虚湿盛证时，薏苡仁炮制品种选用法制薏苡仁更为合适。这为中医选择参苓白术散中薏苡仁炮制品种提供了历史参考依据，也可为其它经典方剂中药味炮制品种的考证提供借鉴。但本研究只用了文献研究和实地医家调研的方法，并未进行相关的实验研究，后续将进一步完善不同薏苡仁炮制品对参苓白术散健脾祛湿疗效影响的药理药效及临床循证医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