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叙事者
——宋小词小说论
2021-11-12王晓梦周培培山东理工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王晓梦 周培培/山东理工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80后”作为时代文化的主体代表,受到全世界的关注,引起不少争议。随着“80”后的日益成熟和中国网络文学的繁荣,“80后”作家正日益壮大,成为一群在文学领域颇有影响力的作家群体。他们的作品风格,虽然看起来很精辟,很残酷,但从中仍然可以看出他们纯洁无邪,追求真爱和向往美好生活的愿望,也体现了“80”后群体的困惑与探索、奋斗与成长。
同作为“80后”的宋小词,本名宋春芳,1982年出生于湖北松滋,2005年开始小说创作,她的作品并不多,但是却又出手不凡,她在国内大小刊物上先后发表了《血盆经》《开屏》《太阳照在镜子上》《呐喊的尘埃》《一把薄刀》等多部优秀的作品。作品多次被各种选刊转载,现为南昌市文学艺术院专业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宋小词同大多数的“80后”作家一样,在作品中体现了成长和挣扎,亦描述了苦难和迷茫,杂糅了她曾经苦难艰辛的生活,她的作品主要写底层人物的苦难生活和城市女性的情感、职业危机和生存状态。语言含蓄而又直接,风格朴素自然,相对于其他作家而言,宋小词的创作量并不大,而且她的创作规模也比较小,但是其作品深刻的思想内涵却直指生活的暗门,揭露了人性隐匿其中的黑暗,反映出残酷的现实生活面貌。
一、底层的生存困境
在当代作家作品中有很多都涉及到底层人物的叙事,作家们热衷于探讨底层人物的生存环境以及他们的命运历程,并以此来窥探底层人物所遭遇的生存困境,从而了解他们精神生活的转变过程。宋小词在作品中续写的苦难及生存的困境,从大量的日常生活场面入手,“她彰显的苦难趋于生活化,她表述的欲望和伤痛,也是日常化和世俗化的”,她的目光始终聚焦于生活中琐碎的日常以及对于底层小人物的命运和他们艰难生存的真相。她的作品如《开屏》、《直立行走》、《呐喊的尘埃》、《路遥遥的心事》、《路在何方》等都有非常明显的表现。反映了底层人物生存的艰难和挣扎的困境,表现的是他们对命运的不屈和反抗,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首先,它表现为底层人物的生存困境。大多数的农村年轻人都想闯进城市的霓虹里,却少不了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认同。城市身份名片已经成为他们追求认同的目标,所以他们努力地融入城市,进入城市人的生活,企图获得城市身份的认同。但是现实并没有把他们带向自己所向往的城市生活,反而被生活奴役,成为生活的囚者。同作为城市底层的小角色,他们都努力的工作,希望能有个像样的城市人身份名片,但是现实并没有固设好的剧本,反而增添了许多的临场发挥。
底层人物,是城市的蛰伏者,他们没有强大的背景,只能在现实的压迫下苦苦支撑着,对他们来说,城市——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但是他们又不能抵制城市带给他们的诱惑和那种高高在上的满足感,所以他们还是努力地想尽一切办法进入城市,披上城里人的外衣。就像《直立行走》中的杨双福,为了能够留在城市,心甘情愿做周午马的地下情人,为了能够和周午马结婚不惜地被人当作工具利用,以此来骗取政府三十平米的拆迁房;《开屏》中的秦玉朵,为了能够扎根城市,与相貌平平但家境优厚的城里人南翔结为夫妻,不但没有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反而成为了生活的奴隶,被现实所碾压以至于人生变得支离破碎;《路在何方》中的大学生小来,在城市找工作辗转未果,最终回家走了父辈的老路。小说从不同的角度叙述描写了各种不同故事结局而又同质的人生,企图从各个方面来表达生活中的各种经历与磨难,从而反映人类生存的困境以及对生命价值意义的思考。
除了描写底层人物的生活状态,作者还着重叙述了他们历经坎坷,不断挣扎,最终成功维护自我的尊严,体现了他们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宋小词笔下的人物形象虽然都是弱小、名不经传的人物,但是他们却又都是敢于对抗命运的强者,尽管他们无法对抗命运的安排,逃脱命运的定局,但是他们不屈的人格和斗争精神,使他们的生命焕发了光彩和尊严。就像《一把薄刀》中的马德蹄,刚开始时,他嫌种地累,挣钱少,所以当政府征地的时候,他很高兴地把自己的地卖给政府,得到了十几万元的补偿款,正当他满心欢喜,为自己不用再种地而感到轻松自在时,噩耗传来,妻子的癌症一下子花去了好几万元,他才明白攥在手里的钱都是沙子,留不住,只有自己的地才是永恒的财富。所以当政府二次来找他征地的时候,他拒绝了,在面对威胁的时候,他毅然拿起了一把薄刀,以此来保护自己仅剩的地和他在权力压迫下的人格尊严。金钱带给人的快乐其实是很短暂的,人不能被金钱的外表所迷惑,还是要踏踏实实的生活,用双手去换取生存之需,这样的日子才后长久,生活才会有意义,马德蹄的行为实现了自我个体的拯救,同时也让我们看到了个体生命尊严的不容侵犯。
最后,面对生活的不公与命运的坎坷,他们没有安于天命,而是以自身作为武器,反对现实,反抗命运。我们可以看到宋小词笔下众多为了生存而努力的人物,比如《锅底沟流血事件》中的马德山,在修路的道路上他们表现出的坚定地决心和强硬的态度令我们振奋,村民们并没有因为相关部门不出资就放弃修路,他们用默默修出来的大路向权威宣战,这是一种无声的抗争,一种沉默的爆发。宋小词以一种异常冷静的叙事,向我们展示了社会矛盾的爆发,揭露社会现实而又超越现实,让我们对社会有了一个更清晰地认识。
在以上与生活斗争的日常描写中,作者对底层人物的生存之艰难与抗争之艰辛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无奈的心酸。人不能选择出生的环境,也难以离开自己生活的土地,更不能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我们看出小说中的底层人物对待这些生活的艰难困苦、酸甜苦辣时的隐忍态度与他们面对现实困境时所表现出来的坚强性格,以及作者对他们深深的同情。
二、物欲的扭曲诉求
“从本质上说,人的存在是一种欲望的存在,人的一切都无法逃离生命本体内在的各种欲望的驱动”。而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社会结构体系的不断完备,人类内在欲望也在自觉攀升。不论贫富贵贱,不断求新求多的欲望使所有人都无法满足于现状,无法真正的安定。物质生活的匮乏成为生活的负重,人们内心被遮蔽的阴暗面沦为道德的负值,幸福的定义被扭曲,人们在生存压力下的种种追求和诸多世俗欲望,建立起一种被物欲充斥的社会诉求。这种物欲的书写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金钱对人的腐蚀上;二是现代社会人对情爱性欲的过度消费。
首先,宋小词对于人的物欲诉求的描写体现在金钱对人的腐蚀上。物欲叙事最主要的是关注底层人的物质生活处境,同时也关注着这种物质生活状态所带来的精神层面的矛盾与问题,是对中国社会中底层人物物质生存与精神生存状态的最为全面和丰富的展示与呈现,也是最具情感表达的叙事。
“在这个时代,追逐物质已经成为一种生活潮流,许多人被这股潮流裹挟向前,将攫取物质财富当成了人生的最高目标”。女性对物欲的追求是女性生命的存在,当她们的物欲追求超出社会一般水平,其存在和表达就构成了女性社会角色的颠覆:母亲、妻子等女性社会角色会因为物欲入侵而失去它原来的色彩,原本的意义。源自女性内心深处的这种物欲就会横扫一切神圣的亲情或是爱情。
在这个意义上,宋小词笔下的女性对于物质的追求,是超出常理的:一方面,她揭示了女性生存的艰难困境;另一方面,她的叙述突破了传统思维,表现了当下社会中女性被压抑被忽视的真实状况。从这个角度看,女性对物质生活的追求,似乎有着比男性更为深刻复杂的意义。《开屏》中秦玉朵为了能够过上城市生活,不顾对方父母反对,毅然决然嫁给了家庭物质条件丰厚的南翔。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工作编制问题落实,她对自己的丈夫百般妩媚,希望他能帮她托人解决编制问题,但是丈夫的无视令她气愤,她终于明白自己靠不了家里的任何人,她只能靠她自己,于是在上司郑勇的暗示和工作编制诱惑下,她背离了人伦道德,越走越远,最终无法回头。还有《直立行走》中的杨双福,同样是为了一个城市的身份名片,她沉浸在一厢情愿的爱情里无法自拔,最终迷失了自己,成为阶下囚。可见,身份认同是物质追求的前提,如果没有这个前提,她还会选择这样一个悲剧式的人生历程吗?人们有追求固然没有错,但是得在一个与自己的身份相符的环境内,否则最后受伤的只有自己。
而像《滚滚向前》中的杨依依和文雅两个女人为了家庭生活所追求的物质欲望则是很容易被大众所理解赞赏的。因为她们是为了顾及家庭生活的不得已行为,而不是单纯的为了自我的物质欲望,这种不带有自私性的目的追求就显示出人性内心的善良与伟大。她们为了生活拉低自己的身价,在鱼龙混杂的夜市摆地摊,每天风吹日晒,顾不得收拾打扮自己,在这样的日子消磨下,眼里渐渐地多了一丝精明,少了些许善良的温柔。在生活的打磨下从少女变成了妇女。人们大都抵挡不住物质的诱惑,但是每个人却又选择不同的获取方式,也因此有了不同的人生轨迹。有人在欲望里迷失,有人拨开迷雾奋力前行,用各自不同的方式成就自我的人生。这是作者的迷失,也是作者的反抗。
其次,宋小词在作品中着力表达了现代社会背景下人们对情爱性欲的过度消费。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作家对爱情的书写已经不再是唯美浪漫的理想描述,诸多的爱情故事都被戴上了利益的镣铐,爱情沦为欲望的出口,被扭曲异化。人对欲望的过度渴望从现实情境中凸显出来,以一种曲折的方式折射着一个迷失、无理性的世界伦常。欲望的无限膨胀与利益的不正当交换成为生活的常态,决定着人们的行为方式和价值取向。正如江腊生在《结构与建构》一书中所说:“性欲是物欲不可或缺的孪生兄弟。人以性为本,性高于一切,性成为一种肉体感官的刺激或本能冲动的体验。”在欲望的诱惑下,许多人沦陷为欲望的奴隶,终究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正如《直立行走》中,“驶出欲望街”的杨双福对爱情的追求那样,她的爱情对象只把她当作性欲发泄的对象,杨双福努力地将自己追求身份的事实,掩盖在爱情的裙摆之下,却没想到被自己一厢情愿的爱情逼到了死胡同,最终成为爱情的祭奠品。可以说,地位身份的认同点燃了一众底层人物的欲望之火,欲望追求又演变成了残酷的现实之恶。
爱情与婚姻都不过是人性欲望驱使下的附属品,小说中的人物从“爱”到“欲”的心理关系转变,逐渐变为一种常态。一旦没有了“欲望”的发泄之地,爱情与婚姻都将分崩离析。《路遥遥的心事》中的路遥遥婚后由于尿道炎、肾积水、肾炎等疾病不能和丈夫同房,夫妻关系因此一度陷入僵化。婚姻无法庇护夫妻之间的关系,“爱情”如若不能升级为欲望需要,就无法满足人的心理和生理需求,人的社会功利性就会凸显,爱情就只能退化成待价而沽的商品。
事实上,个体生命的欲望是普遍存在的,在人们的物质生活得到满足之后,并不会就此打住,而是转而寻求精神上或者是心理上的满足。在对女性的身体写作中,一切满足个体欲望的生存准则都是合理的,她们在情与欲,物质和精神中顽强地挣扎着,她们不善于用言语去对抗,只能以身体去表达,这不是一种交易,而更像是一种宣战方式。这种方式打破常规,她们用身体反抗,用意识的觉醒去斗争,表现了宋小词对个体人生的救赎,让我们看到了肮脏黑暗之后的一点光亮,一点希望。
三、女性的悲情书写
作为一名年轻的“80后”女作家,宋小词的写作叙事能力非常成熟。她的作品像许多80后作家一样,大多根据个人社会经验积累,叙述生活中平凡的爱情婚姻和家庭人伦故事,写得跌宕起伏,栩栩如生。比如《路遥遥的心事》《太阳照在镜子上》《直立行走》《开屏》《呐喊的尘埃》等。“宋小词的写作极具女权主义色彩,有着强烈的女性主义文学特征”,这也许和她的女性身份有关,宋小词在叙述个体命运与生存状态,追思人生价值意义的时候,尤其关注女性的生存与命运,她将目光聚焦于女性身上,用深情饱满的笔调叙写了她们在命运中的不幸与挣扎,企图以此来让人们重新审视女性这一群体的生存之艰难,命运之悲苦,给予她们一份宽容的理解和社会关爱。
宋小词对女性命运的叙事见诸于其小说所描写的日常生活,源于她对生活经验独特而深刻的体会。她始终以旁观者的身份去审视生活,感悟女性的生命状态和生存的艰辛,对生命的价值意义充满了探索和思考,塑造了众多栩栩如生的女性形象,并以她们生活的艰难困苦,揭示女性命运的艰辛坎坷,从而表达自己对人生意义的追寻与探索。就像中篇小说《开屏》的主人公秦玉朵,看似她一手造就的挫折命运,其实是现实境况下人们生存艰难的一个缩影。类似于秦玉朵这样的女人,在中国社会普遍存在,我们不能直接对她进行道德批判,而是应该将其置于女性生存环境的现实中,去追问反思她为什么会这样生存。如此,我们便会有所理解,在生活的压力和现实的压迫下,她没有时间去考虑自身的伦理、道德等行为是否符合人伦常情,所以她根本无从选择。
无可否认的是,时代的快速变化刺激了女性自主意识的觉醒,使她们竭尽努力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努力在社会上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尤其是在经历了生活的洗礼之后。所以当她们感受到生活对自己隐隐的不公平的时候,她们没有向命运低头,而是勇敢地与命运进行反抗,维护自己的生命尊严。宋小词以她自身的感受来表达女性的生命形态和生存体验,体现出一种人性思考,对于女性命运的叙事,除了苦难的生活,还有女性身上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坚强与隐忍。
宋小词作品中书写的女性大都是在情感、婚姻或是家庭中受打击的女性,她深情描述命运带给她们的苦难与不幸,叙说她们的奋斗与挣扎,展示她们在社会角色的扮演中进退两难的困境,真实地反映出了现实社会中女性群体的生存状态。例如对于像张兰香这样的女人的刻画描写,虽然作者没有直接的评判她的生活,但是从字里行间我们仍旧可以感受到作者对女性命运在生活的捉弄与磨难之下的深切同情以及对她们拥有幸福生活的祝福。并不刻意凸显女性在把握现状和改变命运时的孤独无望,委曲求全。她对她们与生活的斗争寄予了厚望,对命运的安排充满了理性的思考,表现的是她们从物质到精神上的伟大与崇高。
四、结语
作为“80”后的宋小词,其作品的日常生活叙事,我们从中感受不到某种历史的关怀,而更多的展示为一种生活的琐碎,一种平凡的倾诉,一份难以释怀的生命忧伤。这些故事让我们更加深入的了解了生活的本来面目,看清我们所处的时代洪流,使我们不得不去正视现实,感受现实,体味生活。宋小词在文学作品中所表达出来的个体生命在面临家庭事业、爱情婚姻、自我突破等问题生时的态度与思考,也正是作为自我生命体验个人的“心灵的历史”和“真实的存在”,是她的亲身探索,生命体验的感悟。对于生活,她有自己的情感积累,对于人生,她有自己判断的一套价值标准,她付出了感情,也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将自己的成长与作品融为一体,回归到生活的叙事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