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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字

2021-11-12胡竹峰

福建文学 2021年11期
关键词:张恨水郭沫若鲁迅

作家简介

胡竹峰,1984年生,安徽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有《竹简精神》《不知味集》《民国的腔调》《击缶歌》《雪下了一夜》《挖土豆的少年》《惜字亭下》等散文随笔集二十余种。曾获孙犁散文奖双年奖、人民文学奖、奎虚图书奖、刘勰散文奖、丰子恺散文奖、林语堂散文奖、滇池文学奖、三毛散文奖大奖、红豆文学奖、《广西文学》年度优秀散文奖,《中国文章》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提名。部分作品译介为多种语言。

我喜欢鲁迅的书法超过他的文章。读鲁迅书法,有种特别的味道。“五四”那帮舞文弄墨的人大多精于书道,但鲁迅的书法还是显得不同。朝玄虚里说,他的书法里有中国文化人独特的血脉和性情。

魯迅写字,落笔非常有力度,又无所谓,无意于书,也不屑取法。感觉是随随便便找来一张纸,轻轻松松拿起一支笔,慢条斯理地蘸点墨,一路写来,非常艺术,又非常自然,这大概和长期习古碑有关。

书架上有一本《鲁迅手迹珍品展图录》,收录鲁迅各个时期手迹,刚硬直接者有之,认真偏执者有之,倔强可爱者有之,风流俏皮者有之,幽默含蓄者有之。鲁迅的书法就应该是那样的,古雅厚重,又不失文人气。鲁迅书法倘若写成郭沫若体,浑朴华美是够了,但敦厚不足;写成茅盾体,的确遒劲有力,笔墨间又缺乏意趣;要是他写于右任那种,或者像李叔同那种,虽有古风,毕竟还不像鲁迅。康有为的字纵横奇宕,梁启超的字俊俏倜傥,郁达夫的字古朴飞逸,许地山的字有灵动的拙,都称得上书法大家,但统统不像鲁迅的书法那样古又非常新。

鲁迅的书法,配他的人,配他的文学,配他的脾气,配他的长相,配他的命运,配他的修养。如果鲁迅一笔王羲之的字,一笔颜真卿的字,一笔米芾的字,一笔八大山人的字,一笔郑板桥的字,一笔曾国藩的字,那样远不如今天我们看到的这样熨帖。鲁迅的书法是可以代表中国,代表民国,代表五四精神的。如果说毛泽东的书法是一览众山小,鲁迅的书法则是会当凌绝顶。

书法可以发声,鲁迅的字说:诸位随意。周作人的字会说:慢慢欣赏。鲁迅知道自己是大人物,提笔写字时,法在心中,怎么写都行,不太在意。周作人也知道自己是大人物,提笔写字时,担心写坏,损了名头。倘若将周作人的手稿与其书法条幅立轴对比,感觉越发明显。

周作人的性格,从书法上着手,也挺有意思。即便是最动荡的时代,周作人的手迹也温润冲淡之气回转。我编过一册周作人《儿童杂事诗》,录有周作人的抄本,墨迹闲气弥漫,含而不露,落笔很谨慎,收笔也很小心,谈不上潇洒,能见出悲悯之心,不像鲁迅的书法,更多是书写需要,没有法度的制约。

快十年了,在郑州古玩城旧书店搜书。百十家古旧书店,在那里买过不少新文学旧文学著作,也买过不少作家签名送人的文集,有汪曾祺、冰心、巴金。有回见到老舍的手稿、巴金的信笺,没能买下,现在想来后悔。旧书店的老板用宣纸仔细包了一层又一层,小心翼翼翻开,说从笔迹上看,老舍、巴金一手字四平八稳,是个忠厚人。

巴金信笺上的字写得认真,一笔一画,清清楚楚,像学生体。晚年手抖,笔力虚浮,越发像学生体。巴金的签名有意思,潦草又认真,说不出的味道,偶尔签名赠书友朋辈,落款后盖一枚小指头盖大的印章,阳文“巴金”二字,红彤彤鲜艳艳,比樱桃好看。我见过几枚巴金的印文,不知何人操刀,件件都是奇品:生机勃勃,一纳须弥。

见过不少老舍的书法对联,还有尺幅见方的诗稿、书信,一手沉稳的楷书,清雅可人。他的大字书法,取自北碑,线条凝练厚实,用笔起伏开张,并非一路重按到底,略有《石门铭》之气象。老舍的尺幅楷书,楷隶结合,波磔灵动,有《爨宝子》《爨龙颜》的味道,古拙,大有意趣,比大字更见韵味。

老舍早年入私塾,写字素有训练。在拍卖会上见过一幅老舍的书法长条,20世纪60年代的手书,内容是毛泽东诗词。凑近看,笔墨自然蕴藉,浑朴有味,线条看似端凝清腴,柔中有刚,布局虽略有拘谨,但气息清清静静,落不得一丝尘垢,看得见宁死不屈的个性,看得出忠厚人家的本色。

老舍手稿我也见过,谈不上出色,比不上鲁迅比不上知堂,也没有胡适那么文雅,但好在工整。前些年有人将《四世同堂》手稿影印出版,书我虽早已读过,但还是买了一套,放在家里多一份文气,“我看着舒服”。

参加拍卖会,看见一幅茅盾书法立轴,清癯入骨,秀气里藏不住傲骨,儒雅得仿佛柳公权附体给董其昌了,或者欧阳修附体给杨凝式了。茅盾晚年和老朋友在信上闲聊,说他的字不成什么体,瘦金看过,未学,少年时代临过董美人碑,后来乱写,老了手抖,目力又衰弱,“写字如腾云,殊可笑也”。老先生谦卑矜持,不显山露水。

印象中,茅盾给不少杂志题过刊名,一律精瘦精瘦的样子,筋道,有钢丝气。字很潇洒,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有功夫,比书法家多了文人气书卷气风雅气。徐调孚说:“茅盾书法好,写稿虽然清楚,字并不好,瘦削琐小,笔画常不齐全,排字一走神会排错。”我倒是愿意做一回茅盾文稿的排字工,苦点累点没关系,写在原稿纸上的笔墨养心养眼也怡人。

上次出去开会,偶遇茅盾任职《人民文学》时期的同事。老人家八十多岁,谈起茅盾来,赞不绝口,开口沈先生如何如何,闭口沈先生如何如何。说茅盾为人随和,去他家里,要多随便有多随便。说沈先生脾气好极了,永远温文尔雅,放手让他们去组稿、编辑,关心杂志社小同志的生活。说沈先生的手稿啊,清清爽爽,改字用笔涂掉然后画一根线牵着替换的内容,像穿了西服打了领带一样漂亮雅致……这些我信。

偶有余兴,张恨水会作一点书法,他下笔有点张颠素狂的味道,也有祝允明的法度,成自家面目。曾见过张恨水约老舍茶歇的小纸条,写得温文尔雅,恭敬客气,字迹比平常文稿信件耐看些秀丽些。坊间不时流出张恨水书画作品,假的太多。有一年北京拍卖会上有他写给萧乾夫妇的横条,写“弹琴展卷纳春和”,字很漂亮,墨色风流,内容风流,非常张恨水,最后不知水流何处。水流何处都是故事,都是春天,都是风景。

年轻时张恨水临摹过《芥子园画谱》,后来作画取法马远、四王一派,以写意为主,山水花卉,神清骨秀,是典型的文人画。那一幅《菊石图》雅气:两茎秋菊自石罅中长出,花朵卷曲者如龙爪,舒展者似虎须。传统水墨外,张恨水也作漫画,简洁风趣,有文人气息。

张恨水当年在北平找到一座四合院,画过一张房屋布局结构图寄回安徽,家人看了觉得适合,张恨水这才买下。家人迁来北平,看到这院落与画图一模一样。

对于书画,张恨水用来自娱或赠友。抗战时期,蛰居重庆山村,将自己画的花卉贴在房墙破洞上挡风。一方面随画随弃,一方面惜墨如金,有人送来丰厚润金,以求文墨,张恨水多以“仆病未能”婉拒,家人嗔怪,他笑称:“这叫敝帚自珍。”

有个故事流传甚广。陈独秀初见沈尹默时说:“昨在刘三壁上见了你写的诗,诗很好,而字则其俗在骨。可谓诗在天上,字在地下!”沈先生听了这话,自此开始专心临写六朝碑板,兼临晋唐两宋元明名家法帖,前后凡十数年挥毫不辍,直至写出的字俗气脱尽,气骨挺立。

当然,个性不同趣味不同,两人对书法的理解不同,追求自然不同。很多年后,两人避乱入蜀,多有唱和。陈独秀不知道沈尹默的住处,唱和之作常常交给台静农转寄。给友人信中如此写道:“尹默字素来工力甚深,非眼面朋友所可及,然其字外无字,视三十年前无大异也。”

和陈独秀的文章相比,我更喜欢他的诗词。陈独秀赠太虚法师之联语:

一切无常,万有不空。

此语洞察人世,得了佛门要旨,又无僧家俗气。

晚年陈独秀对书法兴致勃勃,逝世前一年,得知朋友珍藏有东汉隶书佳拓《武荣碑》,眼馋之下,以诗代简:

贯休入蜀唯瓶钵,卧病山中生事微。

岁暮家家足豚鸭,老馋独羡武荣碑。

陈师曾集诗书画印于一身,才擅四绝。我个人趣味,更喜欢他的书法,篆书格调极高,行书处处可见古意,潇洒不失温婉,功夫在字外,也可以称其为文人字。陈师曾的字,有玉石之温润,纵横点画间无火燥气,读来清凉闲适,得大自在。看陈师曾的书法,能唤起很多诗性的感觉。他在绘画上,前承吴昌硕,下启齐白石。书法的境界却比二人似乎要高一筹,毕竟腹有诗书。

当年,郭沫若八子郭世英从三层楼上关押他的房间里破窗而出,年仅二十六岁。妻子当即病倒,悲愤难忍。郭沫若强忍悲痛,默默伏在办公桌前,将郭世英在西华农场劳动期间的日记一行行、一页页地誊写在宣纸上,整整抄了八本。我看见过影印件,笔迹刚劲,一丝不苟:

爹爹,他曾对我抱有希望,他又对我重新抱有希望了。我看着他显得有些苍老的面孔,心里难受。经受了多少风霜,斗争,斗争,而我——当吸血虫——简直不敢想象!……投入战斗中去吧!加快自己的步子。

透过这些墨迹,不难体味郭沫若抄写这些日记时的心情。历史后台有泪影有剑影,更有太多力不从心,台前观众看不到。

郭沫若的字写得漂亮,诸体皆能,楷书基础是颜体,小楷多具六朝写经笔意,又不乏颜体的宽博之气。郭沫若题字、题词、书赠他人,多数用行草,被尊称为“郭体”,这是书法风格鲜明并有广泛影响的标志。郭沫若行草笔势里,潇洒张放,文思书思不可阻遏,行笔如其人。

郭沫若书艺很高,个性突出、才气毕现。他的字取法很广,有宋四家的影子,结构又颇有徐渭的感觉。有人说:“沈尹默的字有亭台楼阁的气息;鲁迅的字完全适合摊在文人纪念馆里;郭沫若的字是宫廷长廊上南书房行走的得意步伐。”这与古人废蔡京、贬赵孟頫是一个道理。

郭沫若才华横溢,更难得精力横溢。郭沫若的一生,真是精力横溢,诗文仿佛余事。郭沫若过于富有激情,个性决定了在艺术上既不中庸也不无为,决定了他达不到传统的“复归平正”的老境(晚年郭沫若叹息“人已老,而书不老,可为憾耳”)。郭沫若性格中的激情,或可称为风骚之气,在他的诗里面目全非,在字里则保持得更为纯粹。如果诗是一个歌者的歌,那字或可说是未脱民国腔调。

台静农见识异于常人。有回拿出王献之《鸭头丸帖》说:“就这么两行,也不见怎么好。”台静农晚年,不堪求字之扰,在台湾《联合报》副刊上以《我与书艺》为题,发表“告老宣言”,谢绝为人题书写字,这篇文章可谓绝妙好辞:

近年使我烦腻的是为人题书签,昔人著作请其知交或同道者为之题署,字之好坏不重要,重要的在著者与题者的关系,声气相投,原是可爱的风尚。我遇到这种情形,往往欣然下笔,写来不觉流露出彼此的交情。

相反的,供人家封面装饰,甚至广告作用,则我所感到的比放进笼子里挂在空中还要难过。

有时我想,宁愿写一幅字送给对方,他只有放在家中,不像一本书出入市场或示众于书贩摊上。学生对我说:“老师的字常在书摊上露面”,天真地分享了我的一分荣誉感。而我的朋友却说:“土地公似的,有求必应。”听了我的学生与朋友的话,只有报之以苦笑。

《左传·成公二年》中有一句话“人生实难”,陶渊明临命之前的自祭文竟拿来当自己的话,陶公犹且如此,何况若区区者。话又说回来了,既“为人役使”,也得有免于服役的时候。以退休之身又服役了十余年,能说不该“告老”吗?准此,从今一九八五年始,一概谢绝这一差使,套一句老话“知我罪我”,只有听之而已……

此后生活肃静了很多,有学生怕老师闲来无聊,纷纷建议台静农写史怡情。席慕蓉登门劝他作回忆录,台静农叹息一声:“能回忆些什么呢?前年旅途中看见一书涉及往事,为之一惊,恍然如梦中事历历在目,这好像一张尘封的败琴,偶被拨动发出声音来,可是这声音喑哑是不足听的。”

如果对木心的审美趣味做些关注,不可忽略他的书法。木心书法,是才情之书,是随意之法,散散松松里尽是法度,如满天星斗,似秋江半月,更像一个人坐在八仙桌旁饮茶。

木心的墨迹,包括部分手稿,在不经意间书写出内心,有自负有內敛,举重若轻,厚思以轻灵出之,不折不扣,条理分明,不拘不泥,一笔带过,悲悯之心含而不发,在个性气质的流露上绝无障碍。我见到的几幅都可以作他的心迹看,有时会稍嫌用笔轻了些,却又觉得轻些好,轻轻道出的是他内心的寂寞。

木心的字,两字概之,曰:斯文。

在一朋友家见过几封木心信札,有竖写的,有横写的,一律繁体字,笔迹古奥敦厚,能感受到书写者的刚与柔。录下其中一款,以为纪念:

多谢赐茶

欣慰奚如

余志茶

独钟清清

亟盼来信

以解悬念

叶圣陶、夏丏尊写的《文心》,教小孩子把文章写清通,把字写规矩,将来到社会上即使做一个文员,也可以安身立命。不谈修身不谈文艺,落脚点在安身立命上,这是老派人的恳切。

叶圣陶的毛笔字写得好,规规矩矩,不离法度,有点像钱玄同,但比钱先生富贵,文人气里多一些员外体,那是老人家坐享文化高位的一份尊贵一份自持。钱玄同书法好,棱角磨圆了,像扬州八怪里的金农,秀润富态。写经体亦好,换了古人头面,筋骨不改,翰逸神飞,透着一些风流一些俏皮。晋人写经体数钱玄同写得好,娥媚妍丽,无一丝败笔,确是精品,学生魏建功也忍不住模仿,加一点隶书笔意,娥媚妍丽。可惜钱玄同英年早逝,短短五十二岁春秋,没能够养出足够的文气养出足够的学养。叶圣陶一生淡泊,做出版、做编辑、做学问、做官员、做文化,字里字外散发规整的庭园风味,還有庙宇氛围。

叶圣陶的字有写经体、《圣教序》之类打底,大字还有魏碑意趣,更见功夫。偶见叶先生古雅的小篆、苍老的行书,皆引人注目称赞。

《辛亥革命前后日记摘抄》中,不满二十岁的叶圣陶记下为朋友刻印,共同欣赏祝枝山书卷、赵子昂字帖、书写文字赠予友人诸多事项。童子功在此,一手好字没得说的。临帖临碑的基本功又扎实又深厚,更难得到头来字外的人生与字里的性情有一个好结局。

叶圣陶书法气象端严拙厚、磊落大方、工稳谨严,既是人格品范,亦是笔墨旨趣。在《弘一法师的书法》中,叶圣陶评点弘一法师书法,其中有夫子自道夫子自勉——全幅看,好比一个温良谦恭的君子。不亢不卑,和颜悦色,在那里从容论道。就一个字看,疏处不嫌其疏,密处不嫌其密,只觉得每一笔都落在最适当的位置上,移动一丝一毫不得。再就一笔一画看,无不使人起充实之感、立体之感,有时候有点儿像小孩子所写的那样天真。但是一面是原始的,一面是成熟的,那分别显然可见。总结以上的话,就是所谓蕴藉,毫不矜才使气。功夫在笔墨之外,所以越看越有味。

古语说字如其人,叶圣陶楷书平正而又自然,篆书则圆润中兼有端庄凝重气概,行书又是中年儒士闲步的潇洒,他的字不求取悦于人而自有可悦之处。

金庸先生喜爱书画,宅府满壁古人墨迹,淡浓繁简,很多精品。友人说,查先生书斋,存有珍贵的古书法残片,几件齐白石更绝妙,还有大幅的吴昌硕。

金庸好借笔下人物论及书法,《倚天屠龙记》中,俞岱岩骨骸寸断,师父张三丰悲愤难眠,凭空写起《丧乱贴》。《神雕侠侣》中,朱子柳用一阳指书写真草隶篆,书法之中有点穴,点穴之中有书法,劲峭凌厉中蕴有一股秀逸的书卷气。侠客岛上的石洞中以古蝌蚪文写成的《太玄经》,竟含有剑法、轻功、拳掌、内功。《倚天屠龙记》中张翠山也以武入书。

金庸的书法亦好,一字一行是以手写心的执着与看破,蘸墨出笔,意在笔先,书艺俨然剑术,气息铿锵,夹杂着浑金璞玉的书香。友朋处零星见过一些金庸墨迹,收纵有力,字结中宫,一副好筋骨,铁画银钩是剑气是侠气,碑帖功力那么深。启功先生当年劝金庸不要临古太深,那是怕碑帖淹没了他的才气学识,冲撞了腕底的文采风流。

越到年迈,金庸字迹越呈硬朗,落墨如滚石,笔走长枪,是玲珑的侠骨。八十岁之后,笔画兀自成骨,笔法更硬,不事弯曲。

金庸的字写成条幅更见宽博,结体更见严密,气韵更见骀荡,有大江东去的气概,难得还存了春江水暖的悠游。那是一身书卷气熏染出来的,也许只有查慎行的后人才供养得起那一瓣脱俗的古典心香。一门十进士,叔侄五翰林,祖荫如此,没得说的。

责任编辑 陈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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