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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舞剧《云南映象》浅说舞蹈作品的内容和形式

2021-11-12谢逸凡

戏剧之家 2021年32期
关键词:杨丽萍原生态编导

谢逸凡

(南京艺术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13)

优秀的舞蹈作品能够做到形式与内容高度统一,巧妙运用合适的形式向观众呈现作品之中蕴含的丰富内容。杨丽萍编导的大型原生态歌舞《云南映象》可以说是我国当代舞蹈作品的经典,作品采用原生态地理环境的模拟、多民族歌舞风格整合的方式将云南这一民族荟萃宝地的风土人情搬上舞台,能让漂泊在他乡的云南游子热泪盈眶,也能让外地的欣赏者对云南赞叹不已。在编导杨丽萍和民族演员的共同努力下,《云南映象》已经成为向全中国乃至世界展示云南风貌的窗口,是壮美云南省的艺术标志。

一、原生态舞蹈的内容

(一)题材和主题的选择

2003 年,杨丽萍离开中央民族歌舞团回到家乡云南省,深入各族村寨进行采风活动,在对各地民俗、乡村生活的了解和对民间土风舞的研究之后,家乡的环境深深地触动了杨丽萍的内心。我国的民族民间舞是一座源源不断的舞蹈宝库,云南作为“歌舞之乡”更是民间舞蹈素材的重要来源。杨丽萍选择将云南少数民族乡村作为这部大作的题材,表达一种以歌舞赞美家乡的感情、讴歌云南少数民族劳动人民的愿望。这样的选题离不开杨丽萍对家乡土地、人民深深地热爱和崇敬,也非常符合城市化速度加快的时代背景之下,人们对城市发展与原生态文化遗产之间矛盾的反思。笔者认为,《云南映象》似乎是想告诉观众,村寨、村落的传统民俗需要被保护;当地人民与原始生活相靠近的生存方式需要被尊重;具有典型特色的民间舞蹈更应该保留并传承,我们应该反思高速发展所带来的一些客观存在的弊端,是否应当寻找一种“双保护”的策略,追求传统民俗与现代化协同发展的模式,文化遗产的保护和国家的发展是相辅相成的,而不是绝对的冲突。

一部作品深刻的主题和对应题材的选择决定着它在各个领域的影响力。从经济层面来说,作品助力了当地旅游经济和旅游政策的完善,它不仅是云南艺术剧院等省内剧院的保留剧目、云南省文化重点工程项目,并且逐渐成为各地游客前往云南旅游的必看作品,为云南的旅游商业注入了艺术的力量。从传统文化保护的层面,杨丽萍凭借自己饱满的人文情怀和艺术修养,推动了云南民族民间舞蹈、歌曲的保护和传承事业。在民间歌舞之外,通过作品的影响,云南在少数民族的传统民俗建筑等文化遗产方面,大力开展研究和保护工作,例如大理白族民居保护等,还包括了部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发展,例如彝族烟盒舞等。

(二)人物的塑造

很多优秀的舞蹈作品会将主人公设定为一个具体的或具有指代性的人物,有历史上的英雄、名人,或者是为我国民主革命付诸行动的斗士、领袖。例如舞剧《阿诗玛》、三人舞《金山战鼓》、双人舞《割不断的琴弦》等等。而杨丽萍这部《云南映象》则是选择将她自己的所看、所听、所想搬上剧场的舞台,这些人物是不具体的,是包含了整个地区少数民族的、具有相似生存状态的一个大群体,没有限定的范围、没有限定的单一民族,这是编导在构思整部作品人物方面的大胆挑战,正是因为这样的人物阐述方式,保证了杨丽萍内心期望的“原生态”的真实性,即使作品存在于舞台剧场,也能够实现最接近原始的状态。

这种“非具体化”的人物设定方式,给予之后的舞蹈作品创作一个成功示范,舞蹈可以基于“一群朝圣的人”“一群嬉闹玩耍的男女青年”等等,甚至是“这里的劳动者”“那里的生活者”,不需要具体到“是张三在打鼓”“是李四在战斗”这样限定的人物和事件。在《云南映象》中,雪山之上虔诚朝圣的藏族人民,有年长的也有年少的,有男有女,他们的叩拜通过重复的手法在观众的脑海不断加深,群体形象的刻画无疑是这部作品最突出的成功点。

(三)环境和氛围的营造

《云南映象》的创作目的主要是还原云南的原生态歌舞,它的环境和氛围营造,巧妙在于不需要实景的舞台设计,也不需要灯光音效等设计,因为当编导杨丽萍将挑选出的能歌善舞的村民们带上舞台,穿着和他们平时生活一样的服饰,演奏他们自己的民族乐器,演唱当地的民歌,不加修饰、不随意甄别,云南村寨的整体环境和民俗氛围可以说直接覆盖在剧场之中,观众不是走进了剧场,是走进了杨丽萍为观众模拟出的“村寨”。在《云南映象》十周年纪念版的全剧开头,众演员运用民族唱腔在没有伴奏的配合下,演唱了一首彝语民谣《不要怕》,随着歌声的响起,台下的观众似乎走进了这群彝族同胞的家园,静静地受他们安抚,期待接下来他们演绎自己的生活。这是编导巧妙地向观众解释先前带有神秘气息的引子,向观众解释“不要怕”,并带入她营造的模拟村落中。

舞台的道具使用也为整部作品的民俗氛围增色不少。各种鼓原始的演奏烘托出云南村寨神秘而神圣的氛围,例如《序·混沌初开》中具有代表性的基诺族的太阳鼓,之后有建水县哈尼族的铓鼓、德宏州景颇族的象脚鼓等等。《云南映象》的环境主旨是“原生态”,原生的氛围是让观众内心得到洗涤的条件。

作品中不仅使用现场打击乐和录音背景相结合,其中,杨丽萍本人发声的一段方言独白更是引人深思,独白的主题在后半部分“女人歇歇么?歇不得。女人歇下来么,火塘会熄掉呢。”《云南映象》承载的是人类社会基本伦理的命题:生命的繁衍。男人女人离得么,都离不得,同理,生物群落中的任何一环也都离不得,象征着杨丽萍对自然的崇敬和对生命的感悟。

(四)云南民族的共同体

依据作品字幕介绍里的不完全统计,《云南映象》中主要出现的民族有西双版纳州基诺族、西双版纳州哈尼族、建水县哈尼族、德宏州景颇族、沧源县佤族、绿春县牛孔乡彝族、石屏县花腰彝族、黑彝、彝族尼苏支系、新平县花腰傣族、大理南涧县彝族、拉祜族、傈僳族、纳西族、苗族、瑶族和藏族。不同民族文化民俗习惯不同,历史发展不同,舞蹈的特点也不同,但是从华夏五千年历史慢慢走来,少数民族与汉族组成了血肉相连的友好民族关系,各民族的团结奋斗更是促使了新中国的诞生和我国的现代化发展。

杨丽萍从民族舞蹈出发,曾经的她以孔雀公主的形象风靡全国,让孔雀舞成为全国人民心中傣族舞蹈的代表。但是当她从优秀的舞蹈演员向优秀的编导发展过渡时,明确了原汁原味的民间舞蹈才是她真正的心之所向。

云南地区的少数民族如同夜晚的明星分布全省,而云南这一广袤土地是众民族共同的生存家园,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环境保护大会上化用了《礼记·中庸》的一句话“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后半句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要求,进一步联系人与自然相处的要求是前半句,同样,民族与民族之间道并行,通力合作,当地居民与自然环境之间万物并育,杨丽萍的作品集合了如此多的民族特色,却毫不冲突,实际上这就是一种共同体的理念。云南众民族本就是一个多样化的共同体,“和实生物,同则不继”,多样化是不争的事实,民族舞蹈文化的多样化也是历史事实,将各族人民团结在一起,将各民族舞蹈整合在一起并在舞台上展示,这需要摒弃意识形态争论、跨越文明冲突的陷阱,充分认识命运共同体这一发展理念,民族一心的中国如此,杨丽萍的剧场也是如此,同一地域的舞蹈经过整理、提炼形成了舞蹈的共同体。

命运共同体的出发点是人类对共同家园的认识,舞蹈的共同体根基则是民族团结进步、共同劳动奋斗。杨丽萍创作的民族舞蹈在构建命运共同体和舞蹈共同体的进程中一直发挥着作用。舞蹈对于民族团结具有反作用,尼采说,“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云南的民族通过劳动进化出了民族的舞蹈,共同劳动、共同舞蹈是民族的生活纽带,促进了民族团结,同一主题的舞蹈交织融合在一起,呈现了云南民族舞蹈的整体而强大的文化力量。

二、《云南映象》的形式

(一)作品的结构

作品除去《序·混沌初开》与《尾声·雀之灵》共分五场,按照顺序依次为:

第一场——太阳;第二场——土地;第三场——家园;第四场——火祭;第五场——朝圣。

从狭义上理解这是编导通过这样一个结构,将云南各代表性民族的民间歌舞整合布局,向观众呈现云南的少数民族“原生态”的魅力。从广义上分析,这种结构是编导内心思想情感的发展,由初至终,逐渐递进的一种关系。

从每一场来看,其中围绕五个主题词的舞蹈段落都相对独立,编导淡化了全剧整体上的情节结构,但是每个段落的起始、发展、高潮和尾声都结构完整,其中神鼓的传承一段,孩子从长辈处习得鼓的节奏,一呼一应,这一设计令人钦服。各相对独立但是结构完整的舞段组合成一个中心词,用于表达编导的深刻思想。杨丽萍对于舞剧段落的安排不是做简单的拼接,用形象的比方来说,这是一种蜜水交融的“串烧”,观众在整体的观看之后,既能感受到“水”的解渴作用,又可以品味到“蜜”的营养,也就是从整体可观大云南舞蹈之绝妙,从部分可观各民族舞蹈之精彩。不同民族的歌舞段落能够被布局在一部作品中,其实也是得益于同一生活环境下,民族的相对统一性,给编导整合、编创的空间。各部分相对独立也是与赞美壮丽云南、赞美云南少数民族劳动人民主题的适应,对非叙事性民族歌舞集锦的体裁的对应。

(二)舞蹈语言

《云南映象》的舞蹈语言可以按照“原生”语汇与“非原生”语汇的区别分为两种不同的语言。一种是当地村民根据生活环境、文化背景等自行发展出来的原始舞蹈语言,在全作品中有大量的使用。例如第二场——土地一篇中,彝族的烟盒舞、打歌,其中“踩茨菇”的脚步,“蚂蚁搬家”“仙人搭桥”“扭麻花”“蜻蜓点水”“鸽子度食”等双人技巧,用于模仿动物之间的亲密接触,借喻人类生殖繁衍的舞蹈动作。再例如“火祭”的开场,佤族牛头群舞,人们挥舞着牛头骨呈现原始的祭祀场景,伴随着明亮的打击乐和震动天地的呼喊,火的形象和精神传递至部族的每一个成员。这是编导没有经过删减、改编的原始舞蹈语言。

另一种是编导通过实地采风、学习土风舞蹈之后,加工、提炼出的舞蹈语言。例如第一场——太阳中的舞段独舞《月光》,演员运用傣族舞语汇模仿了鱼、孔雀等动物的形态,也描绘了月光流淌下傣族姑娘的美妙身姿,姑娘的肢体从发丝到指尖,无一不显露着自然山水孕育而出的灵气,她的倒影投射在画有明月的幕布上,每一处细节的闪动、三道弯的流淌都被强烈的色彩对比手法映在观众的脑海里,不得不去深深地欣赏这位溪边起舞的少女,《月光》的最后舞台与舞蹈语言精准配合,月亮沉入地平线,仿佛是少女携月亮一同离开,少女赋予了自然人的品性,月亮和其他自然物,无论是一叶一石,都被舞蹈的生命力感染,是灵性的云南土地孕育了灵性的云南民族,蓬勃的云南民族雕琢了自然的精神。“非原生”语汇还包括整理了民间舞蹈的基本动作,比如彝族舞蹈翻身勾脚、左右蹬跳、跳蹲步、翻身转等,佤族舞蹈屈膝弹动、甩发振臂等。

“原生”语汇保证了作品原生态的性质,经过加工、提炼出的语汇完成表达编导的思想情感、充分阐释作品主题,同时也彰显了编导自己的艺术修养。“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杨丽萍舞蹈的原生态是一种现代化的“原生态”,在回归民族、回归自然的潮流之下,基于田野的舞蹈创作为舞蹈艺术的进一步现代化指明了一个选择。“原生态”并不意味着将田野照搬到舞台就是合适的,对于“原生态”的理解不能是片面的误解,《云南映象》是一种“民族性”与“现代性”融合的“原生态”。

三、总结

不同编导风格的艺术家对于自己作品的呈现和表达都有不同的选择,关于是否采用叙事的戏剧结构、是否设计具体的人物形象,选择什么样的题材、采用什么样的舞蹈语言,编导都有不同的选择,而目的都是为了表达自己的艺术思想。杨丽萍的《云南映象》是成功地将非叙事结构、群众形象的刻画、原生态歌舞和少数民族乡村题材做到有机统一,是民族民间舞蹈作品的优秀范例。

在杨丽萍之后我国并不缺少优秀的民间舞编导人才,创作作品的方法应当各取所长,既可以采用中国民众偏向的戏剧化结构,在多元文化发展的今天,也可以选择更多的形式,而真正面向普通群众、描绘普通群众的主题才是当代艺术需要侧重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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