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日记
2021-11-16姚易
姚易
上海八月(2018年8月)
上海八月,是一家墨尔本当地的上海菜馆。
我刚搬去墨尔本那阵子,有一任舍友,因为年长几岁,我便称呼她小朱姐。小朱姐是广东人,作为记者曾天南海北的跑过不少地方,她在上海也待过一段日子,上海八月就是她推荐给我的。
墨尔本的中餐厅常常是扎堆出现的,开在唐人街,或市中心的主干道上,而上海八月是其中的异类,藏的极好,在墨尔本南边的郊区,周围多是些办公楼和居民区,更不是传统意义上华人聚居的地区,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僻静的位置,开了一家地道的上海菜。
墨尔本中餐厅的店面多是古朴的装修,赶不上如今国内设计的时新,但透着一股子正统的中国风,上海八月也不例外,木质基调搭配经典的中国红。我们那天去的时间有点早,大概是当地时间下午五点的样子,还没到饭点,店堂里除了我们,只有一桌客人。我们挑了几个大厨拿手的招牌菜,三鲜馄饨,黄鱼面,加上一份点心———三丝春卷,再要上一壶菊普。在此之前,我口味更偏咸香,本帮菜于我而言,过于鲜甜了。但出门在外久了,思念起来的却是拿冰糖熬煮的红烧肉,或者一碗撒着桂花蜜的酒酿圆子羹。
不过很可惜,因为种种原因,这家餐厅,我也仅仅去了那么一次。而小朱姐,和我当了近一年舍友后,又因为工作的缘故,回到了广东,而后又辗转去了北京。
前不久,小朱姐发了一条朋友圈,大致是说早晨起床太早,做煲仔饭的时候,惊动了本在熟睡的舍友,感到抱歉。这又勾起了我曾经的回忆,小朱姐是广东人,爱做煲仔饭类的美食,那时候她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厅上早班,常常是六点就要起床出门,有时候她会稍早一点起来,先做个快手午餐,最常做的一道菜就是腊肠煲仔饭,那个时候我往往还在熟睡的状态,但也总有香气扑进梦里。小朱姐常会多做一点,留给我做早餐或者午餐,然后再蹑手蹑脚地出门,生怕惊醒了我,以至于大多数的日子里,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间点离开了家。
我回国不久,就在上海再遇见了她。那时候她已经去了北京发展,这次是随剧组到上海做活动,我们原先约了晚饭,无奈那夜她工作到凌晨四点,我们的约会只得作罢。等第二天中午,我们在静安寺附近匆匆吃了便饭,晚上她又赶回北京继续工作。我们挑了一家小笼馆,要了些小点,聊着往日趣事,和如今的一些新故事。小朱姐说她一回国,就又立马办好了往澳洲的签证,我们相约,墨尔本再会。
这次回上海的日子很巧,刚好又是八月。几年在外的求学时光,多数的日子我都是一个人吃饭,一是不用刻意和朋友们合上时间,尤其是彼此学习工作忙碌以后,成功约上一顿饭,有时也成了奢侈,二是自己吃饭着实自由,常常是出门在外,逛到哪里,兴起之下,就拐进了街边的哪家小馆子里,这样的漫无目的,于现在来说,也是一种珍贵的奢侈,也因此获得了许多意外的惊喜。
上海就是这样一个城市,一个能够给人以惊喜的城市。
作为一座包容力极强的城市,街头巷尾,你能找到几乎全世界的美食,有人均3000元还要提前半年预约的米其林三星餐厅,也有10块一碗就能吃得极为满足的兰州牛肉面。
我和上海的渊源颇深,小时候,妈妈做生意,家里没人照顾我,便常带着我一起去上海。十几年前的大都会,远没有如今的样子,没有那么多平地而起的高楼,地铁也还没有贯通整个大上海地区,没有智能手机,人们用得最多的还是诺基亚。
等我再大一些,表姐又到上海求学工作,那大约十年的光景里,也是上海快速发展的十年,我常常一个人坐车,从家到上海找她玩,有的时候当天来回,要是遇上姐姐稍空的时候,就会住上一夜。那时候正是上海楼市最火爆的几年,姐姐工作特别忙,有时周末也不得空。我就一人,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压马路,走街串巷,去发掘一些新鲜而有趣的东西。对于我而言,上海最美的时节是深秋,而深秋的一天里,最美的是黄昏,衡山路两旁的梧桐遮掩着,漏进了微光,打在了铺满落叶的地上,走着走着就是吱吱作响。
前段日子,一位亦师亦友的朋友借给了我一本《上海邬达克建筑地图》,朋友在家门口的旧书摊偶然淘到,一直放在包里还来不及翻看,便先借给了我翻阅。书里有一段话,我极为喜欢:
“一个人的命运不可思议地契合了一座城市的命運,一个人的才能与抱负不失时机地响应了一座城市的梦想与追求。”
正如邬达克这位传奇的匈牙利建筑师,他在最合适的时间来到了最合适的地方,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正是近代上海文化经济繁荣发展的阶段,也是世界范围内现代主义建筑运动和中国近代建筑繁荣发展的时期。邬达克也在这段时间里完成了他半数的作品,包括鼎鼎有名的国际饭店和大光明大剧院。这是一座城市和一位传奇建筑师的故事。正是上海提供给了邬达克一个广阔而可发展的舞台,而邬达克,则用他的才华回报以上海这些经典而传奇的建筑。
有天夜里,和朋友吃过晚饭,出餐厅的时候,晚风已经有了凉意。朋友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一直到大学毕业,还未离开过上海去他处生活。
我有点好奇她眼里的上海,便问她,“对于你来说,上海是什么样子的?”
她说,“你看到的也许是上海的变化,上海是怎样一步步成长为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而对于我来说,无论上海如何改变,我总是在寻找这些变化里一成不变的东西,那才是我眼里的上海。”
突然记起一天深夜,我独自走在江宁路,两边橘红色的路灯,打的街道极亮,整条街上除了我,只有零星的行人在远处。旁边是一些已经破旧的小商铺,还有脚手架搭着正在修缮的小楼。这条街的后面,则是新起的高楼,已经是深夜了,江宁路上所有的店铺都已经关闭了,而不远处的摩天大楼里还是灯火通明。
我抬头往上望的时候,似乎察觉到了人的渺小与时间的力量。上海的变化太大了,以至于常常给人难以追赶上,难以抓住的感觉。那天夜里,我觉得,我的生命,我的命运,也将会和这座城市的命运紧紧捆绑在一起。
欢迎回到1945(2018年12月)
我们在一个下雨天,走了外滩。
其实到今天,我去外滩走走看看的次数也不多。静安寺等其他商圈比起来,外滩多少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两旁又都是一些旧时的银行总部大楼。多数时间,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人头,再抬高点往上望,是陆家嘴的摩天大楼。我不太愿意站在外滩边,望向黄浦江对岸,那种感觉就好像被巨人睥睨,被时间踩在脚下,甚至有一点失控的不安全感。
就是这一二十年的光景里,上海的这些大楼近乎疯狂地盖,一个赛过一个的高。在2001年,静安寺的恒隆广场才刚造起来,那时候还是上海的第二大高楼,时间再回到2018年的末尾,恒隆早已被淹没在了滚滚的楼海中。
这几日的上海正好转暖了一点,下着细雨却没有往日的阴冷,我们去造访一家新开的酒馆,酒馆位于圆明园路的外滩源,夜里行人很少,两边的街灯,打出了很亮的橘色,这种复古的橘色偏红,很像老式的煤油灯。
朋友那天穿了一件军绿色的复古大衣,走在我的前头,我便喊她带慢一点脚步,她在我前面缓步走着,从那些老建筑中穿行而过,我一分神,恍惚间记不得这是1818,1918,还是2018。
酒馆所在的协进大楼,始建于1923年,民国时期的协进大楼,长期作为基督教协进会的大楼使用,也是基督教与中国连接的一个纽带。酒馆是暗色的木门,极容易错过,但推开门,却别有一番洞天。正对着大门是“一九四五”四个大字,进门两边的墙壁做成了鸟笼样式,两侧各躲了三四只小鸟,他们也不怕生,也不吵闹,自顾自地玩耍。
酒馆是以中国传统黄酒为主题,我喝过不少以中国酒作为基酒的鸡尾酒。但纯中式的酒馆,还是头一次去。其实从形式上来说,黄酒并不适合作为基酒。最大的原因还在于它的色泽和口味。黄酒的颜色和有记忆力的口感,使它在调制酒中的实际可操作性降低了。但越是难度高,反而越考验一家酒吧和主调酒师做酒的创意和实力,我的期待度也越增一分。
说起黄酒,又是另一个故事。黄酒其实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酒种之一,源于中国,且中国仅有之。早在三千多年前的商周时代,古人便開始大量生产黄酒,从那些诗文里也可见端倪。而如今接受度更高更广的蒸馏酒———白酒,实则起源于唐代,晚于黄酒。黄酒也与啤酒,葡萄酒,并称世界三大酿造酒。然而,无论国内地位还是国际的影响力,比起白酒,黄酒的传播度和受众显然少的多得多。黄酒主要的传播地依然还是在江浙一带,范围略小,而年轻人,对于黄酒的接受度又远远低于其他酒类。导致与白酒相比,黄酒的发展有点滞后了。
我们点的酒还没有上来,先上了一碗茴香豆,一碗熟花生米。倒是让人一下子想起了鲁迅笔下的孔乙己。其实黄酒又以绍兴黄酒为佳,所以这次我们便特意点了一款源自绍兴的经典冬酿酒之旅。
冬酿酒原来叫冬阳酒,酿于每年的立冬到来年的立春。古时认为冬至是一年中里最重要的节气,这一天过后,万物开始慢慢复苏。冬至时节,喝冬酿酒倒也颇为应景。这次的经典冬酿酒之旅一共有四款绍兴冬酿酒,依次为元红,加饭,善酿,香雪。第一款为基酒,后三款皆由元红变换而来,从清爽的辛辣,到浓稠的甜蜜滋味,同一款黄酒从口味到色泽可以千变万化,谁说黄酒的可塑性不强呢。
当然除了传统黄酒,考验一家现代酒吧的另一项就是创意鸡尾酒。我们点了一款望梅止渴,这款酒也着实让人惊喜,上来的是仿古器皿,一个浅口碗,里面放了一颗梅子,器皿滴的极慢,滴满一小碗酒大概要花20到30分钟,这就是所谓的望梅止渴,你眼见酒在滴,却进不了口,磨的心里实在痒痒的。黄酒中和了梅子的酸度,梅子在酒汤里浸泡久了又吸足了黄酒的香气,喝完酒,把梅子含在嘴里,拿齿间再轻轻啮着,回味无穷。喝完酒酿圆子,店里用送来了两杯米汤,米汤盛在碧绿的陶瓷杯里,又撒上了一些鲜桂花,喝完以后,酒便又醒了大半。
酒足后,又在店内多逗留了一会,和店员聊了聊酒馆背后的小故事。酒馆共有八个股东,其中一个是昆曲王子张军,因此酒馆的装修和内部的装饰带有一些昆曲的色彩,店员见我们兴趣颇厚,还从休息室给我们拿来了昆曲里用的团扇和官服,还可以试穿,但因为时间仓促,我们这次也没来得及尝试,颇有一些遗憾。
其实,调酒是个舶来品,但中国酒用作基酒的历史却也不短了。早先在墨尔本住家的附近,就有一家酒吧,吧台上放着好几款茅台,我想那也是中国酒走出国门的第一步。但我辈,承担的可能就是第二步,带中国酒去全世界。
欢迎回到1945年,如果不着急,请坐下来,温一壶黄酒,我和你再说下一个故事。
下一站是———人民广场
“Next station is Peoples Square。”
“下一站是人民广场站,请需要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我下车了,人民广场站的八号口一直通往来福士广场。
这里常年坐一个卖白玉兰的老太,八块钱可以拿走两朵。你总会放下十块,可直到白玉兰枯萎,也没见你戴过。老太已经很久没有来了,在上海这样的城市,消失得无影无踪是那样简单的事。
正对着地铁口的那家卖章鱼小丸子,很多年了,周边的店铺换了一波又一波,像潮水起了又落,它还在那里。
往右走的食之秘,那年夏天,你在这里和朋友发生过激烈的争吵,夏天过去以后,你们再也没有见过面。那天以后,你好像尽量避免去那家餐厅吃饭。直到一年春天,那里换了新的装潢,好像也把过去粉刷干净了。
来福士的楼上,是和平影都,它原来叫和平双厅电影院,已经六十多岁了。你真的很讨厌它的观影环境,还有每次让你挤到窒息的电梯。可你去的最多的电影院还是它。
又到圣诞节了,旁边的沐恩堂,会排起长长的队伍。每年这个时间,做礼拜的人总是格外的多。你在教堂外垂丧着头,你爱着上帝,像他们一样,可你清楚地知道,你永远只能是站在教堂外的人。
我们就快到站了,握紧列车的把手吧。
我,来过(2019年3月)
让我们把镜头拉回20世纪末的上海,那应该也是清明前后的日子。
有一对来自北方的年轻夫妻。男孩子祖籍上海,十九岁的时候作为知青去了内蒙古。女孩子来自河北秦皇岛,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她高高挑挑,又干净利索。
那时候的交通远没有如今的发达,南方和北方的距离,也许要跨越人的一生。
那是女孩第一次去男孩的故乡,在那之前,上海只存在他的文字里,他的画里,他的回忆里。
约莫是午饭点,南京西路两边一些老字号的点心铺———沈大成,王家沙,传来阵阵清香。青团的味道极好辨认,裹着清明前后雨季的潮湿,和艾草的香气,对了,还有咬开时,豆沙的香甜。
那是女孩第一次见这种南方特有的点心,点心铺门口排着长龙,路过的人三三两两拿着刚出炉的青团子。年轻的丈夫见妻子实在喜欢,一狠心一跺脚,掏出口袋所剩无几的零钱,也买上了一只,和妻子两个人,就在路边,小心翼翼地吃了起来。
后来,男孩女孩变成了父母。过了很多年,变成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又过了很多年,天各一方。
好像这世界上所有的故事,都会以生离死别作为结尾。我们故事外的人去看这个故事,既琐碎又悠长。而对于身在故事里的人,这是他们短暂而又完整的一生。
最后一个落雨天(2021年7月)
我是一个没有方向感的人,
活在没有东西南北的世界里已经27年。
因此常用一个地标、一栋房子、一家店,
或者一种气味来辨认一个位置。
“落雨天”是我对这里最初的印象。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我站在海门路的街头,四下无人,眼前的一切开始坍塌。
是否所有新事物的诞生都要建立在旧事物的消亡。
这是晴天前的最后一个落雨天。
今天,是今年上海最后一个梅雨天,是北外滩来福士正式营业的第一天,也是旁边海门路上这家小小咖啡馆“落雨天”营业的最后一天。
明天开始,喝咖啡将有更多的选择。但要记住上海冰咖、椰子拿铁、西瓜椰子水美式……
还有,一起在落雨天喝过咖啡的人。
虹口游泳池:游往下世纪(2021年8月)
“时候到了六月天就热了哩!太阳变得像洪炉里烧红了的烈火似的,热浪征服了整个的世界,东方,中国,大上海。”———《大上海的热景》
1934年,自6月,上海开始持续高温,降雨极少。
同年7月12日,上海出现了40.2摄氏度的高温天,打破了自其气象记录以来的历史最高气温。
此时,上海西北角的一处露天泳池,男孩正从跳台一跃而下,濺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颗颗剔透,打在女孩被晒得通红的脸上,他们相互望着、笑着。
这焦灼、平凡的一天,是虹口游泳池的1934。
我学会游泳的时间有些晚,也就是前几年的事情,但对游泳的记忆却要往前推好多好多年。
爸爸带我去游泳馆,那时候的夏天,孩子们的娱乐活动并不多,无非扑水、吃冰、饮汽水,抱着半只冰西瓜不肯松手,游泳是其中最消暑的一项。春寒刚过,就会追着家里的大人问游泳馆开放的时间。
可惜,随着时间飞逝,当时那样欢呼雀跃的心情竟也被遗落在长大的路途之中。
后来在澳洲,倒是常下水,住的最久的公寓里有个漂亮的玻璃泳池,但在那样亲水的环境里,还是去海边更多一些。到了周末,穿上背心、踩着拖鞋、背上帆布包,坐电车一路往ST.KILDA。到了海滩边,把拖鞋挂在包的边缘,赤着脚,买一支开心果或者百香果口味的gelato,在黄昏的时候沿着潮水涨退的路径走,海浪打到膝盖,海风把发丝吹得根根分明,是属于墨尔本的夏天。
前段时间,上海“出梅”,高温袭来,我和朋友吃饭。晚饭后,她说,过两天就要上虹口游泳池游泳了,这是每年夏天的例行。
我对她说,我正在写一篇有关虹口游泳池的文章。
台湾作家林文月曾这样描述过幼时关于虹口游泳池的记忆:
“夏天的时候,游泳池的门敞开,戏水的人很多,但那是卖票子的。我有时跨越铁轨,在那门前晃来晃去,趁机会偷觑内里的景象。可真热闹得很,有男有女,穿着各式花花绿绿的泳装,而且,里面的世界好像很自由放任,常常有大声惊叫溢出门外来。我想,如果自己长大些,到大哥、二哥那个年纪,大概母亲就会答应我买票去虹口游泳池了。但是,我终于只是徘徊在门外的孩子而已,等不及长那么大,我们就离开了上海。”
毕竟在我心中也有这样一个相似的游泳池,孩童时期的记忆在消散,但林文月的这段描述却勾起了我对虹口游泳池的好奇。
正如陈丹燕老师在一次访谈中曾说:
“虹口有很多文化的精神遗产,财富也许是有价的,但这种精神遗产是无价的,可以超越有形资产,无限生产。”
虹口游泳池既具有物理形态,又是一种精神遗产。
作家程乃珊曾写过:“从晚清至20世纪30年代,是上海游泳运动全盛时期。旧上海的游泳池大致可分四类:一类为公共游泳池,如虹口游泳池;第二类为会所泳池;第三类校办的,如圣约翰大学、交通大学;第四类由私人投资所建,也向公众开放。”
1892年,上海租界的游泳总会在跑马厅建造了上海的第一个游泳池,但仅限于外侨使用。
1915年,在上海举办的第二届远东运动会时,开设了游泳项目,中国队获团体冠军。这次比赛,对上海游泳的开展起到了推动作用。
1921年,上海工部局在今虹口公园附近建造了第二个公共露天游泳池,即今天东江湾路500号的虹口游泳池。
当时的公共游泳池均不对华人开放,这种歧视华人的无耻行为,激起上海人民的愤慨和抗议。民国16年,第八届远东运动会在上海举行,在游泳比赛中,中国队全军覆没。迫于巨大的社会舆论,1928年,工部局宣布其所属的虹口游泳池向上海市民开放。
30年代开始,上海的游泳运动发展较快。到80年代,虹口的群众性游泳活动开展成果在全市范围内名列前茅。
从建设期开始算,今年已是虹口游泳池的第一个百年。在这波澜壮阔的百年里,作为历史见证的虹口游泳池,经历了多次修缮,与初建时却没有太大改变:
它沿用了当时英国人建造的机器、机房阀门、马达,其中,类似沙滤水原理的水循环处理系统可能在全中国都已经是绝无仅有了。除此以外,1931年增建的跳台(现已不再使用)、滑水梯也都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像虹口游泳池这样经历了百年时光,仍未改变其主要功能的场地并不多。例如,原海军俱乐部游泳池———上海唯一一座还保留着英制尺寸的游泳池,被改造成了上生新所里的一处热门网红景点,但已不再具有泳池的实用功能。
虹口游泳池所具有的历史意义在这片土地上好像有些微不足道,这里既不是一场革命的发起地,也未诞生过一位伟人。
它只是这样默默的、无言的承载了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
新感觉派作家施蛰存在《我们经营过三个书店》中这样回忆与朋友在虹口度过的夏日时光:
“每天上午,大家都待在屋里,聊天、看书,各人写文章、译书。午饭后,睡一觉,三点钟,到虹口游泳池去游泳,在四川路底一家日本人开的店里饮冰,回家晚餐。晚饭后,到北四川路一带看电影,或跳舞。一般总是先看七点钟一场的电影,看过电影,再进舞场,玩到半夜才回家。这就是当时一天的生活。”
去游泳、吃雪糕、看电影,大声地笑着、喊着,在江边吹着夜风,远眺着陆家嘴的霓虹,这就是眼前一天的生活。20世纪在虹口的夏日时光和今天仿佛又重叠在了一起。
上海的一直有这样一种市民文化,在曾经的石库门、小弄堂里小心翼翼地盘根交错,呵护着生活的趣味和浪漫。这种自下而上、来自人民的文化,生生不息,得以抵御时间的冲击,这也是虹口游泳池可以从一个世纪往下一个世纪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