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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人间

2021-11-12邹贤中广东

娘子关 2021年5期

◇邹贤中(广东)

像树一样活着

买伢子活成了一棵树。

买伢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变成一棵树。他说:“树多好,不需要穿衣吃饭,只需要一点阳光和雨露就可以活得很滋润,就可以蓬勃生长,最重要的是,树不用思考问题呀。”用买伢子的话来说,思考问题得杀死不少脑细胞。买伢子还说:“这农民啊,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一辈子就为了吃饭,没劲儿。”那时候的买伢子还只是一个小学三年级学生,读书少不影响买伢子成为“哲学家”,他开口闭口话里话外充满了“哲理”。确实,人如果没有那张需要吃饭的嘴,自然就不需要受制于人。因为那张嘴下面还有肠胃,有消化器官,那是无底洞,至死方休。

买伢子是我的远房叔叔,与我们家相隔一座高耸入云的山,我们在山两侧的山脚居住。翻越那座山,少则个把钟。买伢子勤快而懒惰。这句话听起来是相悖的,是矛和盾的互不相让,是水与火的互不兼容。然而,在现实生活中,这句话却是成立的。买伢子的懒惰是建立在帮自己家里干活的前提下,无论他的父母在田里地里如何辛劳,如何冒着严寒酷暑,你要是到了他家中就会发现,热天,买伢子在家吹风扇;冷天,他在家里烤炭火。买伢子是油瓶倒了都不会扶一下的主儿。买伢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哩。买伢子的勤快是建立在帮别人干活的基础上,譬如帮我爷爷奶奶干活。我们家有一股魅力吸引着买伢子三天两头往我们家里跑。到了我们家中,买伢子很主动,打扫卫生、抡起斧头劈柴、田里地里拔草。你说买伢子图啥呢?依我当时浅显的见识,好像就是图一口酒喝。买伢子嗜酒如命,他可以不吃饭,却不能不喝酒。每逢走亲戚吃酒席,买伢子逢喝必醉,甚至还闹出了不少笑话。爷爷奶奶酿得一手好米酒,味道纯正,不上头。到了饭点,买伢子和爷爷对坐共酌,还亲热地聊着家常。奶奶不时为买伢子夹菜,叮嘱他趁热吃。其乐融融的景象,颇像幸福的一家子。

难道买伢子不会自己打工挣钱买酒喝,何必如此辛苦只图个肚儿圆?我至今不得而知。

上学的时候,买伢子的成绩不上不下。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他的成绩还在班级的前列。到了二年级,他的成绩开始下滑,不过还保持着中游水平。到了三年级,随着知识的不断深入,买伢子的成绩如江河日下很快就到下游徘徊了。老师到买伢子家中家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对买伢子的父母说:“买伢子聪明,能举一反三哩。”买伢子的父母读书更少,不懂什么是举一反三,他们就在心中嘀咕,难道是举起一样东西,返回三样东西?从逻辑上说,这样理解肯定是不对的。他们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是基本的逻辑还是有的。逻辑有无与读书多少没有关系,逻辑的强弱、缜密与读书多少有关。不过他们管不了那么多,他们知道,老师说的是表扬他孩子的好话。可老师的话在“但是”后拐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弯,“但是啊,买伢子不爱学习。以他的聪明,一二年级的知识就是不复习也能超越普通人,可是随着知识的不断深化,别人都在复习,他却不复习,那点小聪明就不管用了。”

买伢子的父母明白了,读书就像上楼梯。买伢子的步子比别人迈得快,但是他懒,别人都在爬楼梯,他在睡大觉,久而久之,自然就到下游徘徊了。龟兔赛跑中,兔子就是输在这上面呀。他父母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性,先是对买伢子提出了批评教育,然而不管用。“不打不成人,竹条之下出好人”。这是他父母信奉的原则,于是他们就打。用鞋帮子抽、用绳子把他绑到电线杆上打、吊到门框上打……方法用尽,买伢子还是不爱学习。他成了孙猴子,唯一的区别是,孙猴子上面还有一个如来佛可以降服他。他的父母自然没辙,放之任之,只是想起他时,时常叹气:“等我们老了,你怎么办呢?我们担心你会饿死。”买伢子一笑:“大丈夫还担心饿死吗?我像一棵树一样活着。”

买伢子最终还是活成了一棵树。

读完初中的买伢子不再去上学,对于家里的农活,他是不屑一顾的,当别人热火朝天地忙双抢时,他就哂笑:“一群傻子,忙来忙去就混个肚儿圆。”众人干活本来就很辛苦,被他一笑,自然不服:“买伢子,有本事你别吃饭。”

买伢子不着急,说:“饭还是要吃的。我问你们,你们忙来忙去,也就是混个肚儿圆。能挣大钱吗?”

众人都在农村种田,能挣多少大钱?于是,大家不再跟他计较,心中却想,我们努力种田种地才混个肚儿圆,看你不做事能好到哪里去。

事实上,买伢子过得自在逍遥,他还过得挺好的。别人吃饭,他也没饿着。别人吃青菜,他隔三岔五地买肉吃。别人吃廉价的鲢鱼,他吃昂贵的鲈鱼。买伢子不事生产,钱从何来?他有自己的来钱之道——捕蛇。“永州之野产异蛇”,湘南农村也是如此。买伢子有一手捉蛇的好手艺。他时常入山,每次都能有所收获,所卖之钱全部用于口腹之欲。父母劝他,除了果腹,你应该把钱存起来。买伢子就问:“存钱干啥?”“防备不时之需。”他的父母语重心长。

“嘿,人就是一棵树。想那么多干吗?想花钱的时候,我随时入山都可挣到钱。山上的蛇捉得尽吗?”

父母无奈,只能摇头。

到了冬天,蛇冬眠了。买伢子就去山里挖陷阱、装铁夹子,用于捕获野兔、麂子、獾等动物。

买伢子不事农桑,比大家过得还滋润,自然引起旁人眼红,于是众人纷纷仿效,特别是在政府倡导爱护环境和生态平衡理念逐渐在湘南农村深入人心后,买伢子的生意一落千丈,偶尔所得到街上偷偷摸摸换钱也被执法人员逮到,自此,买伢子断了财路。

买伢子就靠到处蹭饭为生。一次两次,村人与亲戚朋友也热情招待,时间久了,人人皆恶,远远地看见买伢子上门,大家不是封门闭户就是到了饭点也不做饭,还不时看墙上的挂钟或者看电视,以此方式委婉地恭送买伢子出门。

人终究不是树,人还是得吃饭。买伢子忘记了一件重要事情,那就是树除了需要阳光和雨露,还需要必要的土壤,一棵树越是对天空充满向往,越要懂得在土地里深深扎根,只有沉稳地扎根大地,才能直向更加高远的天空。

那天,买伢子铤而走险又捕了一条蛇,在偷偷卖出昂贵的价钱后,他饱吃一顿,回家时已是夜间。他醉醺醺地走在路上,路边有一口水塘,他一脚踏空,跌落水塘。第二天,人们在塘边洗衣服时发现了他,人已浮肿,面目全非。买伢子卒,时年三十八岁。

像竹子一样生长

大哥喜竹。我也喜竹。我喜竹,是喜欢竹的快速生长,喜欢它的经济价值,喜欢它夏日带来的清凉以及雨落竹叶的萧萧之声。大哥的家前屋后都是竹子,到了夏季,风一吹,竹子摇曳,就成了一片竹涛的海洋。

大哥是我的堂哥,他长我六岁,从小好静,亲戚朋友到了家中,如果不去书房,根本发现不了他。我和其他兄弟姐妹都是人来疯,越是有人在,越是喜欢闹腾。大哥却不,他总是在书房的一隅安安静静地看书,也难怪大家把他疏忽了。亲戚朋友得知大哥在家,基本上得到吃饭时间,这时,家人才把大哥从书房里叫出来,他还是一副浑然忘我、意犹未尽的样子。

大哥看书到了痴狂的地步。在吃饭的时候看书是一件很不文雅的事,然而伯父伯母特别希望大哥能够跳出农门,既然是学知识,也就不管了。他们甚至在别人告诫大哥吃饭不要看书时还说:“他呀,就是书呆子。”这是明贬暗褒哩,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因为伯父伯母的“放纵”,大哥看书就更加疯狂了。农村的孩子难免要干农活,虽然伯父伯母对大哥寄托了很高的期望,但农活还是少不了的。大哥放牛的时候捧着书,甚至在田里干活的时候还带着书。大家休息的时候都是聊天,他却在看书。

大哥成绩斐然,在我们当地小有名气。他成为当地的神话是在初中,先是他在《今日女报》发表了一篇文章揭露学校弄虚作假,上级到学校调查,校长暴跳如雷,扬言要在大哥的档案里记一笔。当然,校长后来有了惜才之念,没有这么做,否则大哥就麻烦了。接着是他在《校园与家庭》杂志发表了一首诗歌,全国各地的信件如雪花般飘来,有时候,一天有十来封信,回信都回不过来,家里穷,邮票都买不起了。后来统计,居然有一千多封。这件事情在我们当地轰动一时,把大哥推向了神坛。

因为大哥比我年长,在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大哥就上初中了,所以和他接触不是特别多。真正交流是在帮爷爷守鱼塘的时候。爷爷承包了村里的鱼塘,为了防止有人偷鱼,就在鱼塘边搭一个茅棚,一般用茅草、帆布、薄膜等东西遮盖,然后在茅棚里打上木桩、铺上木板,一张简易床就制成了。带上被褥,就可以睡觉了。茅棚依山而建,入口对着鱼塘,这样起到了警戒的作用。爷爷白天要种田种地,很是辛苦。从家里到鱼塘有三四里路,大哥、哥哥和我便自告奋勇要去守鱼塘,家人同意了。

乡村一般睡得早,到了鱼塘也就八点,我们兄弟就一起聊天,聊学习,聊未来。聊到十点,大哥和哥哥就入睡了,我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乡村的夜很静,远处偶尔传来一声犬吠和蛙鸣,把夜衬托得更加寂静了。

我胆子小,虽然睡在两个哥哥中间,但是看到他们睡着了,眼睛也不敢看外面的月色。风吹月影,我会想起爷爷所说故事里面的鬼魅。这样一来就有了麻烦,那就是我需要上厕所的时候不敢去,碰到这种事情,我就只能把大哥拍醒,让他带我去。他睡眼惺忪,带我走出茅棚。夜凉如水,不远处的大奶奶家隐藏在月色中。抬头望,月华当空,繁星满天,一眨一眨地,数都数不过来。天幕处,山尖与天相接,朦朦胧胧的。月光水银泻地般洒向乡村的每一个角落,一切如梦似幻。鱼塘上,氤氲的雾气升腾着,水面波澜不惊,一点涟漪也没有,估计鱼儿都睡了吧。

这时候的大哥似乎睡意去了不少,他也站在鱼塘边,和我一起看月色。凝视那一轮明月,他时常走神,突然冒出一句:贤中,你说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我说,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外面的人和我们看的是同一个月亮。大哥说,是同一个月亮,但是会不一样,我得跳出大山去看不一样的月亮。站久了,我们就觉得寒气沁人,于是继续回到茅棚睡觉。后来,大哥开始住校,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一直到高中毕业。再后来,大哥考上了长春大学,成了我们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几乎到了祖国的最北端,何止千里,简直是万里之遥。我们兄弟只能在寒暑假见面了,大哥每次回来,除了给我们看看照片上的北国风光,就是一箱子的书。这些书都是我特别喜欢的。

大哥大学毕业是2006年,家里已经负债累累,就没有再继续深造,而是选择南下打工。由于母亲常年生病,家境贫寒,我不想再拖累家庭,于是结伴同行。我想,大哥是大学生,肯定可以找一份好工作。

事实上,大哥和我一样,进了同一家工厂做普工。这还是哥哥已经在工厂做了管理人员的缘故,否则我是童工,大哥戴着眼镜,谁要呢?

由于大哥戴着眼镜,就显得和大家格格不入。他是读书人,做事慢,哥哥不敢把他安排到其他部门,只能把他放到自己部门,这样可以加以照顾。只是有时候自己部门事少,其他部门赶货需要借调人,大哥就不得不去其他部门帮忙了,这样一来,大哥就要受到许多无端的刁难。很多同事都不理解大哥,问他为什么不去找一份办公室的白领工作。

我知道大哥心中有着太多的苦楚,一是他所学的金融管理专业不好找工作;二是他身上没钱,经不起折腾,他希望快点挣钱,给家里减轻负担,他觉得自己亏欠家里太多。

大哥一边上班,一边在找工作,算是骑驴找马。他是2007年上半年离开我们的,先后去了宝安沙井、宝安中心、上海、清远、长沙等地方从事业务、金融等工作。那时候我还没有买手机,所以很少和他联系,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大哥从神坛上走下来是在2008年上半年。哥哥突然告诉我,大哥要回工厂继续上班。哥哥叹息着说,大哥说要去注塑部,想学点技术。学注塑技术有什么用呢。他近视眼,别人肯定不要,我还是让他回我这里上班。

那年,我已经十八岁,知道了尊严和脸面,大哥之所以不想回我们这个部门,就是为了保留一点颜面,可是哥哥说的也有道理,除了哥哥,谁敢要大哥这种读书人呢?车间要的是做事特快的工业机器人!

大哥回来那天,我和哥哥去接他,一起小心翼翼地呵护他的尊严,不提他之前的工作,只是说,我们兄弟们在一起挺好的,有个照应。

去人事部报到的那天,大哥的尊严就如高空掉下的玻璃瓶碎了一地。保安队长在厂门口拿着大哥的简历百般刁难:“戴着眼睛,还大学生呢。工厂要你能干什么?你把眼睛摘下来,看看我厂牌上写了什么字?”

厂牌很简单,上面就是名字、职务、工号,并无其他。保安队长距离大哥有一米的距离,正常视力是可以看清楚的,可是大哥是高度近视眼啊,他哪里看得清。大哥揉了揉眼睛,再如电脑般在大脑里调出自己所认识的所有文字,进行猜测。可是,前面一米远的字还是模糊一片。队长有着猫戏老鼠的快感。我只是一个技术员,跟保安队长并不熟悉,就算跟保安队长说句话也是不管用的,我实在不忍心再看大哥难堪,决定远远地走开。还好哥哥从车间及时赶来,跟保安队长说了几句话,大哥才得以进厂。

其实进了厂才是痛苦的开始。有些同事冷嘲热讽,好马不吃回头草,还大学生,哼哼……大哥心态好,表面风平浪静。事实上,偶尔周日晚上不加班的时候,大哥站在集体宿舍的阳台上,望着那一轮皎洁的明月,心中却是无比的痛。一是近距离同事的冷嘲热讽;二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伯父伯母无奈叹息,家乡不少长舌妇把大哥说得一无是处,白读了大学……云云;三是在家乡相亲的女友很不满意大哥的现状。大哥心中的苦楚太多。他已经从神坛上走了下来。

2008年的年关,我们一起回到了家乡。那时的我已经打工两年,对一眼可以看得见的未来产生了极大的担忧。从2007年的下半年开始,我就在筹划未来,并找到了逃离工厂的捷径——写作。可我的写作之路坎坷无比,我写下的所有文字都发表不了。2008年7月,我才在一家杂志上发表了一篇三百多字的豆腐块处女作,此后的稿子几乎都是石沉大海,靠写作离开工厂自然成了梦幻。

大哥怀才不遇,我深陷工厂流水线无法脱身,算是同病相怜。回到家乡后,大哥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学习,每次看见他,我就和他探讨未来,我言谈之中,不乏担心。我的心态,已经未老先衰。

那是一个肃杀的上午,北风从西伯利亚高原一路南下到了我们居住的湘南农村,大哥说:“贤中,我们去挖冬笋吧。”冬笋是一道美食,在冬天备受人们推崇。我们扛着锄头步入竹林,大哥告诉我,春笋是看得见的,好挖,冬笋却深藏地下,挖冬笋有诀窍,就是顺着竹鞭挖。我找到一根竹鞭,顺着竹鞭往下挖,挖到了多颗竹笋。但猛然发现,我已经足足挖了二十多米,我从来没有想到一根竹鞭可以那么长。大哥说,我给你讲一个关于竹子的故事吧。

竹子播种到地下后,即使精心照顾,前4年也只不过长3厘米。但是,从第5年后,它以每天足足30厘米的速度生长着。这样只用6周就可以长到15米,这里瞬时间就可以变成郁郁葱葱的竹林。你以为竹子长得快,其实那是竹子前四年在积蓄力量,将根在土壤里延伸了数百米。从第5年开始暴风成长,6周时间好像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我们也是如此啊,你时常说不少90后作家已经在文坛崭露头角,而你连文章都发表不了,即使拼命努力也看不到成果,其实不是这样的,你这是在扎根,扎很深很结实的根。等到时机成熟,自然会登上别人遥不可及的巅峰。我们共勉。

那天在竹林里,我收获的不仅仅是满载而归的冬笋,不仅仅是大哥为何爱竹的原因,还有对竹的理解以及震惊。

生活如古井波澜不惊。在此后的日子里,我见证了一个又一个同时代写作者创造的奇迹,他们一飞冲天,而我依然默默无闻。大哥也是如此,他在稳定工作的同时坚持学习。每次去他的租房,他都手不释卷,我们心照不宣地在文学的沃土上扎根,期待十年一剑,萌芽而出。

2017年的年底,大哥十年一剑,终于破土而出了。他在没有写出一个字的情况下,在没有提交任何样张的情况下,只给中国最具影响力的大众类民营图书公司打了一个电话,对方就直接跟他签订了出版合同,并且汇来了两万块钱给他作生活费,让他在家专职写作。图书公司还约定书稿写完后,支付剩余八万元稿费;如果销量超过十万册,每册再提成两元。在多少县市级作协主席都需要自费出书的情况下,大哥创造了一个出版的奇迹。在纸质图书式微的今天,我难以想象双方仅仅凭借一通电话就敢合作过程里的智慧与传奇,大哥该有多少渊博的知识才能折服阅人无数的出版人?顺便说一下,离家十余年,大哥稳打稳扎,已经顺利完成了买房、买车、结婚、生子的普通人所要走的必经之路。

2018年,大哥全职在家写作,历时九个月完成了稿子,提交作品后,图书公司给出了些许修改意见,大哥又历时两月完善。图书公司很讲信用,很快给大哥打来了十万块钱,并跟大哥合作第二部作品——多出的两万元是大哥的生活费。大哥收到十万块钱时,他给我打来电话,我才确认这不是梦境,在我脑海中,迅速涌现出一片竹林,一个少年对另一个少年说:“我们要像竹子一样生长。”那里竹海遍地,肥沃的大地下,竹鞭盘根错节,孜孜不倦地吸取大地的养料,它们笔直的躯干直指苍穹。

家乡草木甚多,有扎根大地的竹子,有只争朝夕的朝阳,有随着太阳开放的向日葵……这些湘南的草木物华在大地上生出葳蕤,它们性格各异,像极了这个千姿百态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