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梨的宿命

在梦里，梨园有一颗梨，摇身一变，变回了最初的绿芽……

她在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探头，一片寂静声中，悄然无息地来到了人类世界。我常想，在她们的世界里，是否也有特殊仪式迎接这一股生命气息的蓬发与到来，会不会是一阵风，一场雨或是一声虫鸣。在人类眼里，最强烈的感知莫过于将枝上一颗幼苗视为一个孩子如梦初醒。可惜的是，自然界的生命张力与变化大多时候无人问津。

在梨的世界里，新生绿芽也许会在微风徐徐的日子里摇摇摆摆，打着盹儿就长高了，于是一树芽儿都哼唱起了成长的小曲儿;在狂风大作的日子里，閉上眼睛一头扎进母亲的怀抱，恐惧就消失了;在风和日丽中，仰着头，叉着腰，翘着腿儿和人类共享时光清浅;偶尔也和着虫鸣歌唱，给搬家的蚂蚁搭座小桥，张开双臂拖着歇息的蝴蝶，睁大双眼只为等一只萤火虫的到来，进行一场深夜的畅聊，偶尔也幻想乘上燕雀的翅膀去往远方，落脚另一个梨园世界，生根发芽，经历风雨变幻，看尽日出日落。

她们日复一日向上生长着，历经开花的喜悦、落果的疼痛，和人类一样，她们有自己的世界和身体感知。哦！还有梦想。梦想能成为一颗颗果肉饱满，水分充足，口感香甜的梨，被人类挑选着走出这一方小天地，去吹吹城市的风，观赏观赏城市的灯光秀，最后在人类赞不绝口的满足语调中，被一口一口地吃掉……她们认为香甜可口是对人类悉心照料最好的回馈，这也是最好的宿命了。

可忽有一日，刮起了大风，下起了大雨，梨园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层层乌云压低的天空逐渐吞并了她们朝气蓬勃的家，连续十几天狂风暴雨的日子，于她们而言，四分之一的人生就没了。没了阳光的宠爱，她们的梦想便破灭了。

雨后，天空的彩虹搭起一座通往梦想之巅的桥，低头却看见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的梨，哭丧着脸，紧紧依偎着保护她们的叶。叶也破了，长起了黑斑，缺头断尾地包裹在梨的上方，哪怕残缺也护着梨。可梨的梦想破碎了，即使叶的爱意再深，也温暖不了梨那冷却的心了。干瘪小巧的她们，未来便一眼望到头了，或是被小虫叮咬出几个洞，或是被路人嫌弃地咬一块果实，尝尝味道再吐出来，又或是无人在意地孤独老去，最终宿命不过掉入眼下的土壤，不问归期。可落梨成泥，滋养一方，也会流芳百世，这是人类强加给她们的美好宿命。

她们只记得无论烈日炎炎，还是狂风大作，都戴着草帽，提着工具的人类。那些被汗珠层层点缀的黝黑皮肤，一张张看着她们成长就会笑出褶子的脸，一年四季为她们祛除害虫，铲除杂草，风里来雨里去的人类背影，早已化成梨心揉进了果肉里。等待一个丰收的日子，还人类丰收的喜悦。

可梨丰收的日子，却丝毫没有丰收的喜悦，山里人们生活的期待在暴躁的雨水中随着枯梨一并埋进土壤……

如今艳阳又高照，允我化身为梨世界的一员，也许一串藤蔓，一只夏蝉，也或是一条小虫，去亲吻她们枯萎的身心和逝去的时光。

来年，枯裂的树枝又重新装进春意和生命，孕育一树好梨。

作者简介：王璇（1998年），女，汉族，四川万源，学科语文研究生，湖北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