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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果实》:庄子之“适”哲学观的呈现

2021-11-14

戏剧之家 2021年10期
关键词:伯乐英子庄子

(安徽师范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人生果实》于2017 年上映,是伏原健之导演,日本东海电视台制作的一部纪录片,曾在豆瓣平台上获得9.6 的高分。全片以津端修一夫妻的晚年生活为主要内容,取景于津端夫妇居住了四十余年的房屋,这幢房屋是早年作为建筑师的津端修一复制了其师安托尼·雷蒙德的木造住宅设计建成的。房屋四周树木林立,庭院中种植了上百种蔬果,每一种植物旁都竖有一块精心制作的标牌,标注有种类和一些留言。英子将这些食材化为美食,烹煮耕织都难不倒她,修一则做一些工匠活以及难度高的体力劳动,他们的家居生活处处体现着细致与温馨。津端夫妻二人尽管年岁已高也依旧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生活,生活中的各种细节无不体现着他们的舒适与快乐。笔者将以庄子之“适”的三个审美层次,分别阐述影片中对生命的思考,探寻何为生活中真正的快乐。

一、适人之适:自我的价值

“适”是庄子学说中的一个重要概念,纵观《庄子》一书,我们可以发现,庄子之“适”的内涵主要体现在庄子对“体道”时自我心态的生动描绘之中,“适”的核心是体验和享受生命的快乐。庄子曾将“适”分为三个层次,分别为:“适人之适”、“自适其适”和“忘适之适”。例如汪振城认为“体道者由适人之适到自适其适、由自适其适到忘适之适的心理超越,是庄子批判现实、超越现实、追求人格理想的反映,也是庄子的生命愉悦观和审美观的独特表现。”

庄子是批判“适人之适”的,“适人之适”是指不以自我意愿为重,而以满足他人要求为乐。庄子在《骄拇》篇中写到,以盗拓为例的小人喜于寻“利”,以伯夷为利的君子乐于逐“名”。《大宗师》篇中的狐不偕、务光、叔齐、箕子、胥馀、等人也同伯夷一般,以得“名”为适,以获取他人的满意和社会的认可而感到快乐。这两篇文章皆反映了一个社会现象,那就是当时的大多数人们,不论君子还是小人,他们都在追寻着一些“身外之物”,并以此为乐,以此为“适”。而庄子的想法恰恰相反,他认为“适人之适”必定会被世俗中种种既定的观念所牢笼,会使人忽略自己独立存在的人格,认识不到每个生命都具有其独特的个性,这样更加不能享受到生命真正的快乐。

津端修一作为日本早期住宅公团首席建筑师,于1960 年的Kozoji 新城改造中,负责了这一项计划的设计部分,他梦想将森林带回城镇,提出保留树林“为风开道”的理念,希望新的社区可以实现与自然共生。但是这一项具有现代意识的设计被当时以发展经济优先的政策否决,新城区的山被夷平,山谷被填平,建成了一幢幢聚集的楼房。从此时起,津端修一便决心远离了建筑和城市规划业,放下繁忙的工作,决定自己去实现预期的梦想。于晚些年间,他购买了住宅区的一块土地,盖起房屋,育树造林。几十年过去了,津端修一始终为了自己最初的信念所坚持着,不仅自己的房前屋后的树木浓郁葱茏,也积极参与社区工作使得整个新城区也因为他做的努力改变着,变得郁郁葱葱。

在经济导向型的日本社会中,津端修一执着于自己热爱的“慢生活”,远离了背离他意愿却报酬颇丰的建筑行业,过上平静且充实的生活。90 岁高龄的他,果断拒绝了来访者书写“Kozoji 新城故事”的邀请,他说道:“我己经90 岁了,我宁愿在自己身上花时间。”坚持自己意愿的津端修一,做到了不被世俗观念所束缚,与妻子英子一起四十余年的田园生活里,耕种、读书、写作成为了他最快乐的事情,并且所有的居家劳动工作,都是夫妻二人自己动手,就如同修一常说的“要缓慢而坚定地做自己能做的事情”。津端夫妇闲适又快乐的生活似乎在告诉着我们,什么是生活本真的样子,什么是生命自我的独特价值,而能真正享受生命快乐的秘诀正是在于不必被束缚,不必“适人之适”。

二、自适其适:生活的真谛

“自适其适”是“适”的第二重境界,《马蹄》篇中有一则寓言故事道出了“自适其适”与“适人之适”的区别:“马,蹄可以践霜雪,毛可以御风寒,瓮草饮水,翘足而陆,此马之真性也。虽有义台路寝,无所用之。及至伯乐,曰‘我善治马。’烧之,剔之,刻之,锥之,连之以羁萦,编之以皂栈,马之死者十二三矣。饥之渴之,驰之骤之,整之齐之,前有撅饰之患,而后有鞭笑之威,而马之死者已过半矣。”这段话表达的意思是,所有人都以能够成为伯乐手下的千里马而感到自豪,但是没有考虑到成为千里马之后,必然会失去马儿原本的习性,甚至还有可能丢掉性命。千里马所感受到的“适”并非“自适”。我们可以把文中的伯乐理解为他人或社会的价值标准;把尚未被伯乐驯服的马看作是不受他人意愿或社会礼法约束的人,把已被伯乐驯服的马,看作是以他人或社会的准则为自己的行为标准的人。从文中对伯乐治马过程的描写可以看出,庄子认为只有那些未被伯乐所治的马儿,才是真正的畅快自由,才能体会到真正的快乐。

电影中有一段常常出现的旁白:风吹落枯叶,枯叶滋养土壤,肥沃的土壤帮助果实,缓慢而坚定地生长。富有哲理的诗句紧扣“人生果实”的内涵,正如这诗句,修一与英子乐于进行家庭劳作,其中较多是在耕种,夫妻二人收集枯叶当做肥料,铺撒在种植作物的土地上,他们正是用时间的积淀肥沃着他们的土地。在自给自足的几十年间,辛勤的耕种总能使他们获得丰厚的果实,每个月,英子都会将收获的果实纷纷寄送给亲人朋友,与大家一起分享使她感到十分快乐。如此高龄的修一夫妻,始终坚持着“缓慢而坚定地做自己能做的事”,他们相信,肥沃了这片土地是能够留给后代最宝贵的财富。

津端修一有一件每天都会做的事情,就是寄明信片,他每一天都会写上超过十张的明信片,然后骑单车前往邮局,将它们寄给自己的朋友。不仅如此,每当英子从熟悉的海产商店购买了海鲜后,海产店的老板也能收到来自修一的感谢信,让人倍感温暖。在家庭生活中,也随处能看到修一的笔迹,厨房中有写着注意事项的标牌,庭院里每一种植物也都有属于自己的标牌,上面标有种类以及幽默生动的话语,还画着一些可爱的漫画。设计师出生,后又从事评论工作的津端修一,几十年来从来没有停止画画与写作,他的画笔就在手中,画本就在身边,他随时准备着创作。影片的后半部分中,修一和英子携手出国,参加了新书的签名发布会;修一为伊万里市的精神病疗养院义务做了新工程的设计,完成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工作。这也呼应了“人生果实”的主旨,人生如同果实生长,需要经过辛勤的培育,时间的累积,最终才能长出硕果累累。

三、忘适之适:跨越生死的记录

“忘适之适”是“适”的第三重境界。《达生》篇中有此番讨论:“工倕旋而盖规矩,指与物化而不以心稽,故其灵台一而不桎。忘足,履之适也;忘要,带之适也;忘是非,心之适也;不内变,不外从,事会之适也。始乎适而未尝不适者,忘适之适也。”这段话的意思是,从前有一名能工巧匠名叫倕,他以手测物就能得其长短,在做任何东西的时候都不需要有意度量,而是随物而物,因为他专注于一点,就不会受其他东西的影响。就像忘了脚的大小,穿什么鞋子都会舒适;忘了腰的粗细,用什么衣带都舒服;忘记了是非,人的心就不会感到不适;本性和外物原本就是相适应的,若要达到无所不适应,就要忘记为了适应而适应。庄子在这里就提出了“忘”的前提就是“适”,人又因为“适”而有所“忘”的观点。“忘适之适”是一种自然而然,无需刻意用心体会的“适”,它不是寄托于外物所得来的愉悦感。有一典故“庄周梦蝶”,便是庄子对“忘适之适”的亲身体验。

修一在一次劳作之后的小睡中,再也没有醒来。英子为他悬挂上彩色的旗帜,她没有为修一举办葬礼,只是做了一场告别仪式。在展现这一场景时,导演用一个长镜头拍下修一安详入睡的画面和英子在先生身边呢喃和抽泣的画面,这种不夹杂个人观点的展现体现出了记录的力量,正是这段跨越生死的记录使人们感受到“来自真实生命的情感”。修一过世之后,英子代替了他做着他生前负责的日常工作,并且还一如既往的为修一制作着精美的餐食。这些日常之事仿佛融入进了英子的生命中,修一的去世没有给英子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对她来说,修一并没有离开。英子奶奶还像从前一样,微笑着,努力地做着几十年来一直在进行的工作,像修一在世时常对英子说的“要缓慢而坚定地做自己能做的事”。

修一的去世,是影片的一个节点,导演没有去过度的渲染悲伤,片中没有掩面哭泣的画面,一切都是如此的平静祥和,但却充满力量,仿佛“死亡”并不是生命结束的象征。修一去世后,伊万里精神病疗养院的工作人员来家中拜访,并邀请了英子去参观完成了修建的新工程。修一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工作完成了他最初的设计理念,从这一层面来看,也同样契合了“人生果实”的内涵。片尾重复着那首诗:“风吹落枯叶,枯叶滋养土壤,肥沃的土壤帮助果实,缓慢而坚定地生长。”影片的最后一个画面与影片开头的画面巧妙的首尾呼应,是英子独自在菜园中劳作的身影。

《人生果实》这部生活纪录片以朴实无华的视听语言让观众跟随着镜头进入津端夫妻的生活场景,用平实的镜头和自然的声音,展现主人公宁静的生活,而这宁静且平凡的生活反映的却是实实在在的适意与自由,这份适意何尝不是现代都市中生活的我们所期冀的,没有依附,自得其乐地活着。这一部生活纪录片,包含的内容不仅是生活本身,也隐含了导演对修一夫妇自在生活的向往,更加提醒着观众们,去珍惜生命的每时每刻做让自己真正感到快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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