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致辞抑或一首被时间休止的歌(外一章)
2021-11-12蒙田
蒙田
在一场旷久的暴风雪里,钢铁被时代扭曲。在烈火中萃取生命的劣根性,在两个身躯的夹缝间,吃蘸醋的馍,吸烟,封建,我的少年。
沉浸在莎士比亚的暴风雨里,生命的犁在屯垦区学校和文化馆的门槛上,被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或父亲用耧,播种。
活在验钞机的波浪里,鱼一样行走。成都九眼桥或北京小清河,我的青春醒着。颐和园路的荷池,是在一个夏天,被历史遗弃了的那只绣花鞋子。
清华门的铁链扣紧了历史。一丝源自古诗词里的寒意印在圆明园的柳堤上,像是亲吻一个民族苦难的额头。母亲的白发开始,变得像麦子一样。
现在我和深圳,行走在鱼和水的地域。瞬间,同化于人流或海水里的咸。
而此时,我已不记得北方、雪和母亲的麦子。黄土地上麦子丰收,父亲的磨镰声像我手中的键盘,足以响彻云霄。
麦穗的重量打痛诗歌向外张望的眼睛。而麦芒是父亲的睫毛或此时的城市夜辉,它们带刺的眼神,瞬间穿透了我。
时间摩挲青春粗硬的翎羽,像是感念长者或生命与生俱来的威仪。英雄在历史里,总能衣锦还乡,而磨难猝不及防。诗歌的灯火总是阑珊,仿佛肩负不可言说的黑暗。书籍的孤独和至今豢养于读者体内的濒危的快意,余犹未尽,姗姗来迟。
我的生命摊开,是母亲晾晒了千年的麦子或诗歌,在时间之垛里,静静风干,仿佛是一条河流曲折隐忍的心事。我的生命打包一个时代的声母或韵母,像书籍敞开的扉页、城市地基或小梅沙最初的波浪。而时间此刻,显得异常地温煦,柔软,她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放下自己,如同放下一粒生命的种子。在土壤柔软的深层或海底,或生命幽暗的部位,让舌尖、眼球和所有的感官,等候生命本應呈现的绿意或快意。
而果实依旧亲近而遥远,它摇晃,静候,并未匆忙。果实,再次成为大地和秋天唯一而永恒的话题。
像封存于仓廪里的饱满的梦,或花蕾所有羞涩的爱情。在母亲认领给我的这块土地上,成为时间温煦而陌生的邻居,抑或一个时代悄然而至的休止。
童年,或果核里的历史
生命仿佛一枚果,在时间之树上,被预言的风摇落。
我的童年像是一朵梨花,自冰雪走回春天,紧挨那朵含笑的梅,或在父亲蓝色的胸口上,徐徐绽放。
命运,像风裹挟阳光,或一匹白马,在山峦起伏间,攫取黄土地一年一茬的收成。
西渡黄河后,父亲的爱情像玄武岩,在黄土层下变厚。那些散落民间的血红因子开始进入植物体内,滋养生产队的胡萝卜、祁连山上的青稞籽。
母亲的泪水从我的枝头上挥发,蜕变为地柜炕柜上皴裂的山水画。
而李嵩的货郎担至今挑着那个风雨飘摇的故事,在寒秋过后成为我生命最初浅浅的忧伤。
被两只蝴蝶打翻在地的祖母的青花瓶,或鸡毛掸子晃动。
抑或那首《青玉案》,被一位边塞诗人掖在冬天里的寂寞,温暖寻常人家。
在岳武穆的后裔们用夯土和宋词筑起的龟城里,历史被骆驼一路驮来,一路驮去。在河西走廊,故乡的盐碱地,驼铃声褪下唐三彩的绿釉,摇落上下五千年的云。
而黄河无须古书的描述或佐证,依旧不紧不慢,转过戈壁沙丘和历史的每一处弯。
那些被海风席卷的马蹄声从评书里苏醒,渐近,像时钟,抖落我匆忙间所能摊开的所有童年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