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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木魂

2021-11-16刘志庆

翠苑 2021年5期
关键词:花木周国平

很少有人想过没有花木的世界会是怎样的世界,也很少有人想过花木世界到底给我们带来了什么……

夏日,1993年的夏日,似乎是早产的婴儿,不合时宜得早早降临了。晚,蚊虫飞舞,嗡嗡声一片,灯光下能看清它们肆虐的忘乎所以的身姿,在它们张牙舞爪的引领下,阴暗处、草木丛中,其他虫儿也兴奋起来,直起嗓子,起劲地鸣叫着,给人一种特别的烦躁之感。没有一丝风,颇觉沉闷,空气似乎处于燃烧的临界状态,人们的心肺中有种说不出的窒息之感。

这就是江苏省金坛区尧塘镇兴隆大队皇塘庄村的夏日之夜,黑色的天幕下,一幢建筑赫然而立,三层楼,六开间,在昏黄的灯光照射下倒有一种巍峨之感,在乡间多少能体现出它不凡的身份来。

一青年男子端坐于中间一室的客厅,八仙桌上摊着一张白纸,上面书有一行行凌乱的文字,看得出这些文字是在一种特殊的心境下书写的。这不,他手上的那支笔不断地呈现毫无规律的抖动,加之神色的凝重,眼光的飘忽,以及粗重的呼吸,这些足以说明主人公的内心在翻滚着,思绪在飘散着。他处在一种特殊的心境中。

这位年轻人抬起头,眼望着天花板,似乎想着什么,旋即又把眼光抖落在白纸上,似乎白纸是一幅画图,里面蕴藏着万千的内容,他似乎在探寻着什么,即刻,他又放下笔,拿起桌上的香烟,玩命地抽吸起来。

他是谁?他是江苏金坛区村级第一个实行标准化用电、主干道作了有效建设的兴隆村党支部书记周国平。今天他手拿着白纸,在酝酿着新的村治建设计划。

他上任已经两年了,已带领全村村民进行了非凡的村治改造,而今他遇到新的难题,农民收入太低,村治建设难以为继。一颗不宁的心,使他在白纸上无法落笔,文字无法在笔尖抖落下来。他慢慢地步出屋外,不知何时,外面有了阵阵微风,虽然不大,却格外清凉。

周国平的思绪在虚空中涨漫开来,两年来辛勤创业的画面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1991年,不满三十周岁的他,担任了兴隆村的村支书。这样的年龄担任村书记在苏南众多的基层干部中是极为少见的。周国平自有雄厚的资本,他已担任过副大队长、副支书多年,期间又经营花木多年,承接了上海、北京、昆明等地十几项园林的绿化工程,可谓是花木经纪人。他有一颗爱民、乐于奉献的心,深得村民的爱戴。上级推荐,群众拥戴,出任村书记一职,是顺理成章、众望所归的。上任伊始,面临着许许多多的困难,那些困难是前任不曾想过,也是无法越过的高山。

一是用电难,二是行路难。

“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在党员大会上发出誓言的周国平决心根除这多年顽疾,彻底解决村民们用电的大难题。

豪言壮语谁都会讲,可实施起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要不然那些前任支书早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首要问题是缺资金。光是变压器的安装就要五十萬,还有电线杆的架设和线路的改造,资金总投入起码要一百万。20世纪90年代初,村级积累几乎是零的兴隆村,要实现这样的目标可以说比登天还难,怎么办?

是呀,当这个议题一公开,村干部很少有人相信能实现这个目标,尽管周国平把它当作十年规划来公布的。至于那些村民,也是众说一词:“计划是好,只不过是空想。”

周国平心里是有谱的,是的,是难,但并非完全不能实现,一步一步来,再大的困难也要克服,如果连目标都没有,还谈什么计划与规划呢?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到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他想到了上级部门,希望能得到资助。“最高可以借款十八万,利息是二分五。”农经站的干部眨着眼睛说。

周国平皱了一下眉头,只有十八万,这启动资金少说也得五六十万,这点资金只不过是杯水车薪,且离目标相距甚远,更何况还有如此高的利息,他只好放弃了这笔贷款。

怎么办?这一下犯难了,周国平彻夜难眠。无非是借,到哪儿借?还需要那么多的利息。他反复思量,决定把自己的积蓄拿出来,可以让村委到外面少借些钱。他经营花木多年,有些积蓄,但不多,虽然眼下还经营这一项目,但自从担任了村干部后,没有机会外出,业务量没有扩大,20世纪80年代那些醒目的人民币数量到如今并不算什么了,这十八万几乎是他全部家底了。

他把这一想法告诉了妻子,妻子叹了口气:“你做了村书记,理应出力,但这钱垫进去,以后村民还得起吗?”

“没关系,还不起,就当是奉献吧。”他紧紧地握住了妻子的手,妻子已感觉到手的颤动,手指间传达的是万千的感激之情。

“还不够呀,怎么办?”

周国平点点头:“我动用一些老关系,我做了村干部,花木经营少了,但我带动了几个人,他们现在有钱了,我向他们借钱……”

周国平很快实施起自己的计划来,家中的八仙桌上放了高级香烟,杯中已放上上等的金坛雀舌,开水一冲,茶叶翻滚,叶片咝咝作响,旋即室内充满了清香之味。香烟递到了花木老板的手中,一会儿,白色的烟雾在室内萦绕起来。

清香的茶水呷入口中,香味满口,一杯茶下肚,情意渐浓,闲聊片刻,气氛已活跃起来。时机已到,周国平把自己的打算向诸位老板一讲,这几位老板似乎忘掉了清香,神色不约而同地凝重起来,有一位甚至下意识地按了一下口袋。当他们看到周国平恳切的神色,当他们听到周国平温情的话语,脸上的凝重神情略微松弛了些,但为难之色顿起,一时都沉默不语。

室内格外的安静,门外的青蛙欢快地鸣叫起来,此时显得格外响亮。

他们受惠于周书记,困难又来自于本村村民,他们难以推却,但……

一位最年轻的花木老板开口了:“周书记,你开口,我们不能推,这村里借钱嘛,我们也该借一些。但我们是小本经营,资金常常是周转不灵,钱借出去,这村里何时能还?资金一旦断链,我们无法支付花农的花木钱。”

此君一开口,其他人也随声附和起来。

周国平一想也对,但火烧眉毛,此时借不成,这通电一事便十有八九搞不成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这个机会。

他一咬牙,横下一条心:“诸位兄弟,我们同饮一村水,同吃一村粮,若此时不齐心合力,村中许多事便难以完成了。这样吧,若你们担心借款到期村委不能偿还,我来还,所有的款算我借的,我除了借款,再捐十万元。这样行不行?”

周国平的话语是如此恳切、神情是如此急切,诸位花木老板一见实在是难以推却了,况且款为周书记所借,周书记还经营这花木,这款是有着落的,偿还不过是早晚的事,心里渐渐有了底,思索再三,便报出了他们所能承受的数额。周国平迅速写下借条,快捷地塞到了他们的手里。

这一次收获不小,花木老板方建华一人就答应借十五万元。

这一切是秘密地進行的,穷苦的村民一旦有了钱,最害怕的事就是有人向他们借钱。花木老板借钱的事,一旦被家属知晓,肯定要遭到家属的强烈反对,他们害怕会有更多的亲朋好友要他们伸出援助之手。果然一位花木老板的母亲找到了周国平,她手中竟还拿了一农药瓶,扬言倘若儿子借钱给了村委,她就喝农药。看到她那较劲的神色,绝非一般的唬人,而是会真刀真枪干的。

这可把周国平给吓坏了,这一闹,辛辛苦苦达成的协议岂不毁于一旦?无奈何他只好答应了她的要求,口头上表示不再借钱,私下还是照原来的约定办事。他吩咐所有的知情者要守口如瓶,绝不能泄密,要像保守国家机密一般保密。

谢天谢地,钱到位了,怎样施工又摆在了眼前。周国平偶然听到金坛区有四个用电标准化试点区,其中一个就在他所在的尧塘镇。他便和领导商量,想把这个试点区放在兴隆村。镇里的领导是答应了,可局里的领导不同意,说试点为乡镇的街道,不在乡下,一个小小的偏僻乡村,哪来这么多钱?万一事情搞砸了,谁来买这个单?

周国平心里有底,反复向领导说明,但领导始终不同意。周国平多次找他,连他自己也搞不清跑了多少趟。

他毫不动摇,开着自己的“本田王”,又一次奔赴领导家中。当他向领导陈述自己的请求时,领导的妻子惊叫一声:“你的脚怎么啦?”

领导低头一望,原来周国平的右脚早已是鲜血淋漓,连袜子都染红了。

周国平此时才感到丝丝作痛。原来他赶路心切,在穿越金城镇一街道时,车轮为物所阻,摔了一跤,但求见领导心切,竟不知道自己的脚已经受了伤。

周国平顾不了这些,忙把条件和盘托出:“我可以不要五万元的无息贷款,也可以抵押五万元在你这儿,我们有资金,肯定没问题!”

领导为周国平的诚意所感动,也为资金有着落放了心,破天荒地把用电标准试点区放在了兴隆村,遂使兴隆村成为金坛县第一个乡村用电标准试点村。

……

“扑通”一声响,河塘中一鱼跃出,又落入水中,响声惊醒了室外的周国平,思绪中断,画面暂时消失。

风儿渐渐变强,吹拂着周黑色的头发,轻掠着周温热的脸庞,他的心随之微微一颤,散乱的思绪又融合起来,幻化成一帧帧画面。

电线架设的基本设施渐渐完工了,所花费的建设费用按十年时间分摊到老百姓头上,约每人、每亩、每年二百元左右,分十年还清。

兴隆村远非其他行政村可比,是典型的落后的贫穷村,乡民没有钱,他们唯一的资本便是谷物,用谷物充当钱款,这是唯一的偿还途径。

但谷物产量有限,且附加值低,一百斤稻谷只值几十元钱,但不管如何,这也是钱,先收来再说。周国平按国家市价收购,还每一百斤稻谷补贴五元钱。所收来的稻谷全堆在了村干部家中,一九九一年的那一年,村干部在家中连身子都转不过来。

稻谷收了上来,周国平与村干部却犯了愁。这稻谷水分大,若晒干了卖给国家,村委要倒贴许多钱,这个窟窿谁来填补?思索许久,他想起20世纪80年代在山西潞安矿务局王庄矿推销花木时,曾见矿上购买大量的大米作为福利分发给矿工,如果他们能买这儿的大米,那么卖大米比卖稻谷要划算得多。

他不顾辛劳,来到山西。原来的领导已调离,他又多次辗转,找到领导,终于把加工的大米销到了矿上,解决了稻谷变现及缩水的难题。

不料第二年,阴雨连天,稻谷不仅水分大,而且大都发了霉,这样的稻谷加工的米,矿上肯定不要。他后来想了一法,把发霉的稻谷低价销给政府,再高价买回上等的稻谷,加工成大米后,再发往山西,这才算解决了棘手的问题。

上交谷物,充当摊派的款项,这是兴隆村农民交款的唯一办法。谷物产量有限,经济价值有限,偿还债务,尚步履艰难,要开展其他项目,实在是奢望。

不过,这挡不住周国平的脚步,在条件还不完全具备的情况下,他迎难而上,修起了乡下的泥土路,去解决前任不能解决的第二大难题。

一开工,困难重重,路的修建、水渠的建设还需时日,还需二百多万元钱。虽然可以花几年时间还清,但农民收入有限,自分田到户,实行生产联产责任制后,农民温饱问题刚刚解决,那挨饿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家中的粮仓是满了,但口袋仍是瘪瘪的,手头上仍然缺少金光灿灿的人民币。要想搞建设,不能指望从农民那儿拿出基本建设的费用,只能靠借与捐。周国平很清楚,不能只借不还呀,怎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些问题呢?

……

远处传来一阵狗吠声,黑夜里显得特别响亮,声浪撞击着耳膜,周国平脑海里的画面被狗吠声消荡得无影无踪。

风儿更大了,凉意袭掠着心头,他的心为之一颤,似乎有一种轻微的快乐,脑海里产生的那些画面又不时地翻滚起来,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是呀,在这片土地上,要工业没工业,昔日仅有的一家社办厂也垮了。此地在地理上无区位优势,在交通上无便利之长,在技术、资金、人才上是无一具备,走工业强村之路是不可能的。

那怎么办,昔日学大寨时曾喊过向土地要粮,要来要去也就那样。现在水稻种植使用了新品种,亩产量大幅提升,农民吃粮问题已经基本解决,其结果比喊“向土地要粮”时的希望还好,但粮食再多也不值几个钱,向土地要粮,于富而言,意义不大。

现在向土地要粮要变为向土地要钱,但这贫瘠之地,钱从何而来呢?

周国平下意识地抓了一下眼前晃动的一片小小的树叶,那是他从外地带回、没有售完、栽种在家门前的树苗,就在他的手触及那些小小的树叶时,他眼前一亮,马上闪现出借款于他的那些花木老板,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现:“对!种花木,大家都去种花木,销花木来钱快,这完全可以让土地生钱!”

念头一闪,具体的发展之图在他心中演化开来。

多少年来,他是以经纪人的身份推销花木,他主把江浙一带的花木运送到山西、云南、贵州,后来,他培养的那些花木老板又把周边地区的花木推销到全国各地。推销赚钱,种植不同样也能赚钱吗?他清楚地记得有一年在如皋进花木,有意无意地问起花农,一亩地一年能赚多少钱?花农说一亩地一年能赚三千元,当时他没反应过来,现在想来这三千元的收入要远远高于种植水稻的收入,按最好的年收成算,一亩地的谷物收入也不到二百元……是呀,在家乡大面积种植花木,岂不是一条脱贫致富之路?这不是太好了吗?

这是一个大计划,再把先前通电、修路的事合于一处,做一个长远规划。

他心中的愁绪一扫而光,久久不能解决的问题终于有了解决的办法。

他把熟睡的妻子叫醒,倒豆子一般把想法倒了出来。

妻子揉了揉眼睛,抓了抓头发,面有难色:“种是好种,可你能保证销得出去吗?”

“没问题!我们销本村的花木,叫其他几位经纪人也销本村的花木,据说这几年房地产大发展,城市需求花木的数量在大幅度增长。”

“你有把握吗?”

“万事开头难,什么事不能总是等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才去做。”

“乡民們会相信吗?万一卖不出去,他们可要闹的。我看你还是省点心吧。”

“没关系,最大的困难也要去克服。你忘了,我常说一切为了群众,若真的卖不出去,我来承担这一损失。”他兴奋异常,“明天开支部会议,准备实施这一方案!”

几乎一夜没睡,他已找到了带领大家共同富裕的致富之路。

支部会议上有异议,群众的言语更令人心寒,大部分村民不愿意种植花木。

“谁都没种过,这树苗能否种活?”

“万一销不掉呢?这树又不能吃。”

“能吃又怎样,这稻谷种了几千年了,况且现在产量又不高,虽然撑不死,但也不至于饿肚,好歹总有些收入吧。”

周国平的一个远方亲戚神色凝重地劝他:“你不做支书,早发了大财。你付出的还少吗?何苦呢?经营好自己的花木,自得其乐,又何不好。现在惹来村民一片的反对声,何苦呢?”

周国平笑了笑:“支书一个人富了,大家处于贫困之中,既不符合带动大家富裕起来的政策,也违背了我的人生信条:‘想群众所想,急群众所急,一切为了群众。你放心,花木的市场与销售我有数,若有损失,我支书负担,绝不让老百姓吃亏。”

周国平充分利用他先前建立的社会关系来推销,他把电话打到了上海崇明岛的一个花木老板,把自己的设想和盘托出,并请求他给予支持。对方一听说周国平扩大了化苗种植,非常高兴,当他明白这些花木的种植完全是为了老百姓,他以不可思议的口吻提醒他:“周书记呀,你这是何苦呢?你的起点这么高,为了做一个村支书,已成为花木世界的落伍者了。你现在远远的不如我了,你可别生气。你想想,现在的人不仅钻在花木世界里,还钻到花花世界里去了。你呢,不入花花世界也就算了,但在花木的世界里冒这么大的风险,为他人作嫁衣裳,这又何苦呢?啊,万一销不成你赔了老本,还要遭人怨恨,天下哪有这样的傻事呢?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有了钱还受人尊敬,令人羡慕……何必呢?”

周国平不为所动,“一切为了群众”的信条鼓舞着他奋力前行。

周国平先开了党支部会议,把水稻种植转化花木种植的方案拿了出来,并提出了一个十年规划的方案:发展花木产业,带领群众致富。他朗声地说道:“这就是我们的‘兴隆梦”

周国平的话语虽然掷地有声,但村干部们还是顾虑重重。

他建议再开一次群众大会,把自己的计划详细地展示给大家,听听群众的意见。

会议的地点就在学校的教室里,教室是宽大的,但显得过于破旧,连温饱都未完全解决的偏僻乡村,有这样的教学设施已属不易,粗糙的黑色的水泥墙面,腐朽的木质门框,高低不平的泥土地面,无不显示着破旧与贫穷。不过里面来来往往的人儿却充满了朝气,充满了活力。

前来开会的村民心态不一,有的是想尝试着种一些花木,有的是来观望的,有的完全置身事外,是来看热闹的。

嘈杂的声音、泥土的气味、凌乱的衣服、沾着泥巴的双脚、脸面黝黑的皮肤、漂移不定的眼神,缺乏信任但又质朴真诚的脸庞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涌现出来。

村民的声浪渐息后,周国平的话语声在会场上回荡起来:“大家不要怕,现在一亩地的庄稼至多获取一百多块钱。个人承诺,若花木销不出去,每亩田补赔一百五拾元。这总行了吧?”

此话一出,会场上是一片寂静,这大大出乎周国平的意料。稍倾一个声音轻轻地冒了出来:“我们不放心,今年我们不种,以后再说。”

此话一出,其他村民也附和起来,周国平心里清楚,这部分人还是胆小,采取的是观望态度,若硬性强求反而不利于大面积推广花木的种植。看来一方面要做细致的工作,另一方面允许他们做一年的观望。如果他们看到了花木的经济收入,他们不会不动心的。

周国平决定请花木种植能手现场指导,又动员经纪人定期开会,辅导种植和销售知识,培养新的经纪人,反复核算种植成本。

种植花木并不难,无非是撒种种植和小苗插扦种植两种,撒种植需要搭大棚,成本高些,若用竹木替代钢筋,成本则将大大降低。一亩地的成本约三千元左右,销售近万元,收益要远比种植水稻好。

为了使花木种植落到实处,周国平动足了脑筋。他要求在外面推销花木的两百多位经纪人,详细了解了一下市场需求情况,再根据自己掌握的情况进行核实。根据市场需求逐渐扩大的趋势,推算下来,兴隆村种植的那些花木完全销得出去。现有市场的容量不小,潜在的市场更大。他鼓励那些花木经纪人大胆拓展业务“有什么风险,由我来承担!”

考虑到市场发展的需要,周国平决心迅速培养更多的经纪人,他帮他们借贷,并指导培训,成立专业合作社。

这些人同样顾虑重重,他鼓励他们,还用自身的经历开导他们:“你们现在的条件好多了,还有什么顾虑呢?想想以前我做经纪人困难多大啊,1980年,为推销花木,我从山西长治走到侯马,走了17天,露宿街头、野外、车站,偶尔住一下车马店,一毛钱一个晚上也心疼,身上被虫子咬得紫一块,青一块。外出时几乎都是赤脚走路,仅有的一双鞋也舍不得穿,放在包中不拿出。后来有了自行车,为了到山西“541”厂推销花苗,竟然摔倒在山坡上,昏迷不醒,几乎……”说着说着,眼圈也红了……

他又把当地二十多家花木公司进行优化重组,让他们起到生产种植的帮扶作用。他还规定一个村干部必须帮助两到三户的困难户,指导其发展花木生产。

他是从推销花木、种植花木起步的,花木生产并不复杂,对于一直从事稻谷小麦生产的农民,进行这样的劳动并不困难,但必须要有一定的技术指导。从此田头河边到处晃动着周国平的身影:土地翻动后,如何施肥,周国平会双手抓起一把营养土洒落泥地里,然后操起铲锹翻弄一阵;肥料施下后,如何播种,周国平双手扭动根根竹片,再用细铅丝捆扎,覆以薄膜,小棚搭好,剩下的就是播下种子;夏溪花木市场一开门,迅即买小小树苗,剪下的小树枝,如何插扦?周国平如熟练的老农插秧一般,熟练地插扦起来。至于灌溉,用不着肩挑手抬了,周国平一按电线杆上架设的电箱中的闸刀,水泵轰,水管喷出道道水柱。干土吸纳着清凉的河水,发出滋滋的声响,田头的百姓笑脸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

原本有些想法的人,在周国平和花木经纪人的指导下,试探性地种上了一些花木。那些观望的人见有经济补偿,又见冒头的人种上了,担忧的心终究敌不过精明的打算,也种上了部分花木。那些看热闹的人,经不住前景的诱惑,也小心翼翼地种起了一些花木。虽然不多,于他们而言是实属不易,有着不同寻常的人生意义。

经过村委干部反复动员、指导,全村有20%的农田种上了花木。还有几位农户死活不愿种植,还准备全面种粮,因为他们根本不相信,这种发财的喜事会落到普通百姓的头上,其中就有因为办厂亏损十几万元待在家中种田的董新海厂长。

董新海几乎卷缩在家中,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并不为过,脸上几乎没有笑容,愁云密布其脸,叹气声不时从口中、鼻中发出,整个人儿都蔫了。也难怪,他接收了一家乡办企业,由于市场信息掌握不够,经营不善,亏空了十几万元。

无奈,他回到老家徐家村,干起了老本行,种植水稻小麦,过着半温半饥的生活。现在听说要种植花木,第一反应便是这花木产品若像他厂中的产品滞销了怎么办?一想到滞销,他便瑟瑟发抖,他拒绝一切风险,他早已经不起任何的风浪了。周国平的造访,他很勉强,周国平的建议,他不断摇手,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可能。

周国平把烟递了过去,“董哥呀!种粮食,一亩能有多少收益呢?”

“至少有饭吃。”

“但这饭不大吃好。经济账已算过,这就不说了。你的顾虑不应再有了,一亩地贴一百伍拾元,已抵得上你的收益了。即使你的花木全枯死或销不出去,于你无损呀。”

董新海苦笑了一下,“现在我是分文全无,办厂时家里仅有一些积蓄全赔进去了。现在手上是有二十亩田,可哪来的钱种植花木?”他摊着长满厚厚的老茧的手,一脸的无奈之色。

“这样吧,董哥,我先借二万元钱给你,你先试种一些。有空我来指导。你放心,我没空,庄九生、陈学良也在……你放心,尽管种。”

周国平的话语温暖着他的心,他不好意思拿人家的钱财办事呀。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信条使他一直处于惊恐之中。现在……好吧……试试吧。

董新海咬了咬牙,在毫无风险的情况下,种起了三亩地的花木。其他的十几亩地按他的惯性思维,仍然种上了粮食,万一花木不行,也有粮食收成,他不能白用人家的钱财呀。

“董新海种上花木了”,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兴隆村。这一来,种植的人越来越多了,第一年兴隆村20%的农田种上了花木。

董新海每亩地赚了五六千元,三亩地赚了近二万元,村民见状纷纷种植。第二年,兴隆村60%的农地种上了花木,董新海种了六亩地,一年净赚近四万元。第三年,兴隆村90%的农地种上了花木,董新海毫不犹豫,二十亩田地里全种上了花木,一年净赚十五余万元。

他怀着极其感激的心情,把二万元钱送到了周书记手中,眼中噙满了泪水。周国平笑了笑,用极其欣慰的口吻对他说“董哥,钱不要还了,你能响应号召种植花木,是对我最好的回报,共同富裕是我最好最大的心愿。”

1994年,兴隆村顺利完成了全村主干道硬化和用电线路的改造工程,成为全市首批四个用电标准村之一。到2001年左右在常州地区率先完成了农业初步转型,成了远近闻名的花木种植“无粮村”,“转型花木,向土地要钱”成为现实。

第一个十年规划提前完成了,电通了,路修了,花木种了,乡村建设有了一定的基础,周国平的声望有了极大的提高。

但周国平的内心是永远不会满足的,脑海中不时翻滚着各式各样的画面。几年来的不断学习,参观访问,可以说建设新农村是任重而道远,自己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刚开了个头,真正的事业还在后面。

通过数年努力,在周国平的带领下,修建成了七公里长、五米宽的水泥路主干道,四米宽、二十公里长的通向各自然村的九条水泥路也修建完毕,同时他带领大家修建了十公里的明渠、八公里的暗渠。

謝桥村完全变了样,谢桥村率先实现了农村改水率,改厕率,有线电视入户率,农村新型合作医疗保险率,群众满意率“五个百分百”,真正做到了让群众满意。谢桥成为远近闻名的“花木村”,2008年北京奥运会,2010年上海世博会,谢桥花木芳香满人间。周国平也在2010年评为全国劳模,村里也涌现出一个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两个省级劳模和一个区劳模,成为百姓交口称赞的“劳模”村。

2013年,谢桥村与陇塘村合并成立了新的谢桥村,继续担任村委书记的周国平,站在了人生新的制高点上。

“如果说第一个十年计划的核心是产业转型脱贫致富的话。第二个十年规划,则是富裕后的生活具体的表现,那就是提升基础设施,改善村庄人居环境,向小康生活奔去。那么第三个呢?……”他在支部会议上做了总结。

放眼全国和许多先进乡村相比,尤其和那些工业强村相比,谢桥村还只是脱贫后进入一般的小康社会,还没有进入美丽小康的社会行列中。“前两个十年规划虽有反复思考、较为完善的特色,但有边走边摸索的痕迹,现在在新的起点上,必须制定更为完善的计划,且这个计划必须具有前瞻性,必须规范化、科学化、理性化。现在已具备了这样的条件。”他在群众大会上作了展望。

周国平反复思考,多方盘算,在图纸上反复演练,脑海里反复酝酿,再经村委领导、乡村群众的多次讨论,终于确定了打造园艺特色村、发展乡村旅游的美丽小康的发展目标。

为此他邀请常州规划设计院以及北京“土人公司”编制了第三个十年规划,对整个村庄居住点、产业布局重新进行规划。规划的内容是花木为媒,打造“园艺特色示范村”

钱从何来?周国平看似“故伎重演”依靠花木老板,但实质变了,他靠的是乡贤,虽然乡贤仍是昔日的那些花木经纪人,但他们已不同于往昔,他们具有了特定的身份,特定的文化内涵。

一眨眼,五年过去了,2018年,他的第三个十年规划大部完成,刚好常州市美丽乡村示范片区的规划落到谢桥村。

周国平大喜过望,全身心地投入其中,规划实施由谢桥村委组织协调,市场由乡贤带动。

周国平深感责任重大,此项目的实施核心仍是花木,谢桥村是由花木起家,花木生产可以说是支柱产业,今后的产业核心仍然是花木,且资金同样不能依赖政府。花木呀花木,周国平对花木是一往情深呀,全村的花木,种植达一万多亩,辐射面积已达五万多亩,花木开票额已达六亿多元,村民人均纯收入,达三点六万元,真正实现了为农民征收,农业增效,农村增色,可以说谢桥村的一切离不开花木。

经过反复的思考,他在支部会议上谈了自己的看法:“现在的规划目标是在城乡空间总体发展战略中以特色苗木产业园带动整个乡村发展,以谢桥村为核心,以多种模式,多主题,多个空间载体平台共同带动谢桥村周边整体开发,所有的农业生产,旅游观光,都围绕着花木展开。”

周国平清楚,所有的一切离不开花木的生产发展,谢桥村如果离开了花木发展,国家投最多的钱也不能形成持续发展的局面。

对于花木生产的经营,周国平更清楚如果沿用原先的生产方式、经营种类,无法撑起谢桥村明天的蓝天。

“产业必须升级,产业的升级是全新的课题,是绝不能照搬以前的经验。产业的升级离不开庞大的资金,这资金可不是第一次十年规划的十几万元第二次规划的几百万元,也不是第三次规划的几千万元,而是以亿为单位的大数目人民币。这一次是不能完全以借款、捐款等方式来实施宏伟的蓝图。

捐款资助只能作为权宜之计,否则最有公开服务意识的人也不可能一直捐款。

现在许多花木老板早已不在家乡生活,有的为了降低生产成本把产业搬到外省,怎样让他们回来?怎样让他们更好地为谢桥村的美丽乡村建设出資出力并有所回报将是一个新的课题。”

“现在整个花木产业市场已呈疲软之势,那些老板同样面临低端花木产业竞争激烈之势,他们也在寻求变化,他们也要进行新的发展,如果让他们回乡重新打造升级产业,只要政策有所倾斜,他们会积极响应的,一方面我们不需要他们无偿奉献,资金问题便可解决,另一方面,他们打造升级产业后,将有充分的收益,这无疑是双赢的好机会。”

周国平的发言得到了村委干部充分肯定。周于是决定把原先第三个十年规划中打造“园艺特色示范村”的项目做进一步提升,把原先以美为主的特色和产业相结合,建设“特色产业园”,既生产名贵花木,又作观光旅游之用。村平部一致表示赞同。

周国平的设想得到了上级政府的充分肯定,周的建议也得到了在外省经营产业的经纪人热烈响应。特色产业园很快启动起来,周国平建议那些乡贤回到家乡,分摊包干,把各自门前屋后修整好,开展环境整治,力争把谢桥村建设成一个美丽的大公园。

2021年3月28日,一群参观人员,无法观看实景时,周书记坦言有几个地方可以看一看,能够略微领略到谢桥规划区以后的新风貌。

周书记迈着坚定的步伐,边走边聊,“‘森隆生态园以现代科技农业发展为基础,满足农业生产加工及市民游赏休闲、教育功能,打造具有区域特色及自身特色的农业观光园,彰显城市文化及生态文明建设的现代科技农业休闲旅游区,今后将成为国家4A级旅游风景区。”

他转过身,向着身后宽广的土地比画了,“现在修建了一部分,后面将陆续修建,共有3.87公顷……总投资近5个亿人民币。”

众人吓了一跳,这么大的投入,如果没有周书记的“招乡贤引资金”,哪来这么多钱,即使全由政府投入,以后怎么发展呢?看来周书记当初带动大家共同富裕已结出了丰硕的成果。

阳光斜斜地照在他的脸上,坚毅的神情中透现出豪迈之意,柔和的眼神中显示着睿智之光。他的身姿更为矫健,脚步更为坚定、更为有力了。

作者简介:

刘志庆,常州人。毕业于江苏省教育学院汉语言文学系,大学本科,现于江苏省常州信息职业技术学院执教。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二级作家,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江苏省新四军六师分会会员,江苏省常州新四军研究会特约研究员,常州市评论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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