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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制与抗争:从精神分析角度解析电影《小丑》

2021-11-12

剧影月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俄狄浦斯亚瑟小丑

电影《小丑》是获得第92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提名的一部犯罪剧情片,导演是托德·菲利普斯。它讲述了一个患有精神疾病的成年男子,从事扮演小丑行业,他的生活贫困而糟糕,与同样患有精神疾病的母亲同住歌谭市一间破旧的公寓里。母亲教导亚瑟要把快乐带给大家,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持微笑。亚瑟受到生活的无情打击和身边各种各样的人的嘲笑和侮辱,他无能为力,只能靠微笑来支撑他的精神世界,终于亚瑟承受不住疯狂的世界和内心的煎熬,精神世界崩溃,走向了杀人犯罪的道路。影片中对亚瑟的精神部分有一定的展现,从精神分析的角度来解读这部电影,使影片具有意味深长的内涵,引人深思。

一、无声的压制:《小丑》中亚瑟的潜意识情节分析

弗洛伊德把心灵比喻为一座冰山,浮在水面的是少部分,代表意识;而埋藏在水面之下的大部分,则是潜意识。“意识”即自觉,处于表层,可以控制住,“潜意识”是被意识压抑的心理活动,包括与本能相关的各种欲望。这就是其学说的核心——无意识理论。在电影《小丑》中,亚瑟的潜意识多次被呈现在观众的面前,这些潜意识情节的构成主要来自于亚瑟母亲对亚瑟的言语教导,母亲是亚瑟唯一依赖的亲密关系。亚瑟在童年时期受到殴打和凌虐,他所唯一依赖的母亲却没有阻止伤害,唯一对他的话语便是“你要微笑,你应该把笑容带给所有人。”这样的话,并不是对亚瑟所受到伤害的安慰,但是幼年的亚瑟却只能把自己寄托在这句话上。这种寄托可以用精神动力学的角度来解释。“每个人都有被爱和被关怀的渴望,有通过他人行为反馈,理解自我的本能。尤其是在幼年时期,重要的依赖关系就是父母,当这种渴望失落的时候,比如被殴打或凌虐,无法正确理解这种行为的儿童便会试图把这种情景内化成自己的一部分,以此来达成对自我的解释,并且在之后以某种信念或行为应对伤害。”虽然亚瑟长大后将不幸的童年经历遗忘了,但是童年的亚瑟无法正确理解这种行为,便将这种经历内化成自身世界中潜意识的一部分,并且在后续的人生中用这样的意识采取行动。在影片开头里,成年后的亚瑟在街上做“小丑”这份职业时,受到社会混混青年的挑衅,逃跑时在小巷子里受到殴打,被打的他会躺在地上无助地哭泣,带着一身伤回家后,亚瑟并没有同母亲诉说白天的遭遇和内心的痛苦,母亲却和以往一样用温和的语气对他说:“你要把笑容带给别人。”母亲的言语不仅不像是安慰,还剥夺了亚瑟悲伤的权利。亚瑟在潜意识里已经认为自己没有悲伤的权利,而“微笑”是他面对别人的欺负与侵犯时,自身在潜意识中拥有的维护内心精神世界的唯一方式。亚瑟将笑转换成他面对痛苦的主要反应,所以小丑的笑声里没有喜悦,而是一种被压抑的悲伤。

弗洛伊德认为,一个人说的话和采取的行动大多是受到潜意识的控制,而仅仅只有小部分是意识在影响的,不仅如此,潜意识的影响是主动运作的,人们几乎察觉不到,但是潜意识支配着人的一生。例如,在影片中,亚瑟去参加比赛,在舞台上还对观众说出母亲从小的教导:“你注定要把笑容带给别人”,可见这句话对亚瑟的潜意识影响颇深。这种潜意识不断地告诉他,你要保持微笑,不开心的时候也要保持微笑。当他看到小蝙蝠侠的时候,小丑用手拉他的嘴角,试图让他做出微笑的表情。因为小蝙蝠侠看起来并不开心,幼年的自己被投射到了小蝙蝠侠身上。于是他此时扮演起了自己母亲的角色。“要把笑容带给别人”,他安慰小蝙蝠侠的行为来自潜意识,可见潜意识的影响之大,童年的经历以及母亲对他的方式深深的印刻在了他的潜意识里,在他今后的人生里一直主宰着小丑的命运。

二、激烈的对抗:小丑的“自我”与“本我”的抗争

弗洛伊德提出,人格由本我、自我和超我共同构成。其中,本我代表潜意识中的欲望,位于人格的最底层,遵循快乐原则;自我指个人的意识,是人格结构的中间层,负责处理现实世界的问题;超我代表理想中的自我,位于人格的最高

层,是道德化的自我,追求完美的境界。潜意识大部分是自我的内容,是自我隐藏。在影片《小丑》中,电影一开始就有这样一个画面:亚瑟坐在镜子前化着小丑妆,镜头缓慢的推进,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努力用手拉扯着自己的嘴,强行让自己呈现出笑容,小丑咧开的大嘴和毫无笑意眼睛形成强烈的对比,仿佛小丑本身不代表着滑稽,而是诡异的化身。此时画面切到面部特写,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影片表现出亚瑟的笑容是一种强迫性的笑容,不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同时暗示亚瑟的自我是一种强迫性的自我,不是真正的自我。亚瑟的自我是充满幻想而又缺乏理性的,他通过幻想一个情人来认可自己,幻想自己可以在喜剧演绎事业上获得成功,甚至幻想有一个偶像一样优秀的父亲,他无法准确地分清现实和幻想,他的真自我被强制性的压迫在母亲言语教导下形成的假自我的背后。在影片中表现得最为激烈的是“本我”和“超我”的对抗和挣扎。亚瑟心理结构中的“本我”是潜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本能冲动,而“超我”是他自我的道德控制,他强颜欢笑,意味着“超我”压制着“本我”。在电影中有这样一个情节,在深夜地铁上,三个华尔街精英正在羞辱调戏一个女士,亚瑟坐在地铁上不自觉的发出了难以抑制的笑声,这吸引了三个华尔街精英的注意,他们转身向亚瑟攻击去,亚瑟在自我防卫中无意开枪杀死了三个华尔街精英,此时面部特写表现出亚瑟的惊慌和恐惧,他惊慌失措地冲进卫生间。伴随着门关上的瞬间,一串怪异惊悚的大提琴声响起,亚瑟在狭小、幽闭的环境下,情不自禁地跳起了诡异和兴奋的舞蹈。这是亚瑟“本我”从压抑到释放的呈现,也是亚瑟“本我”的第一次出现。亚瑟的超我是无法达到的超我,母亲从小教导他要微笑,把快乐带给别人。他想当喜剧演员,把快乐带给大家,但是他讲的笑话并不好笑。他要把快乐带给大家的信念却不能支持他成为一个喜剧演员。另外,他身处社会阶级极端分化的环境下,生活中所有遇到的困境,都无法从被道德教化的“超我”中获得真正的安慰和自我认可。这个“超我”在母亲的不断禁锢下,让亚瑟不得不长期忍受着“本我”和“超我”的撕扯和对抗。在影片的叙事中,当亚瑟感到悲伤、委屈时,都会控制不住自己而放声大笑,潜藏在亚瑟身体中的“本我”,正在逐步侵蚀着他的身体,而他也一直在试图控制着“本我”,避免其爆发出来。而影片开头的那一滴泪却已经预示着“本我”濒临爆发。

影片中,亚瑟黑化变成反派“小丑”的一个重要情节是亚瑟在医院杀死了自己的母亲,他在拿枕头闷死母亲时,说了一句台词“我发现其实我一直在隐藏真正的我自己”。亚瑟认为他隐藏的真实的自我是想要去反抗压迫的自我,而母亲正是如今这个真实的自我与之前那个虚假的压抑的自我之间的一个不可忽视的纽带。于是,当亚瑟看到母亲的病历,知道以前的经历以后,他才真正知道自己选择用大声癫笑去诠释悲伤的原因,才知道对自己身世产生误解的想法由来的原因,才知道自己对喜剧事业狂热追求的原因,于是亚瑟决定不再用笑容去隐藏自我,而选择去释放真正的自我,要让自己成为真正的自己,因此亚瑟认为必须切断这个纽带。亚瑟杀死了他的母亲,也同时意味着他杀死了以前那位只能用笑容去面对伤害与欺凌的自己,开始展示会反抗和报仇的真正的自我。自母亲死后,亚瑟再也没有发出难以控制的大笑了。“超我”不再压抑自我,“本我”冲破枷锁,得到了释放,被压抑的“自我”也跟随“本我”获得重生。

三、畸形的共生:俄狄浦斯情结在《小丑》中的体现

俄狄浦斯情结又称恋母情结,是精神分析学中一个重要的概念,它来源于古希腊悲剧《俄狄浦斯王》中主人公俄狄浦斯弑父娶母的故事,由弗洛伊德正式提出这一概念。弗洛伊德认为,在人格发展理论的性器期,儿童性生理的分化导致心理的分化,往往会把自己的父母当成性爱对象,而对同性的父亲或母亲产生嫉妒、厌恶等情绪。俄狄浦斯情结并不直接表现在生活中,而是深藏于潜意识里,以伪装、隐藏的形式出现在文学作品和影视艺术中。在现实生活中,深藏于潜意识里的俄狄浦斯情结违背道德伦理,而在影视作品中,俄狄浦斯情结可以被用来探索人的精神世界,解释人的一些超乎寻常的行为。在《小丑》这部影片中,小丑和母亲的关系是无法忽视的一部分,通过分析小丑的俄狄浦斯情结,去深入理解电影的人物形象内涵。

佛洛伊德认为,儿童在性器期(3~5 岁)男孩出现恋母妒父的情绪,潜意识中想要取代父亲独占母亲的爱。在影片中,主人公亚瑟的心理年龄只有停留在俄狄浦斯阶段,即3~5岁的恋母期。电影的前半部分有多处暗示了这一点:首先,小丑跟母亲住在一起。小丑成年以后,没有正式的交往对象,也没有成家,依然和母亲同住。一个未婚的成年人和寡母一同居住,这一点是没有不妥的。让人疑惑的是,小丑的家并不是只有一间房间,但是小丑和他妈妈却住在同一间卧室,而且睡同一张双人床。这种行为从常规的角度来看,是不符合情理的。另外小丑自身根本不在意,反而很喜欢告诉别人自己跟母亲住在一起。提到这个的时候往往神情还有些骄傲,这个情节在影片中有多次出现,例如他告诉他的同事以及医生他正在与母亲一同居住,这可以说明小丑的内心是极度渴望得到别人对这段共生关系的认同,才会反复向别人说明。

在影片中,还有一个小丑帮助母亲洗澡的情节。小丑的母亲很瘦小,身体看起来不是很好,但是还是有能力独立完成洗澡这件事情的。亚瑟帮助母亲洗澡,母子两人赤身相见,表明了他们非正常的母子关系,更像是一种深度依恋的伴侣关系。的确有一些民族的文化对此并不忌讳,例如日本文化能接受与父母一起泡汤,芬兰文化可以接受一家人一起蒸桑拿。但小丑所在的哥谭市显然不是其中之一。此外,母子两人洗澡的镜头紧挨在在电梯“艳遇”的镜头之后出现,颇有寓意,暗示这对母子关系的异常。小丑艳遇的对象,在影片中也是一位单亲幼儿妈妈,这些镜头和情节都具有暗示意义。

影片中还有一段色彩较为明亮的镜头情节,小丑与幻想出来的女人约会回到家后,电视里正播放莫雷脱口秀的音乐,瘦小老态的母亲躺在沙发上,亚瑟进门后心情很美好,他随即扶起躺在沙发上的母亲,与母亲自然而然地伴随着音乐开始舞蹈起来,两个人都很享受。母亲凑近亚瑟身上,嗅到了亚瑟身上陌生的香水味,于是她疑惑的看着亚瑟,亚瑟便告诉母亲自己刚刚约会回来。从男性正常的心理来说,男人一般在和女人约会结束后,回到家是较为疲惫的,不愿多和家人有过多的交流,更不会和同为女人的母亲有更为密切的身体接触。亚瑟约会完后回到家,不仅与母亲共舞,还很享受和母亲的共舞,仿佛约会还未结束。从这里可以理解为,亚瑟真正约会的对象根本不存在,小丑将自己幻想出来的约会对象转移到了母亲身上,或者说就是以母亲为原型幻想出来的约会对象。母亲接受了亚瑟的幻想,并积极配合。这处的电影情节可以体现出,在心理上,小丑是占有了母亲的。

弗洛伊德说:“超我保留了父亲的性格,同时俄狄浦斯情结约束越强大,它屈服于压抑就越快(在权威、宗教、教育、阅读的影响之下),接着,超我支配自我会更严格,超我是带有强迫性质的专制命令”。亚瑟身上的俄狄浦斯情结越是强大,本我和超我的抗争越是激烈。母亲所代表的超我与亚瑟的本我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因此在亚瑟得知童年的悲惨真相后,意识到母亲所代表的“为他人带来快乐”的超我目标不过是谎言,自己人生本就是悲剧,他的“假自我”破灭了,本我意识战胜超我意识,亚瑟毫无犹豫地解除了双方的“共生”关系,将母亲杀死。

在《小丑》这部影片中,主人公亚瑟和母亲的关系是让观众无法忽视的一种关系。用俄狄浦斯情结分析亚瑟这个人物的心理,就可以合理的解释影片中很多看似不合理的情节,为更深刻解读人物形象提供新的角度,同时也能在作品人物上赋予主人公更为丰富的精神内涵。

四、结语

《小丑》这部电影艺术欣赏价值较高,获得许多国际奖项的提名。影片内涵丰富,意蕴深厚,值得从多方面进行解读。影片主人公亚瑟的一系列怪诞行为借用精神分析的理论,将这些行为背后隐藏的心理原因挖掘了出来,使亚瑟的极端行为合理化和形象内涵丰富化。新的时代背景下,将精神分析理论运用于电影研究,可扩大电影文化研究的范围,为电影创作以及理论创新提供新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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