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动画对古代神话的解构与重构
2021-11-12杨思语
□ 杨思语
随着动画行业的发展,越来越多的题材被融入进动画的剧本创作中,近年来以民间传说、神话为主题的题材改编在国产动画创作的题材库中占据了很大的比重,且利用原文本中的文化资源创造出了许多优秀的作品。传统经典的神话故事是有限的,如何利用有限的文本资源创作出富含优秀传统文化的动画作品是现在神话主题动画需要深思的内容。一方面,改编文本需要对原文本进行解构,打破原有的叙事结构,深入分析原文本中值得利用的素材;另一方面,在解构了原文本的基础上需要对这些零散的元素进行重组,发掘出这些元素中新的生命力,创造出当下时空里符合时代要求和大众审美的动画作品。
古代神话在国产动画中的体现
关于神话故事的题材在国产动画电影中屡见不鲜,从20世纪国产动画行业兴起时期的《大闹天宫》《哪吒闹海》《天书奇谭》等二维动画电影到近年来上映的《西游记之大圣归来》《白蛇》1、2系列、《哪吒之魔童降世》《姜子牙》《新神榜:哪吒重生》等三维动画电影。在这些国产动画作品中,事件发生的序列、时代背景和主要人物之间的关系,皆遵循原文本中的宏观设定。神话故事作为动画电影的叙事文本基础,为动画的创作提供了完整成熟的世界观背景。正是这种沿袭原文本世界观的设定造成了文本的在场性,将古代神话与动画叙事联系到了一起。影像符号中所包含的信息更加直白、具体,且有着丰富的暗示性意味。在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中被太乙真人称为“宝莲”的神物正是以原神话文本中哪吒的莲花化身为原型设计的,暗示了哪吒的出身,唤起观众对于原文本的记忆并且对接下来的剧情产生联想,利用符号将前后剧情顺畅地连贯起来。符号可以唤起存在于个体意识或群体共识中的记忆,表达出强烈的文化性质,传达信息并且引发观众思考。这些符号的出现是统一的,且每一个符号都是清晰的按照其所象征的文化内容提供了所指,每个符号独立出现却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链,暗示着剧情的发展和走向。这些符号将动画影片与原神话文本紧密地联系到了一起,有着引导观众思考和联想的功能,并且承载着一种愉悦价值,让观众能在观看动画的同时产生认同感和参与感。
国产动画对古代神话的解构
动画作品对古代神话的改编和创作实际上是一种结合时代的深入解读。在这个重复解读的过程中,就需要编剧根据原文本的主题、结构以及一些细节部分的内容进行解构,会对原文本的主题进行打破重建。国产动画中对于古代神话文本的改编存在很多颠覆性的打破,这种颠覆性的打破一方面给原本的神话文本创造出一种符合当下审美需求的市场,另一方面也为原文本增添了不同层次的解读。例如《白蛇传》出自《警世通言》,讲述的是蛇精与人类的曲折爱情故事,故事主题是表达人民对于自由恋爱的追求。在对这个故事进行改编时,《白蛇2:青蛇劫起》的编剧将主题设定表达为白蛇和青蛇之间的情谊,主角也从白蛇和人类男子许仙变成了白蛇和青蛇,许仙从主角变成了配角。这种打破给原文本创造了更多的可能性,也为原文本的读者建构出了一种全新的阅读空间,增添了影片的新鲜感和吸引力。
人物的塑造能够帮助叙事的进行,故事中的人物形象、性格等方面影响着观众或读者对于该故事的理解。与自我阅读文本不同,观众在观赏影片时是直观地利用视觉器官看到大荧幕上呈现的人物形象,这个人物在所有观众眼中都是几乎相同的。对人物细节的解剖,不是单纯地根据原文本中某一段人物描写来理解分析,而是要对整个文本故事进行揣摩,清晰得到人物在这个故事中的作用,分析该人物与其他人物之间的关系、情感、事件之间的含义,综合整体深度解剖才能够真正得到最符合原文本的人物形象。
动画是一种时间的艺术,一秒动画一般包含了24帧画面,如果按传统手绘二维动画的创作方式,一秒的动作就需要原画师至少画12幅画。在这种严格的时间把控中,叙事结构也需要重组,让其适应动画作品的时间节奏。一般情况下为了保持影片的神秘性还会使用蒙太奇的电影手段,将原文本的叙事顺序打乱,以插叙、倒叙等不符合原文本叙事的讲述方式呈现在观众眼前。叙事结构的重组使原文本和改编文本之间产生了一种有机的联系,两个文本完全不相同却又紧密而不可分割,原文本好像“母亲”,改编文本如同“孩子”。改编文本从原文本中继承DNA且吸取养分,成为一个属于这个时代的新生儿。
国产动画对古代神话的重构
正如米歇尔福柯在《电影与新综合》一文中所讲的那样,“电影对重要的流行文化形式的利用,把这些独特的形式转化成艺术材料。”电影需要给流行文化形式或元素提供一个舞台,这个舞台可以容纳这些元素,且能够连接这些元素彼此之间的断裂,形成一种新的综合。国产动画在对古代神话进行重构的过程中必然需要将当今时代的流行文化形式融入到古代神话故事之中,从情节、人物以及艺术风格等方面重新塑造出符合时代审美需求的动画作品。最近上映的《新神榜:哪吒重生》《白蛇2:青蛇劫起》两部影片,创作者为了使原文本能够更好地融入这些比较新兴的艺术风格,在叙事上放弃了大部分原有的故事情节,创作出更新颖的更能够吸引现代年轻人的异世界或平行时空的故事情节。除了这种创新型的故事情节的重构,很多动画作品都对原神话文本进行了适量的情节重构,其目的也是为了使得叙述更加吸引人,更加符合现代观众的审美需求。
影片与人物角色之间的关系从电影的本体论上来看在“事物及其替身之间”有着很重要的象征意义。阿兰·巴迪欧在《电影的虚假运动》(1994)一文中表述:“哪怕小说文体再自由,也无法让人‘看到’这个人物的身体,无尽的可见性总会超出最精妙的文学描述。”动画影片中人物角色的塑造在原文本的基础上需要考虑对原文本的还原性以及新文本中角色创作的合理性。例如,哪吒这一孩童形象在二维动画《哪吒闹海》中就是一个胖乎乎的、貌若年画娃娃的小孩,而在三维动画《哪吒之魔童降世》中为了符合电影想要塑造的“魔童”形象,哪吒被建构成一个画着反派经典“烟熏妆”的尖牙大头娃娃。人物形象的再塑造是为了更好地统一影片风格,而一些夸张性、生动性、趣味性的添加则使得人物形象更加丰富,影片的趣味性也被大大增强。
塞巴斯蒂安·德尼斯在《动画电影》一书中指出:“和真人实景电影的情况一样,一部好的动画电影应该选用最符合电影剧本、从整体上与原始拍摄计划的总体‘设计’风格最贴合的技术。不同的制作技术会产生出各自独特的审美。”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制作的彩色动画长片《大闹天宫》以剪纸动画风格讲述了《西游记》中孙悟空闹龙宫、反天庭的神话故事,该影片在画面背景方面还传承了中国传统水墨画的风格,在音乐方面采用了京剧的音乐和鼓点,人物形象以及动作都参照了京剧舞台效果的设计。与之比较,由横店影视、高路动画等若干团队共同出品的《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以三维动画设计特点塑造出立体、逼真的动画效果,艺术风格上虽保留了传统中国艺术的特征,但大体上借鉴了欧美、日韩的动画风格。对比这两部影片的艺术风格,前者对各中华传统门类艺术有着更优秀的包容性和传承性,后者更加注重呈现影片的逼真性和技术性。正如巴赞所说的“风格笼罩着电影的敏感性,就像一个磁场,把在场的事物组成具有道德重要性的东西”,风格的塑造和创作不是加于主题之上的,而是一种为故事塑形的手段。
解构与重构的意义
在对于古代神话文本的再创作中,解构是为了多层次、多角度地解读原文本,在有限的文本中开发出隐秘的、新鲜的信息,重构则是为了将原文本以外的更多元素融入到改编文本中,创作出综合的更符合时代审美的艺术作品。首先在文化传承方面,流传深广的民间传说与神话故事必定是反映当时社会生活和人文精神的载体,对这类文本的开发利用有利于传承优秀传统文化,并且对其进行再次创作对原文本也起到一定的宣传作用。神话文本的解构与重构体现出了传统文化与时代文化的交织发展,对传统文化和新时代文化的综合利用不仅能有效发展传统文化,还能够利用传统文化中的元素充盈新时代文化的素材库,将古老的文化与新时代下的新兴文化结合创造出新的文化元素。
余秋雨在《观众心理学》一书中写道:“艺术是观众心理需要的对象化存在。”观众的心理和审美需求在很大程度上对动画作品的创作和传播起到了积极的影响,但是在某些情况下,例如因为一些商业运作的手段,观众的反馈也有可能产生消极的影响,对艺术创作造成干扰和损害,也会对观众间的集体性感受力产生负面影响。在这种情况下,国产动画作品在创作时除了需要了解、迎合时下最新的观众审美需求,还肩负着引领观众审美心理的重要责任。从最近几年上映的口碑较好的国产动画电影来看不难发现,一个创作团队在对古代神话故事进行深入解读后能够创作出多个作品,这些作品甚至艺术风格以及叙事都大不相同,一个神话文本有多重创作的可能性。这种对于古代神话故事的开发利用,大大激活了国产动画创作的生命力,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国产动画对观众没有吸引力的问题。动画和电影一样,是一种本质不纯粹的大众艺术,需要资本和技术的支持,也需要观众的欣赏和认可。源于古代神话主题的动画创作,一是对民族文化起到了继承发展的作用并且将其与时代紧密结合,二是将国产动画从叙事困境中解救出来,达到了吸引更多观众的目的。
结语
利用神话文本为母题的动画作品能够轻易获得原文本粉丝的关注度,但如果作品的改编失败也会更容易收到原文本粉丝的厌恶甚至是抵制。动画作品对于古代神话的改编不但由“阐释者”进行调适和删减呈现在叙事上,也呈现在视觉效果上,与技术的成熟度以及商业运作有着莫大的联系。动画电影的制作不仅需要文本(剧本)、对话、观念等,还需要协调好各类同质的、异质的技术资源,艺术家、资本家和观众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更为紧密。以神话为题材改编动画作品的意义除了为国产动画注入具有文化意义的主题活力之外,还滋养了文化研究,增长了某个文本的影响力,具有积极的经济意义。商业衍生物因这种改编与民族文化中某种根基深厚的东西联系了起来,在市场经济中获得了一定意义上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