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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领域中跨域威慑对政治互动的影响

2021-11-14朱小曼

军事文摘 2021年21期
关键词:跨域威慑核武器

朱小曼 安 文

基辛格在对传统威慑理论的研究中指出,威慑的三要素包括实力、决心和让对手知道。跨域威慑概念同样参考和适用这个威慑原则,不同之处在于跨域威慑概念会涉及不同的技术、手段和政治背景。传统威慑理论通常假设威慑手段为核武器,在研究威慑效果时不需要过多考虑威慑手段的选择,对于跨域威慑概念而言,领域的选择和技术的运用则对威慑效果极为重要。因此,新兴技术的发展虽然不能简单地决定政治走向,但它们往往会产生引导政治互动的制约因素,而基于复杂性产生的跨域威慑概念在不同领域的运用,必将对政治互动产生不同的影响。

核武器

威慑理论起源于20世纪中叶的核革命,在21世纪“第二个核时代”中,核武器仍然占有重要地位。冷战期间的核威慑已经是一个彻底的跨域行动,例如空中轰炸机、陆基导弹和弹道导弹核潜艇的核三位一体,核力量与常规力量之间的相互作用,通过太空领域减少信息不对称来改善核威慑的稳定性等。纵然冷战期间和冷战之后的跨域行动有一定的变化,但核武器的一些关键特征仍然具有特殊的威慑作用。

美军M1A2C主战坦克进行装甲集群突击演习

核武器具有可怕的破坏性和难以防御性,这些特性共同增强了关于战争后果威慑信息的传递。冷战期间有助于稳定超级大国关系的几个核威慑的特性,仍非常适用于当下“第二个核时代”。第一,冷战期间超级大国双方都具备监控对方的核武器的能力,并大致清楚对方的核能力水平,这导致双方都无法隐藏对有价值目标的核攻击,并且都可以知道何时发生了可能触发对方反击的违反行为。第二,一旦具备可靠的二次打击能力,战争的破坏程度和毁伤速度就具有极高的确定性。正因如此,冷战期间两个超级大国对全面战争的可能代价和核战争的颠覆性代价有足够的共识。第三,由于非国家行为体无法获得核武器及其运载系统,而且为了防止核武器被未经授权发射,超级大国都采取措施确保对其核武器的指挥和控制。即使是在多边的第二个核时代,各国仍极力保护自己的威慑力量,努力防止核扩散。因此,归因问题在核领域是一个容易解决的问题,特别是在军事化危机的背景下的归因问题。

由此可见,核行动被执行的界限是确切和清晰的,核武器无疑是保护国家重大生存利益的绝佳威慑力量。但是当常规或非常规冲突中的不太重要的利益受到威胁时,或者当反力量能力模糊了对核力量平衡的认识时,就会出现核威慑的可信度挑战,而这两种例外也都涉及跨域互动。总体而言,核领域具有很强的稳定性。

陆上力量

陆上力量同样具有强大跨域威慑特征。冷战期间,美国在面对盟友对其延长威慑承诺的可信度的质疑时,美国解决这一可信度问题的方法之一是向欧洲部署地面部队。这些部队的目的从来不是为了达成成功防御,而是为了通过武装行动的失败来获取更多使用武力的机会。因此,在外国领土上部署地面部队成为一个持续捍卫盟友之间利益的高可信度高成本的可靠信号。

现代陆地战争本身也是一个高度跨域的行动。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现代诸兵种联合作战(或斯蒂芬·比德尔所称的“现代作战系统”)的出现,让军队从运动战场恢复到越来越致命的静态战场。然而,如果相对静止性和公众可察性使地面部队在重大战略层面成为有效的威慑力量,那么地面部队组成因素的相对变化将会影响作战层面的威慑力量。一些地面部队比其他部队具有更强的机动能力,例如,装甲坦克具有很高的机动性和杀伤力,但与步兵相比,替换成本相对较高,装甲也容易受到部署在地面或空中的反坦克武器的攻击。因此,美国领导人在使用成本高昂且难以替代的军事力量时经常会犹豫不决。

美双航母编队在南海地区演习

此外,掌握运用这种静态战场内在的复杂性需要积累大量的人力和组织资本,这让许多国家无法企及。而且,现代作战体系要求赋予初级军事领导人更多的权力,显现了文武两方面的限制,增加了抗命或政变的风险,进一步提高了现代作战体系的准入门槛。然而,军事实力弱但政治决心坚定的行为体有可能通过非常规战争以相对较低的物质成本来反对现代作战体系。例如实力较弱的游击队可以通过隐藏在崎岖的山区中,使实力强大的军队难以辨别有效目标,降低其打击效率。

海上力量

陆上力量和海上力量的区分是最古老的军事领域的区分,也是跨域威慑最早出现的领域。最早跨域威慑就是一个陆上力量相对较弱的海洋国家,通过封锁海上通道来威胁对手经济,或者通过控制海上交通线路来为陆上盟友提供运输和补给,以此提高对手的作战成本,进而威慑一个强大的陆地国家。

尽管当今的航空母舰和古希腊时期的三层桨座战船在技术上存在差异,但海上力量一些古老的威慑特性在今天仍有共鸣。第一,海上力量是一个可以提供陆上影响力的跨域手段。在古希腊的海战中,海军不仅可以与其他海军作战,它还可以为突袭对手盟友的陆上部队运输和补给,并通过隐蔽的手段在对手国家中煽动叛乱。第二,海上力量是一个战略手段,它可以促进军事领域之外国家权力工具的使用和发展。海上力量保护商业贸易,良好的商业贸易促进商业扩张,商业扩张带来的财富可以用于军费增长,从而形成积极的反馈循环。第三,海上力量作为资本和技术密集型的军事力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成的,它不仅仅在于军舰数量,还关乎海上力量的组织架构、海军人员军事素养和战斗精神、海上作战的指挥控制等系列问题。从这些属性可以看出,建设强大海军的准入门槛相对较高,组建一支有利于国家权力的海上力量是一个昂贵且复杂的选择,因而重大的舰队决战在海军历史上也是非常罕见的。

这些特性让海上力量在威慑运用中具有很强的影响力。一方面,海上机动力量的投送能力可以使一个国家能够迅速将军事力量前推至对手的海岸线,或开辟新战场,从而提高威慑力。另一方面,作战方式的增加也可能会削弱不同情况下的威慑效果,使海上力量的机动性和破坏性对跨域威慑而言变成对盟友可信承诺的累赘。因此,海上力量可以通过显示武力加强威慑的胁迫力和保证力,或者通过驶入潜在对手的交战圈来承担风险,从而发出对盟友可信承诺的信号。但是,由于海上力量固有的机动性,舰艇也可以驶离危险海域,这使得承诺的可信度被极大削弱。

美国太空军标志

空中力量

空中力量的历史崛起与威慑思想的兴起密切相关。虽然核革命是技术发展产生威慑理论需求的直接表现,但由于早期的理论家普遍认为核弹需要通过空中运输,因而空中力量便成为跨域威慑实践的最有效方式。美国前助理国防部长迈克尔·纳赫特提出,反价值惩罚和战术进攻优势的核心威慑概念不是以核武器的方式出现的,而是以“通过空中力量使一个国家不需要打败它的地面部队就可以对敌人的领土造成严重破坏”的方式出现的。

首先,虽然仅靠战略轰炸不能为领导人提供可靠或有效的胁迫手段,但空中力量可以通过其与地面部队的结合以及对地面部队的杀伤力来产生胁迫性影响,以此发挥空中力量在杀伤损毁集中和机动部队的跨域优势。集中和机动一直是军事行动成功的必要原则,而使用空军来对抗地面力量的最大非对称跨域优势正是对集中和机动部队的强大杀伤力,它能够定位、识别和攻击集中和机动的地面部队。因此,空中力量通过近距离空中支援或空中拦截提供了强大的作战能力和重要的威慑或压制作用,拒绝敌人优先使用地面部队。

其次,环境与配合对于空中威慑的有效性非常重要。就空中力量而言,威慑取决于在战场上取得的空中优势程度;空军对地面部队进行定位、识别、瞄准和评估空袭的能力;敌方地面部队的构成;友方地面部队的存在和能力;环境因素包括天气、光照、地形和覆盖等。由此可见,战术空中力量本身就是一个跨域手段,它依赖于位于太空和空中的传感器提供的情报,依赖于地面部队的配合,若地面部队实力较强,则可以把敌军逼至空旷地带,运用空中力量对其攻击,若地面部队实力相对较弱,则可以收集被敌军隐藏的情报。因此,有能力的地面部队的存在,是有效空袭的关键因素,若没有地面部队的配合,空中力量的威慑效力则会大幅削减甚至会被否定。

太空领域

太空领域对于美国的战争方式至关重要,它可以支持任何一个领域的作战行动,并且在太空发生的行动其主要效果不在太空而在地球,它也成为所有领域中跨域性最强的领域。虽然太空是美国全球作战行动和美国“公域控制”的强大倍增器,但出于同样的原因,脆弱和难以替代的美国太空力量成为美国对手打击的重要目标。

在冷战期间,太空力量主要通过预警和指挥控制来支持核威慑,因此太空增强了核领域的信息优势,改善了战略的稳定性。然而,随着太空力量越来越支持非核任务,这种情况开始发生变化,其他领域的信息不对称破坏了太空稳定性。与此同时,在选择打击的目标卫星方面,越来越倾向于选择打击对手支持常规军事能力的C4ISR卫星,而不是威胁对手的核指挥控制基础设施、侦测核导弹发射的能力以及侦测商业或其他相互依赖的卫星(如气象卫星)。这种选择不仅在技术上更容易区分卫星的功能,以便针对一些不太可能引发报复的卫星,通过包括干扰、共轨攻击、网络攻击和定向能攻击在内的几种方式,对卫星进行产生太空垃圾最少的动能或非动能攻击。

当双方都没有动机发起先发制人的打击时,威慑关系被认为是“首次打击稳定”,然而,今天的太空领域更多表现为首次打击不稳定的特点。美国分析人士认为,在未来意外事件中,像美国这样拥有强大太空力量的国家,实际上比太空力量相对较弱的对手更有动机发动反卫星武器攻击,因为在冲突初期,美国可能为避免其前沿部署部队面临的潜在风险而先行实施打击。因此,若太空和通过太空的相互依存度越来越高,在一场危机中使用反卫星武器,可能需要的冒着破坏太空的商业利益甚至是引发长时间的战争的风险才能获得军事收益,这也进一步促使人们采取更加谨慎的方式来面对天基冲突。

美军埃格林空军基地网络防御组

网络领域

跨域威慑与网络领域,特别是网络安全,存在着密切的概念和历史联系。从功能上看,网络为所有其他领域和跨域的行动提供指挥、控制和情报;从历史上看,美国国防部第一次意识到跨域威慑问题,是因为当时迫切需要确定对美国进行的网络攻击的特征,并需要美国做出有力的回应。正是网络威慑行动难以阻止,为跨域威慑替代域内威慑提供了可能,也正是对这种信息基础设施脆弱性和不确定性的担忧首先促使了对跨域威慑的讨论。这种在网络空间中普遍存在的不确定性,很大程度上来源于网络作战对情报和秘密行动的作用,而情报和秘密行动又从根本上取决于欺骗的有效性。

由于网络领域本体的特殊性,其有效威慑条件显然不同于其他领域。第一,一次成功的网络行动可能永远不会被发现,因此很难知道违反威慑的行为是否已经发生。第二,当发现网络入侵时,通常不清楚发起者利用网络的企图,也不清楚军事力量是否实际被增强或被削弱,更不清楚是否给组织或社会造成胁迫代价,这意味着被发现或潜在危害程度的不确定性。第三,由于准入门槛较低,难以确认网络威慑行动的行为体,这将产生不清楚谁应对网络攻击负责的归因问题。而且,网络空间中的可接受行为、不可接受行为以及应对网络侵略时的不可接受反馈尚不明确,这将可能因为对网络威慑行为的误判而导致不必要的冲突升级。因此,美国分析人士认为,网络领域虽然具有一定的升级性,但由于本体上与其他物理、动态领域的不同,网络领域的杀伤性较小和升级性较低,冲突升级的可能也更具不确定性。

不同领域政治互动的特征

不同领域政治互动的特征

注:“混合”是指,同一领域的不同方面在不同的情况下表现不同,这往往是域内多样性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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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 语

通过讨论的不同领域的特性及其相对优势和劣势,可以看出各领域在准入门槛、可信沟通、合理否认、作战潜力、反力量潜力和惩罚成本等六个方面的不同表现,了解威慑在各领域所产生的效用和影响。因此,跨域威慑就是要将不同领域的谈判特性进行结合、抵消、替代或互补,通过充分运用威慑在不同领域的效用,促成威慑在不同领域之间的相互配合,从而达成协同效应,在政治互动中产生最大的竞争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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