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婚礼》的类型建构与“粉丝电影”困局

高 上

(黄淮学院文化传媒学院，河南 驻马店 463000)

《你的婚礼》是由韩天执导，新生代演员许光汉、章若楠主演的爱情电影，于2021年4月30日在国内上映。影片讲述了一个跨越十五年的爱情故事，主人公周潇齐和尤咏慈从青春懵懂的17岁到经历过风雨的而立之年，在彼此的人生中扮演了不可替代的重要角色，他们的爱情故事却终究遗憾收场，奋力爱过的女孩最后成为别人的新娘。青春时的情感真挚而纯粹，初恋故事也具有强烈共情性与代入感，让人动容。影片改编自韩国同名电影并进行了本土化的审美落地，在与原版保持着大体情节一致的同时，基于国内观众的审美需求进行了改编。

近年来，青春爱情电影在国内电影市场上经历了从风靡一时到逐渐式微的阶段，究其原因，这类影片在类型化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固定的叙事模式与情节架构，男女主人公从相识相爱到遗憾错过，各种相似情节的设定让观众逐渐产生审美疲劳，类型发展也进入了瓶颈。从叙述视角来说，这类影片可以分为“女性向”电影和“男性向”电影，二者分别基于不同的性别话语进行创作，投射的也是不同性别的话语意识。《你的婚礼》是一部“男性向”的电影，影片以体育生周潇齐的视角讲述他对于尤咏慈长达十五年的追寻与爱恋。换言之，这是一个关于男孩的成长的故事。“青春寓意内，成长既是核心特质，也是永恒命题”，通过对周潇齐这个人物形象的成功塑造，影片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类型的同质化窠臼，创新并完善了类型化建构。

一、类型建构：对类型困境的尝试性突破

首先我们要明确的一个概念是，《你的婚礼》并不能称作一部严格意义上的校园青春电影，之所以不能将空间概念限定在该类型片的常用叙事场景“校园”中，其一是影片的时间跨度较长，从2006年至今，从主角人物周潇齐的17岁到33岁，故事的发生地点并不局限于校园中。其二是影片的篇幅设定较为平衡，在近两小时的时长中，校园内外的戏份各占到一半左右，这也决定了影片对于人物的内心情感的表达是较有层次性的。男女主人公从高中校园初相识，到大学重逢，再到毕业后的再次重逢，情感的发生是阶段性的。所以对于青春情感的表达，该片更偏向于个体成长叙事。这是该类型电影中的一个重要突破点，即更为关注叙述者，关注个体的内在成长。

影片以回忆式开篇，以周潇齐当下的生活为叙事起点，由外界因素的推动(尤咏慈的婚礼请柬)为驱动开始回忆，这种叙事方式在该类型中较为常见。不同的是，《你的婚礼》并没有大力地渲染流行的怀旧元素，而是专注在人物的情感表达上。所以影片中并没有刻意深沉化与悲剧化少年的性意识萌动(如青春电影中常见的堕胎等情节)，也没有不断地切换过去与现实两种时空以营造沧桑的岁月感。在对校园情节的表达上，影片是非常阳光而积极的。周潇齐本是一个喜欢打架的男孩，很讨厌读书，在游泳队也是“吊车尾”，没有目标，整日嘻哈度日。尤咏慈的出现成为他青春中的亮色，也是驱动少年成长的动力。为了尤咏慈，他苦练游泳，并把它变成了自己的专长。影片以女性的悲剧性身世作为男性成长并自觉产生责任感的背景原因，目睹了尤咏慈父亲的酒后行为后，周潇齐产生了“我要怎样才能保护她”的想法。尤咏慈的突然转学却让周潇齐失去了成长的目标，毕业之后做起了网管。当他再次得知了尤咏慈的消息后，改变又发生了，周潇齐发奋复读，考上了和她一样的大学。在大学里，她是他唯一的期待，参加她所在的社团，为她的生日在宿舍下放一场无名的烟火。影片有意地将周潇齐的家庭背景等其他一切与成长息息相关的元素隐去，放大青春的情感在他的人生中的决定性作用。“尤咏慈”更像是一个成长的符号，带有某种精神上的引领力量。周潇齐因此考上了大学，进了省游泳队并成为了主力，他的人生进入了一条正轨。同样因此放弃了比赛，肩膀受伤，永远失去了成为一名游泳冠军的梦想。这样的情节设定虽然具有一定的戏剧化、偶然化弊病，但主题的表达变得更加明晰，电影的基调也在人物情绪、环境氛围的延续性中更加完整，观众由此可以与人物角色之间的情感产生持续的共鸣。

影片后半段逐渐从青春校园轻松愉悦的叙事风格转向了社会现实。肩膀受伤后，周潇齐只能在健身房做游泳教练，少年的自尊心让他对年少冲动的情感产生了更加深刻的思考：那场意外是否会变成两个人永远的心结，进而产生嫌隙，而自己又是否能够保证不会后悔曾经的选择。周潇齐开始在爱情的梦幻泡影之外探索自己的内心。尤咏慈离开后，他终于不再是为了“尤咏慈”这个名字而活，开始找寻自我。成为一名体育老师的周潇齐，在教育中找到了自我存在的价值，也实现了对自我的肯定。从无知无畏到自怨自弃，再到接受自我，影片对周潇齐的人物刻画是一以贯之的主线情节。“国产青春片在情节设置上呈现出‘非整一性’的特点，即主线情节并不唯一。许多此类电影都是情节一拥而上，成为与主线情节并驾齐驱的叙事线索，通过多个情节线索表达出多元的青春理念与情感关系”，如《左耳》中李珥与张漾、张漾与黎吧啦、黎吧啦与许弋等多段情感线索。《你的婚礼》打破了这种青春群像式的叙事模式，放弃了其他人物的支线情节(周潇齐宿舍兄弟们的情感故事，尤咏慈好友对周潇齐的好感等)，深入挖掘男女主角之间的情感联结。遵循了基本的线性叙事，以时间线索作为叙事分界点，建构人物的自我成长。

或许是受制于影片的“男性向”叙事视角，影片对于女性形象的塑造是较为薄弱的。在电影的前半部分，镜头聚焦于校园之中，记录了周潇齐与尤咏慈之间的两次分别。一次是因为尤咏慈家庭的原因，另一次是二人之间产生的误会。直到这时，观众所看到的依然是周潇齐对尤咏慈单方面的付出，后者的态度却并不清晰明确。影片对于女性内心情感的转变并没有予以细腻的刻画，而是将叙事重点聚焦在男性的成长上。进入社会之后，他们再次偶遇，周潇齐为了保护尤咏慈在一个台风天中被挡板砸中肩膀，二人在医院深情拥吻，由此确立了恋爱关系。但在观众的视角来看，尤咏慈此时对于周潇齐的情感依然是暧昧的，在愧疚与感动复杂的情绪中，纯粹的“爱”占有多少比重，很难说清。尽管影片在后半部呈现了许多女方的爱意表达(主动买对戒、将为周潇齐画的肖像画设计在衣服上)，但由于缺少对个体画像的表达，无法对两位主角进行同一层面上的情感呈现。

《你的婚礼》的另一个突破点在于叙事情节与社会现实的巧妙连结。影片是对韩国文本的跨文化改编，但在其中加入了很多国内本土元素，并与国内的社会发展标志性事件相联系，让受众产生代入感与熟悉感。例如，韩版电影中的男主高中毕业后当了炸鸡店的老板，中国版中被改编成了网管，在网吧玩着社会热度与讨论度颇高的游戏，进一步拉近与受众的距离；再如，韩版中女主送男主去服兵役，并给他留了一张纸条让他联系自己，纸条却阴差阳错地被风吹走了。中国版中则删去了这一情节，更加符合社会现实。在影片以时间作为情节转场的内容里，加入了叙述社会时代特色的镜头，如周潇齐大学毕业后，淘宝“双十一”活动改变了人们的消费方式，“炸鸡啤酒”的韩式套餐开始风靡……这都是非常贴合时代的社会特征，能够与人们的已有认知和社会经验产生互动感，从而增强影片的真实性。

二、消费文化语境下“粉丝电影”的困局

“粉丝电影”是在新的消费文化语境下兴起的一种文化消费现象。“粉丝电影”能否作为一种新的电影类型，目前学术界尚且存在争议。有学者将其定义为“一种符号化的文化消费产品，它借助电影这一载体，以娱乐偶像跨界为电影主创为噱头，来迎合和满足粉丝对偶像过度消费的需求，同时粉丝在电影制作发行的全过程中发挥并凸显主体性”。2011年上映的由超人气女星杨幂主演的惊悚片《孤岛惊魂》以500万投资与9000万票房的投入产出比，成为“粉丝电影”开端，初步彰显了该类型影片对国内电影市场的冲击与发展潜力。我们可以发现，“粉丝电影”的兴起，与青春校园类型电影的发展和作家、演员等跨界做导演的风潮在时间线上是重合的。如赵薇的《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2013)、郭敬明的《小时代》(2013)、韩寒的《后会无期》(2014)等。

《你的婚礼》中的男主许光汉因2019年主演的奇幻爱情电视剧《想见你》而爆红，拥有了庞大的粉丝群体。他在该剧中饰演的李子维是一个专一深情而又富有少年感的形象。《你的婚礼》中的周潇齐的性格特征几乎是对李子维形象上的延续。这样的选角也决定了该电影强大的粉丝基础。这个“五一档”的内地电影市场票房破10亿，其中《你的婚礼》以3.3亿居榜首，超第二名张艺谋导演的《悬崖之上》近1亿票房。综合以上特点，不能否认的是，《你的婚礼》是一部“吃偶像红利”的粉丝电影。这种现象引起了不少电影评论人士的批判，认为“粉丝电影”成了一种电影市场上的乱象。作为文化工业的产物与粉丝商品化的表现，“粉丝电影”使电影作品出现过度娱乐化的倾向。而其受众，即“粉丝群体”，所具有的年龄层次的年轻化、情感的忠诚性、传播的主动性与消费的积极性等特点，也导致了“粉丝电影”在排片上挤压了同期上映的其他影片，粉丝对偶像的喜爱也决定着对影片缺乏客观的批判精神。“粉丝电影”走入了有市场却无口碑的困局。在这种现状下，《你的婚礼》在人物关系的设定与叙事情感的表达上尝试做出了突破，也促使着我们思考“粉丝电影”在当下的消费文化语境下究竟该走向怎样的道路。

一种类型电影的成功所带来的不应仅是类型的复制，而是在思考其成功模式的基础上，基于国内电影市场的现状如何进行承续与创新。在叙事模式、镜头语言、价值表达等方面力求新意，深化作品的立意与内涵，注重对个体情感的表达，由此才能对粉丝群体形成正确的价值导向。此外，此类影片还可以尝试与其他类型元素的融合，如家庭伦理、科幻、冒险等，来寻求表达形式上的创新。《你的婚礼》在青春成长类型中加入了现实元素，注重对男主人公周潇齐内心情感的挖掘，但仍不够深入，也放弃了此类影片中常用的时空交替式怀旧叙事，这些都是值得肯定的。接下来，只有继续加强对剧本的评估，选择优秀的小说文本进行影视化或成熟的跨文化影视文本进行本土化改编，少一些“狗血”情节，多一些现实关照，才能使“粉丝电影”对国内的电影市场起到促进作用，避免沦为消费主义时代的文化快销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