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尔泰生命美学的内涵

陈冬梅

新疆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狄尔泰（1833-1911）作为德国生命美学的代表人物，在反思人自身的价值和命运时，将“生命”视为其美学的逻辑起点，认为人类应该把握生命活动的本质，表达对生命的深度思考，他在“个体的人”如何建构成为“整体的人”的思考中发现文学、艺术作为生命冲动的内在体验的外在表现形式，能够通过“理解”把握内蕴在形式中的意义，使人的生命之流融合在一起，在生命审美化的过程，实现人类精神的相通，并在生命体验—诗意表达—意义理解的生命美学体系中彰显其独特的生命美学的内涵。

一、感悟人生诗意的生命体验

狄尔泰从生命本身去理解生命，认为生命即是一种体验，是人类存在呈现方式，它如绵延不断的河流，总有不可抑制的永恒冲动，在流变过程中处于盲目而又有秩序的状态，表达人与人之间互相维系的共同精神世界，促使人们反思人生痛苦、找寻自我，感悟人生的诗意。

狄尔泰认为体验是生命最重要的特征，表现为动态的生命历程，通过确证自我当下存在的意义，追思过往，预知未来，以期获得生命的确定性，由此创造生命的意义，揭示人生的秘密，具有历史积淀性，因此成为人类基本生存方式之一。同时体验以触物起情的图景化思维方式，激活人对理想生命状态的顿悟，直觉到生命的真正意义，表现为在对象世界中观照自己、认识自己的能动生命活动，并将无限意蕴赋予人有限的生命，使人感受创造生命价值的愉悦，体会人成为人自身的快乐。然而技术时代的到来使人的日常感觉方式受到科技思维模式的支配，生命逐渐机械化，失去自我感知力，而体验则是使生命恢复自由和感知的最好方式。狄尔泰强调体验与生活具有共生性，体验着就意味是生活着，但生活着不一定是在体验着，而源于生活关系滋长的体验需求，可以通过诗人的诗歌表达了对生命意义的反思。因此狄尔泰表明了他的态度，认为诗的活动源自生命体验，人们通过生命力系统所感受到的价值、所表达的意志规则、用来表达历史意识的共识，都是人们内心生活的反映，是体验活动的外显，表达着人们对诗意生活的追寻。

生命是世界的本源，并在客观上转化为一切社会生活现象。狄尔泰认为，每个人都是最熟悉、最亲密的，同时也是最黑暗、最不可估量的“生命”。它蕴含着知识、包孕着思想、充满了探究；人们可以对它的基调、韵律和旋律进行整体探究，却无法对之进行分解解析，也不能用公式或解释来表达，只能用体验来描述。因此生命体验体现着的生命的价值、人生的超越性意义,只有在生命体验中，生命的最终归宿才能找到。

体验作为一种能动的生命活动，能够突破个体生命自身的局限性，打破他人与我，我与整个世界的关联性障碍，实现有限生命的超载和生活价值的反思。体验表现生命活动，使人返回生活根本探寻生命的意义在于生活。而诗歌是诗人源于生命本能的冲动的强烈感情的喷发，表现了诗人在内部需求驱动下的生命活动，倾诉着伟大心灵的颤动，揭示出激情勃发的生命体验和生存感悟。诗人通过对特定历史境遇的体验，从对象世界走向内心世界和艺术世界，表达对世界的独特理解。如果说体验关乎人的生活方式，那么深层体验关乎人对命运、死亡和爱憎的本能反应，它直面人生的本真，在诗歌（文学）创作中，他发现体验能够使诗人和读者的个体性存在与人类的历史性存在相遇，它不仅是部分与整体的相遇，更是当下经历与人类整体经历的相遇，并以此互相激发和阐释，使生命意义和人类的共同精神呈现出来，因此，在现代社会，诗和艺术承担了反思人生痛苦的天命。

诗人通过想象以图景式思维的方式向我们揭示生活的不同维度，通过体验感受人类生命最深层的本质，由此狄尔泰将诗与人生密切联系起来，指出要真正把握世界的奥秘和生命的意义需要通过诗和艺术。因此他认为情节使人类生活的内在关联及其意义呈现出来，向人们揭示人生之谜，最伟大的诗人的艺术，在于能创造这样一种情节。

诗作为一种艺术形式表达着特定的艺术体验，关乎人的生存方式，它使人生诗意化，通过艺术体验捕捉生命价值，揭示生命的超越性。对狄尔泰而言，诗是体验的外化形式，与生命相关联，呈现出生活本身的意义，彰显了诗人通过体验和反思而超越自身的结果，传达出具有普遍性的意蕴，因此艺术意义的给出使体验具有了意向性，将人由混沌的存在状态转化为明朗有序的价值存在，使艺术世界的意义建构成为可能。

由此可见，狄尔泰的生命美学将体验作为探寻人类的生命价值的依据，认为诗和艺术是诗人内在生命体验的外显，以此将审美与生命联系起来，表达有限的生命中内蕴无限的远景，使有限与无限相互接通，以实现人的诗意存在。因此，诗和艺术作为生命体验的表现形式，使生命与审美联系起来，能够将人们的关注焦点从自然物质层面转向关注人自身、反思人自身，从而唤醒人们对生命本身的观照，从生命体验中感悟人生的诗意，从生活体验出发解释生命的意义，探寻人类审美活动的内在动力，追寻生命价值，表现出其肯定个体生命、强调美的感性特征的生命美学观。

二、呈显生命的意义和价值的诗意表达

生命的本质需在人与世界的联系中得到确证，尔泰认为狄尔泰认为，生命体验必须外化为“生活的客观性”，具有强烈主观性的体验通过客观的、物理的“表达”将自己固定化，使人的心灵内涵得以外显，无法言说的内心世界通过表达被人理解，因此表达使自我认识在人际交流中成为可能，它渗透到生命的本质中，表现在个体的生命体与外在世界群体因共同意义而建构的相互连接中，呈显出生命的价值和意义。

表达是生命体验的符号化过程，狄尔泰将表达的能力交给了艺术家和诗人，狄尔泰认为艺术家就是要将所描述的事件中各种生活关系阐述清楚，厘清蕴含在其中的思想，诗人的诗作直达诗人的心灵、理解生活的本质，和存在在于时间中的生命历程，最能见出表达的价值和意义。因此人的生命体验借助以符号形式存在的外在物质得以保存、个人的内在“言语”借助表达转换成可以被世人理解的世界文化“语言”，得以保存和交流，借助于表达，可以实现跨越时空的对话，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不仅能够在时间之维互相关联，更在空间之维展开。个体的“体验世界”通过表达获得外在形式，融入无限的人类生活世界，使个体的非理性体验进入人与自然、人与自身、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多重关系，使人要把握现在的过去和未来，并将它们合二为一。实现时空一体化，个体“体验世界”和“表达世界”人类历史，才能看到人类生活的“历史”本质和深度。

人通过“表达”认识自己、认识历史和人类文化史，也通过“表达”建构自己与他人、社会的关系，明确自己的时空境遇。正如狄尔泰自己所说，人们能够理解历史，正是因为他是历史的存在者。因此，“表现”不仅使“社会人”成为可能，而且使“历史人”成为可能。如果一个客体可以被理解，那么它一定是由认知的主体创造的“我们描绘自然，但我们了解内在生命”，也就是说，为什么人们能够理解自己，理解他人，然后了解自己种族的文化历史是它们能吸收的对象通过对象的表达式，然后给出新的可能性的对象解释理解程序的个人生活，从而突破个人生命经验的局限，将人类文化和时间的有限性扩展到历史研究中去克服它，揭示生命的整体统一性，使得每个人的生命体验，潜在地成为每一个人都具有的，对过去、对他人的理解加强了对自我的理解，因此我们在理解他人的过程中加了对自我的理解。而通过“表达”理解他人过程是一个进行积极再创造的过程，内化他人的生命体验，重新整合，可以丰富和扩大人身自身的眼界。生命的内在力量有意识地把人在生活在其中的、具体的文化世界整合成为“表达”自己有意识的生命特征的文本，内蕴着人类的生命体验，体现着生命流逝运动，表达着世界的意义，使人类生活成为可认识的对象。

狄尔泰认为生命表达有三种类型，即语言表达、行为表达和经验表达。语言表达和行为表达是生命外显的生命活动，而经验表达更多表现为内在的精神活动信息，甚至超出体验者的认识，因为“他把它们从生活的深奥之处提了出来，而这些深奥之处是意识无法说明的”，体现着创造性、完备性和有效性，而这三个特点正是诗的表达最为明显的，它可以展示和展示世界的意义和生命的痕迹，历史地揭示了人们体验和理解生命意义的无限可能，以及人性与世界关系的真正价值。

三、寻求生命超越和自由的审美理解

理解是进入人类精神生活世界的过程，生命生生不息地推动着历史的进程，关联着整个人类的生命经验和社会历史生活。人类需要理解生命本身，并不断更新，将其置身于历史的关联中，才能发现生命经验的意义和价值，使生命得以超越而臻达永恒。

狄尔泰认为，理解过程通常把经验作为预设前提，只有摆脱经验的狭隘性和主观性，把经验提升到总体性和一般性，经验才能变成关乎生命的真知灼见。人的成长史只有通过对经验的理解才能成为人的现实，具有存在的意义，因此建立在表达与被表达关系之中的理解，包含在每一个被看作理解的生命体验中，是他人以自身体验重构的自我与他者的交流过程，它是一种“对话形式”，其本质在于实现一个人与另一个人之间的情感、理性交流，使之成为我的“存在”、我的“存在方式”，并带动着意识和无意识追逐新的生命，以实现我与你、我与人类的相交融合，从而实现个人的普遍化，实现历史与个体的同质性和可互通性，使理解成为可能。

狄尔泰认为，生命具有指向未来的生成性，人类回顾过去，勇敢地面对已经逝去的历史生命是为了走向未来。人们接受现在，将新的生命意义赋予过去，历史则具有了丰富生命精神内涵的可理解性，现实的生命由此获得面向未来的可超越性，艺术恰好能够达到这样的目的。因为杰出的艺术作品具包孕着过往经验指向未来的可能性，集中了人类理解的本质，最真实地揭示了生命的意义，它是“理解生活的工具”。在狄尔泰看来，只有通过“理解”，人的生活“体验”和诗意的“表达”才能相互渗透，达成共识，历史的真理性和主体生命的体验性在生命之流遇合时，蕴含在其中的意义能够得到确认，而艺术作品是提供生命之流遇合的载体，艺术活动的发展历程即是人的自我发现和自我实现的历程，也是互相发现和确认的历程。在艺术活动中，人获得了一种特殊的审美体验和感受，发现了美，实现了人的价值和本质力量的确认，因为艺术作品凝聚着人类的生命活动，它不断地追寻着生命的超越和自由，以期实现生命之间的审美理解，拓展精神生命的时空，使精神家园能够诗意栖居，从而具有超越性和精神性。

狄尔泰指出，理解是对自身及他人生命表达的理解，通过呈现于感觉中的理解，认识心理生命的过程，体会人的生命意义。因此，对于生命意义的追寻始终是狄尔泰审美理解的核心内涵，体验的社会性追求在于探寻人类生命本质的共同意义，而理解源于历史中的生命的体验，探寻个体生命体验中彰显的情感和价值，寻找到生命本质的共同意义，并在理解意义中实现自己的完满，个人生活经验的延伸和扩展可以延伸和扩展，使表达具有普遍意义，使精神世界具有关联性和相互交流作为一个完整的统一体。

狄尔泰“源于生命、同于生命，也为了生命”的美学观体现了生命美学的本质特征。生命美学的取向是“意义”，生命的本质和意义是人类生命“体验”深层次内涵，“体验”因人而异，若要客观有效地把握和认识，则须具有客观性和普遍性，因此，人的心灵内涵的“体验”需外化为一种能够显现的客观存在物，把自己固定在一个客观、物理的“表达”中，这样生命的表达则成为理解和解释的对象，理解通过表达达到对意义的理解，并最终使理解审美化，让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使苦难、仇恨、绝望等情感实现“意义”上的超越，触摸到生命的尊严，构建终极关怀之间的联系。

人类发展史是一部不断透过世界认识自己、寻找生命明晰化和诗化的历史，人通过体验和理解确证自我、感受人类精神世界的相通，达到对生命本质的认识。狄尔泰的生命美学将体验—表达—理解与生命建立直接关联，探寻生命的意义，表达了他对生命独特的体验和理解，构建了他独特的生命美学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