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秘诀

2021-11-12

湛江文学 2021年5期

牧 海

镇领导班子会议结束后,齐副镇长进入重点项目办公室坐下,办公室主任老曹给他递过一杯温开水,然后问了一句:“齐副镇长,今天的领导班子会议决定哪些重要事项呀?能给我们透露一下吗?”

坐在办公室里的王林、温明、陈出新等人也望向齐副镇长。

温明忍不住附和道:“齐副镇长,说来听听吧!”

平常,镇领导班子开会,基本都讨论决定一些重要事项,比如人事变动、民生实事、基础设施建设、重点项目等内容。散会后,镇干部想知道会议决定的事项,习惯性地向领导打探一些消息,想第一时间知道,以满足好奇心。老曹的问话,也是出于这种习惯。

齐副镇长喝了一口开水,不急不缓地说:“镇里决定的事情,在宣布之前不能透露,等镇里召开干部大会你们自然会知道,总之,这件大好事都与你们有关。”说完,他笑眯眯的,不自觉地摸了摸两天没剃的胡茬,接着就离开办公室。齐副镇长刻意留下一些悬念,吊一吊这几个下属的胃口。

“有什么秘密的事不能让我们提前知道的呢?”温明随后嘟哝一句。

第二天上午,参加镇村干部大会后,重点项目办的这几个人回到办公室,就忍不住议论起来。

老曹说:“齐副镇长太能藏着掖着了,建设疏港公路的事也故意留下悬念。虽然今天才开会宣布,但我们早就猜测到,清洁能源大项目动工建设是迟早的事,要不然,就不会设立这个重点项目办公室。”

“是啊,投资上千亿元的大项目上马,今后我们几个更忙了。重点项目还是由齐副镇长分管,他也是我们这一个征地组的组长,要完成好这次征地任务,他的工作压力比我们大。据我十多年来的观察,齐副镇长藏着很多工作上的秘诀,这些征地工作难不倒他。”温明是个急性子,有话不说不痛快,所以,老曹话音刚落,他就语气急速地说了起来。

陈出新在一旁默不作声。他在县城长大,是去年考进镇政府的公务员。他认为自己初来乍到,对镇里很多事情不甚了解,也就不作言论。然而,经温明这么一说,他多留了一个心眼,开始对齐副镇长工作窍门的观察。

说话之间,齐副镇长进入到重点项目办公室,他知道下属议论今天会议的内容,便大声说道:“清洁能源项目经过几年的筹备,将要动工建设,现在只是启动前期工作。这个项目的先行工程是要建设一条连接港口至高速公路的疏港公路,这条公路是大项目的重要通道。公路建设涉及征地拆迁,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要一起开展征地工作。”

齐副镇长看看这几个下属,见到他们表情平静,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面孔,便知道他们已经对征地工作有了一些心理准备,所以,他想趁热打铁,为征地工作鼓舞士气。他说:“各位同事,疏港公路全长16公里,分A、B、C三个标段建设,我们这组负责A、C段的征地拆迁,地段处于公路首尾两端。这条公路涉及征地的有27条村庄,其中我们这组负责征地的有17条村庄,工作量大,任务艰巨。你们几个抽调过来重点项目办公室,除征地外,我们都一样要兼顾其他工作,所以,我们每个人身上的担子都不轻,需要我们攻坚克难才能顺利完成征地工作任务。你们说一下,在我们负责征地的村庄里,应从哪条村庄开始征地呢?”

齐副镇长将重点说出来后,又征求下属的意见。

老曹思考一下,说:“我认为,征地工作应该先易后难,先抓好一个示范点,以点带面,然后逐条村庄推动。从我们平常掌握的情况看,我觉得莲塘村委的前塘、中塘、后塘三条村庄村民的工作容易做。”

“我赞同老曹的意见。”温明说。

王林表态同意。

齐副镇长望向陈出新,只见他点着头说:“我也赞成。”

“好的,就这么定了,我们就从前塘村开始征地工作。老曹,你通知莲塘村委曾伟主任,让他通知前塘村的户代表明天晚上8点集中开会,推选村民代表参与征地工作。大家分头准备吧。”齐副镇长说完,回到副镇长办公室,在办公桌抽屉里拿出工作手册,伏案草拟征地工作要点。

齐副镇长三十年前大专毕业回到家乡工作,从一名农科员干到副镇长这个职位。三十多年来,他踏遍小镇的山旮旯,也跋涉过小镇的海边滩涂,对小镇的山山水水和民情民俗了如指掌。对于前塘村,齐副镇长再也熟悉不过了。

说起前塘村,还真的有一件离奇古怪的事令齐副镇长对村子至今难以忘却。

那是齐副镇长刚参加工作的第二年冬天,小镇正掀起动员全民冬春大种甘蔗的热潮,小镇的土地上,到处涌现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当时还被人叫“齐仔”的他也被这种气氛所感染,满腔热情地加入下乡发动农民种植甘蔗的干部队伍。

有一个晚上,齐仔在农村的家里吃完晚饭,刚回到农科所,所长的老婆萍姐告诉他,说所长与区公所的谬区长去前塘村开会了,谬区长吩咐让齐仔去参加会议。

齐仔听了,感觉到不妙:坏了,自己下午下班的时候回家帮父母种甘蔗,现在出来单位才知道要进村开会。迟到了,区长和所长肯定会责备我。于是,热血沸腾的齐仔骑着“五羊”牌自行车,迸发出热力,于寒夜里迎着凛冽的寒风向前塘村进发。

齐仔心急火燎地赶到前塘村,由于他忘记带上手电筒,在一片漆黑中,他睁大眼睛在村中搜索。那是20世纪80年代末,通讯相对落后,没有像现在一样几乎人手一台手机。联系不上谬区长和所长,齐仔只能挨家逐户寻找开会的队伍。

冬夜天寒地冻,前塘村家家户户紧闭着大门。齐仔推着自行车在窄小的村巷中穿行,走到村尽头的两户人家,依然找不到谬区长他们的踪影。齐仔这时急得身子燥热起来,额头开始冒出热汗。

齐仔沿着另外一条村路继续走,不知不觉走到村边的疏残林地。这时,齐仔的眼睛随着脑袋一起迷糊。他在林子里转了一圈,始终找不到回村的路。

他迷路啦!

此时,他感觉到一股寒风刺入心肺,身子瞬间瑟瑟发抖。

他几个月前到这片疏残林地帮村民规划种植红橙的时候,知道这里有一片坟墓,遍野杂草丛生,阴阴森森。

齐仔猛然想起这一幕,顿时毛骨悚然。

“如果被不干净的东西迷住,撒泡尿能驱邪。”

他在惊悚之中,突然想起小时候长辈讲鬼神故事所说过的一句话。他决定立即试一试,看看是否灵验。

他停下脚步,撑稳自行车,壮着胆子抬起头望向远方,颤抖着掏出将要缩进下腹的“家伙”,撒了一泡尿。

说来很神奇,撒完尿后,齐仔霎时镇定下来,神智渐渐清醒过来。

他回过头,咦?忽然之间,他看到一条回村的小路清晰地展现于眼前。他很是惊讶。

他不敢多想,快速沿着小路往回走,没多久,就发觉一群人在路边不远的民居旁的篝火扎堆。他脑神经检索刚才所走过的路,觉得是走错了另一个岔路口。他悄悄走近人群,见到区长、所长与前塘村的村民围着一堆篝火边取暖边开会。

篝火的火苗忽高忽低跳跃,木柴在火堆中燃得“啪啪”直响,飘散开的浓烟有点呛鼻。此时,村民正在静静地听谬区长讲话。

齐仔接过一个村民递来的凳子坐下,见到谬区长、所长的脸色很温和,完全没有责备他迟到的意思。他还没烤上火,就感觉到心里很暖和,便安下心来听谬区长动员村民种植甘蔗的讲话。

时隔不久,当他又到前塘村指导村民种植红橙,进入那片疏残林地的墓地,觉得那里并不恐怖。他明白那次偶然出现的迷糊是心急找人致使自己神志不清而已。从此以后,每当他夜晚独自进入农村开会,他已对野外环境无所畏惧。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齐仔出色的表现得到领导的赏识和群众的认可,仕途一帆风顺。

回想往事,齐副镇长记忆犹新。

接到通知的前塘村村长“皇帝”在大喇叭里喊开会,前塘村村民吃过晚饭就往文化楼聚拢,等待会议召开。

因村长的姓名与唐朝一明君相同,故村民叫村长为“皇帝”。“皇帝”年逾六十,德高望重,在村中颇具号召力。加上还有一个名叫朱柔的年轻副村长当助手,“皇帝”处理起村中事务来可谓得心应手。

至于副村长朱柔的姓名,说来也巧,当地方言海话语音“朱柔”与“猪油”相同,当人们叫着这个名字的时候,可能还混淆着朱柔个性圆滑的这一层含义。

不管是“皇帝”,或者是“猪油”,大伙叫惯了,他俩也听惯了,叫的听的都没有觉得不自在。

“大家出去外面坐,很快就要开会了。”“皇帝”扬扬手,将陆续拥进文化室的大伙招呼出室外。

不久,两辆摩托车和一台桑塔纳轿车在文化室旁边停下,村委主任曾伟与三名村委干部跨下摩托车,与从轿车出来的齐副镇长这几个人走到文化室前的地坪上。

“齐副镇长,你们来了,欢迎你们啊!马上就可以开会了,请你们到主席台就座。”“皇帝”忙不迭上前与齐副镇长他们握手。

齐副镇长看了一下会场的主席台,向身边的“皇帝”说:“把主席台撤了吧,我们与乡亲坐在一起便于交谈。”

听到齐副镇长这么说,温明、陈出新与朱柔一起将主席台搬回文化室。

坐在会场中间的村民见到齐副镇长与村长“皇帝”等人走来,连忙往外挪动一下,让出一小圈的空间。

齐副镇长站在中间向四周的村民挥手致意,几个年长的村民走来与他握手。齐副镇长热情地拍拍他们的肩膀,又寒暄几句,彼此都是笑脸,场面很是和谐温馨。

一会儿,“皇帝”高呼一声:“请大家安静下来,要开会了。”会场顿时鸦雀无声。

村委主任曾伟的几句开场白后,齐副镇长开始讲话。他重点讲了建设疏港公路的目的意义、基本概况和征地工作几点要求。他那通俗易懂的语言,使村民们听得明明白白。最后,经村长“皇帝”的提议,村民推选出9名参与征地工作的村民代表,并一致举手表决通过。这个征地动员会议达到了预期目的。

齐副镇长第二天中午下班回到家里,点开手机一看,发现微信标示12条未阅信息,其中有3个朋友发来私聊微信,他点开一看,一脸懵然。

原来,这三个朋友给他发来昨晚开会的视频。视频上,播放出他在前塘村开会动员征地讲话的音像。夜色中,灯光下,他站在乡亲们中间讲话的姿态一目了然,话语口齿清晰。

什么情况啊?莫非有人对征地不满,借题发挥,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征地工作才刚刚开展,就发生了與情?如果出现负面信息,后果难以想象啊……

齐副镇长越往深处想,心绪就越来越乱。

他赶紧拨通同学老杨的电话:“老杨,你好,很久不见了。我看到你发来的视频,请问这个视频是从哪里取得的?你那个群里对这个视频有议论吗?”

电话那边,老杨说:“是在广州务工经商的老乡群里转发的,我也是刚看到这个视频,觉得好奇,就转发给你,我正想问你出现什么问题了呢。”

齐副镇长在电话里说出进村召开征地动员会的原委,又吩咐老杨帮忙留意群里的言论后,就匆忙挂了电话。

他又在微信分别与另外两个好友对话,他俩的答复也与老杨如出一辙,不同的只是视频分别出现在东莞和中山务工经商的老乡群而已。

这个视频害得齐副镇长午休时也在思前想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下午上班,齐副镇长刚进入办公室,温明便尾随而至。温明坐到齐副镇长面前,递过手机,煞有介事地说:“齐副镇长,您看,您开会的视频上微信了,上面还有一些议论呢。”

听到有人议论那个视频,齐副镇长赶忙接过手机,只见温明的朋友发来的也是那个截图,放大一看,见到视频下面有三个人用文字对话。

阿O:这条公路经过我村吗?如果是,幸福!

李鱼:听说要征我村的地,今次有钱分啰。

高天上的流云:高速公路经过我们镇十多年,可是没有互通口,我们没能享受到便利。这次好了,这条公路修通后,我们进出高速公路不用绕远道了。

难怪这些离家的乡亲转发这个视频,征地建公路是他们高度关注的大事,热议一下也不足为奇。齐副镇长想到这一点,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温明,你去告诉老曹,让他通知曾伟,我们继续召开征地动员会,今晚是中塘村,明天晚上是后塘村,两天内把这两个村庄参与征地的村民代表推选出来。”齐副镇长说。

“好的,我向曹主任转达您的安排。”温明说完就离开齐副镇长办公室。

齐副镇长打开手机,刚想进入电子公文处理系统浏览一下文件,发现在珠海工作的堂妹在微信上向他打招呼,点开截图一看,又是那个视频,下面有两个人在议论。

萍:“海话版”的讲话,亲近。拉家常式的会议,暖心。

Cao慧:听说这个领导品性很好哦。

齐副镇长看着,心里美美的,给堂妹发去一句话:你哥成网红啦。于是,退出微信,查阅电子公文。

三天后,齐副镇长的征地小组与村民代表一起放“红线”,丈量土地,清点地上附着物,按计划开展征地工作。

一天上午,前塘、中塘、后塘的村民代表陆续来到镇政府会议室,齐副镇长与征地团队早已在会议室等候。

会议室隔壁的镇委书记办公室,镇委书记简志华与镇长尹光在交谈。

尹镇长说:“简书记,老齐今天召集三个村小组的村民代表集中一起签订征地协议,他是在赶进度、拼效率呀。”

简书记说:“这件事他已经汇报过,他提出这个方案时,我认真考虑过。同在一个会议室协商征地,如果有一个人或者一条村庄提出反对意见,另外的人和村庄也会跟风反对,协议就签不下去。别人还怕一条村庄拿不下哩,他却将三条村庄凑在同一个地点签协议。老齐是在走险棋,这招很悬啊!我见到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又不好反对他,只能由着他这样干。我们就静候佳音吧!”

尹镇长说:“老齐这种做法前所未有,别无借鉴。我看,他不是鲁莽的行为,而是艺高人胆大。”

会议室内,村民代表静静地听了陈出新宣读征地协议的条款,又听了齐副镇长作了一些补充说明。对个别村民代表提出的一些疑问,齐副镇长也一一给予解释。

看到会议室的气氛融洽,老曹萌生出成功在望的预感,他暗暗窃喜。

这时,只听到“皇帝”说:“我们前塘村没有异议,同意签订协议,陈仔,你拿协议过来,我第一个签。”

“皇帝”签完名字,递给朱柔。朱柔嘻嘻笑着说:“皇帝开金口,我又岂能不签呢?”

室内众人一阵大笑。

温明、王林二人也很聪明,趁势将协议递到中塘村和后塘村村长的手里。这两个村长互相对望一眼,点点头,在征地协议上签了名。见到村长带头签了名,三条村庄的村民代表也毫不犹豫地拿起笔签名。才十多分钟,三个村庄的村民代表姓名就一一跃然纸上,签订征地协议大功告成。

送走村民代表,齐副镇长走进简书记的办公室。简书记与尹镇长同时站起来,满脸笑容。

“老齐啊,辛苦你了。我刚才与尹镇长还替你捏一把汗呢。果然,签订协议的事情还是让你办成了,你功不可没啊!”简书记动容地说。

“简书记,我不辛苦。我觉得,任何工作,人民群众的理解和支持至关重要,功劳应归于他们。”齐副镇长坦然地说道。

以点带面的方法行之有效。莲塘村委下属的三条村庄的征地完成了,齐副镇长这一组负责另外十多条村庄的征地也很顺利。齐副镇长接着布置清理地上附着物的工作,带着重点项目办公室的人员去逐一落实。

当地农村有种风俗习惯,春分至清明是当地民众扫墓祭祖的时节。在这个时节修葺、迁移坟墓不用选日择时,百无禁忌,迁移征地“红线”内的坟墓恰逢其时。

春分时节,天色晦暗。齐副镇长带领征地团队走在征地沿线,听到野外时而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他猛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干。

就在前几天,齐副镇长带队沿征地线路设置迁坟标签的时候,发现他母亲的坟墓刚好在征地范围内。他走到母亲坟茔前,向母亲下跪叩首:“母亲啊,因国家建设需要,您安息之地已被国家征用。您年轻时积极投身建设水库,默默奉献青春与力量。您平生识大体,顾大局,您的后代蒙受慈慧,必将发扬光大。您让出安息之地献给国家建设,定然千古流芳,世代恩泽!不孝儿子将择日恭送您到爷爷奶奶墓地旁边的吉地安寝。儿子不孝,万望慈母恕罪!”他站起来向母亲坟墓行三躹躬礼时,已是泪流满面。

不远处的王林见状,愣愣地站着,不知所措。老曹轻轻拉一下王林的袖子,低声示意:“齐副镇长如此悲伤,坟墓安葬的肯定是他最尊敬的人。我们走吧,不要打扰他。”

齐副镇长抹去泪水,走过来说:“这里安葬的是我母亲。她在世时,我因工作忙没有时间照顾好她,乃至她染上不治之症,我也承担不到儿子应尽的责任。我亏欠她太多太多,每次想起她,我都情不自禁伤心落泪。没事了,我们继续往前走。”

“听说齐副镇长带头迁移他母亲的坟墓了,我们的祖坟有迁坟标记的也要迁走了,不能因没迁坟而影响公路建设。”齐副镇长老家邻近村庄的村民传递着这样的信息。

老曹、王林、温明、陈出新几个人下乡动员迁移坟墓偶然听到村民这么说,也看到一些村民将“红线”内的坟墓迁走。老曹心中的感慨油然而生: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干部,这句寓意示范引领作用的顺口溜至今尚未过时啊!

齐副镇长已经有三个双休日没休息了,一个多月工作连轴转,他觉得身心疲惫。周末晚上,他决定睡个安稳觉。可是,也许是生物钟的缘故,天刚亮,他就怎么也睡不着了。他起床活动一下身体,自言自语道:“真是贱骨头,躺久一点就腰酸背痛。看来,自己真的老了,不服老不行啊!”

齐副镇长与老伴刚吃完早餐,就听到手机铃声响起。他拿过手机,进入房间,关上房门,开始接听电话。

“这个老齐,今天变什么鬼怪了呢?接个电话也要避开我,难道他有什么不敢让我知道的隐私?”收拾碗筷的齐夫人一阵沉吟。

“老婆,我有一件急事需要出去解决。”齐副镇长走出房间对夫人说。

“慢着,你要干什么去?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否则,不许你跨出这个家门。”齐夫人阴沉着脸说。

齐副镇长本来就要穿上皮鞋出门,听到夫人这么说,便转过身来对夫人说:“老婆,我知道今天不说清楚要出去的原因肯定过不了你这关。噢,是这样的……”他一五一十地向夫人说出要出去的原因。

原来,刚才朱柔给齐副镇长打来电话说,村里的五婆本来领取了青苗补偿款,又收到木材老板的订金,答应砍伐她家被征林地的桉树交地。可才过两天,她又悔约了,不让砍伐那些桉树,还声称要退订金给木材老板。问她,她硬是不肯说出个中原因。朱柔说只能请齐副镇长前来解决问题。

“老婆,我说出来了,你批准我出去了吗?”齐副镇长微皱的脸皮嬉笑着。

“老齐啊,我嫁给你三十多年了,你还不知道我的性格?你想想,你工作也三十多年了,我何时拖过你的后腿?你这个月总是早出晚归,这个家就要变成你的旅馆了。你照个镜子看看,你近来晒成了黑炭头,瘦成个瘦猴子。你这样子,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你这把年纪了,身子经不起折腾,还是身体重要啊!”齐夫人说着说着,眼圈不禁通红了。

“老婆,你忘记了吗?当初你嫁给我的时候说过我俩要同甘共苦的呀,为什么现在你就不支持我的工作了呢?再说,我今天这个工作只是磨嘴皮,不是苦累活。你放心好了,我去去就回,好吗?”齐副镇长耐心地安抚着夫人。

齐夫人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干脆作出让步。她不悦地说:“我阻挡不了你,你快去快回吧!”

齐副镇长走出家门,叫上陈出新开来轿车,一起向前塘村赶去。

五婆家里,齐副镇长与五婆面对面坐着倾谈。

“五婆,我是齐仔呀,今天,我探望您来啦!”

五婆说:“齐仔啊,多谢你,有心了。你都当大官了,还惦记着五婆?我这个老太婆可记得你哦,那晚你来村里开会,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你今天来到我家,有什么事情吗?你别介意,直接说就可以了。”五婆的脸色比刚见到齐副镇长来到时和蔼了很多。

五婆说话时嘴巴有点漏风,齐副镇长挪动松木椅子,凑近五婆跟前,侧耳倾听。

“五婆,我只是想问一下,您为什么不同意砍树交地呢?”

“齐仔,记得当年,你帮助我们修剪红橙的枝条,满头大汗的,也顾不上喝一杯水,你五公在世时还经常夸你呢。我不是忘本的人,念你的情面,我就实话实说了。”

五婆将个中原因原原本本告诉齐副镇长。

春分那天,五婆的儿子从广州回来,请来风水先生寻找吉地迁移五公的坟墓。

吃饭期间,有人问风水先生,新建这条路要经村后山坡而过,是否会影响村中风水呢?

风水先生说,从村庄坐向来看,村中的龙首应该在村后山坡,新建公路经过那里,只能垫高,不能下挖,否则就会伤了龙首。

风水先生此话一出,就引起五婆家人的哗然。五婆当时也在想,怪不得有人说,旺三在村后坡建猪栏伤了龙首,造成李启仁两父子相继得病,医治无效而死亡。原来真有这么一回事啊!听工程人员说,建路是要在村后山坡下挖两米多深,那还了得?五婆深思一会儿,告诉家人,没经她允许,谁也不能砍伐她家的桉树让出土地供建路使用。

末了,五婆说:“齐仔,这种情况下,你说我家能砍树交地吗?我跟你说,祸害村里的事情,我家人不愿意干。”

原来,五婆是受封建迷信思想残留影响,迫于无奈才不配合砍树交地的。

齐副镇长听到五婆左一句齐仔右一句齐仔,心里暖乎乎的,感觉五婆的脸还是当年那样慈祥。

五婆当年的模样……五婆当年……齐副镇长在思忖。

忽然间,齐副镇长想起五婆当年说起的故事,他灵光一闪,心计顿生。

齐副镇长说:“五婆,我想起您说过当年带领村中妇女参加修建运河的故事。那时,您还受到政府的表彰呢。”

五婆张开瘪嘴笑着,那口残缺的牙齿露了出来。她接过话茬,摆摆手说:“齐仔,你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故事?你还记得我这个再也普通不过的老婆子的故事,难得啊!我们记住就行,不必重提那陈年旧事了。”

齐副镇长笑了笑,说:“五婆,我想问一句,您当年修建运河时,那些运河经过很多村庄,不是筑高坝,就是挖深沟。您说,修建运河损坏了那些村庄的风水了吗?祸害那些村民了吗?城市建设挖高填低是常有的事,哪个农村又能比城市发达?我们现在建设公路也是一样的道理,有百利而无一害啊!现在你们村也有人开始砍树了,也有人不信那个邪。况且,如果真的有龙首龙尾这个说法,这条龙也是活的,怎么动土也伤不了它,它照样能庇护大家平平安安,兴旺发达。”

“你这个鬼头,我就知道说不过你。这样吧,砍桉树的事,你们要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没意见。反正,我家人不能亲自动手砍树,免得在村中落个害人的口实。齐仔,你不要说了,再说下去,我就不搭理你了。唉!”五婆瞥了齐副镇长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齐副镇长向五婆告辞,出得门来,吩咐在门外等候多时的“皇帝”、朱柔二人:“你们明天找来那个木材老板,把五婆家的那些桉树砍去,钱要一分不少交给五婆。”

回镇政府的路上,陈出新说:“齐副镇长,您真行。您出马,这个棘手的难题就顺利解决了。您是如何说服五婆同意砍树交地的呢?您的工作秘诀真不少啊!”

“小陈,你有所不知,我今天与五婆打的是感情牌啊!其实,老百姓心里有一杆秤,孰轻孰重,他们心中掂量着。你要记住,多做对老百姓有益的事,老百姓自然会记住我们。工作没有秘诀可言,密切联系群众就是我们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是行之有效的工作方法。重点项目建设才刚开始,我们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啊!”齐副镇长一口气说出这番语重心长的话。

陈出新听了,心悦诚服地说:“齐副镇长,我这两年跟着你们工作,所见所闻,深受启发,受益匪浅。我明确以后的努力方向,更加积极地工作。”

陈出新稍稍踩下油门加速,轿车欢快地走在大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