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满不夜城

黄元标

国旺心里最恨的人是他大哥国兴。

三个月前，他和妻子到美食不夜城买一间店铺，签了合同，交了定金。由于去年在外地开超市亏本，手头拮据，买下这间店面还差五万元。晚上，国旺夫妻俩绞尽脑汁搜索哪家有钱，哪家慷慨大方。最后夫妻俩选定了同一个目标——大哥国兴。虽然大哥是个伤残退伍军人，但他是市里出了名的大作家，平时对兄弟姐妹总是有求必应，想必借这点钱对大哥来说是小菜一碟。

天亮后，国旺爬起床牙没刷脸没洗，兴冲冲地去大哥家了。谁知，国旺刚开口就踫了一鼻子灰。“我一个残疾人，哪有那么多钱？真是叫花子讨到孤老院里来了！”大哥的话就像一盆冷水浇在头上。

鬼才相信，他会没钱？国旺满肚子怨气。长篇小说都出了四五本，写的文章经常登在报纸和杂志上。不说别的，就是稿费也不止五万。他就是小气抠门，没半点骨肉情。

此后，国旺和大哥的关系慢慢疏远了。夫妻俩东挪西借，终于如愿以偿地在美食不夜城开了家火锅店。开张那天，国旺特意请了两支乐队，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朵朵绚丽的烟花映红了夜空。他这样大肆张扬的用意很明显，一是招揽生意扩大影响，二是炫耀自己、刺激国兴。他把四面八方的亲戚朋友都请来了，唯独没请大哥。国旺这一手也够狠的，没给大哥留半点情面。

开张头一天，他母亲听到一点风声，心里非常难过，想不到同胞兄弟就为这个“钱”字反目为仇。她抹着眼泪指责国旺：“你千万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到底是钱重要还是兄弟情重要？”

“妈，你别老护着老大。他有兄弟情吗？他有兄弟义吗？明明身边有钱都不肯帮我一把。”国旺说完头也不回拔腿就走。

母亲见他铁了心和国兴翻脸，气得脸色煞白，颤巍巍地说：“真是崽大不由娘哟！”

开张后，火锅店的生意蒸蒸日上，几乎夜夜爆满，甚至还要通宵达旦。国旺夫妻俩忙在手头，乐在心头。做起事来劲头十足，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一个周末的晚上，皓月当空，微风轻拂。国旺火锅店门口不知啥时候悄悄地停了—辆轮椅车。

正在打理生意的国旺妻子眼尖，头一个看见国兴在店门口，她赶紧抽身溜进厨房，嘴巴贴着耳丈夫朵悄悄告诉他：“国旺，大哥来了！”

“他来了？”国旺愣了一下，不屑地说，“别理他！我们困难的时候，他不肯出手帮一把，看见生意好了，他就眼红，呸！”说完又继续忙活。

这时，正在用餐的顾客突然有人惊叫起来：“哟，大作家都来了！”

大伙闻声，扭头朝门口望去，果然是国兴坐在轮椅上。国兴见状赶紧摇着轮椅正欲离开。“老班长，老班长！”好几个人连忙离座，疾步赶到门口拉住他，“老班长你别走哇，进去和大伙热闹热闹！”说着，众人一窝蜂地把国兴抬进了火锅店。国兴环视了一下店内，座无虚席的小店里有老同学，有老战友，还有作协的好几个文友。原来，国兴从初中到高中一直当班长，后来穿上绿军装，在部队也是当班长，难怪大伙都老班长、大作家地乱叫。小小的火锅店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国旺老婆是个非常乖巧的女人。见状，她赶紧走过去，脸上挤满笑容：“大哥，你咋来了？”

国兴笑了笑，拱起双手对众人说：“谢谢各位老同学！老战友！各位文友！感谢大家经常来火锅店给我弟弟捧场！我腿脚不便，失礼了！”

霎时，店内掌声一片。

国旺在厨房听到大哥这样一说，心里全明白了。火锅店自打开张，常来店里消费的大多是大哥的老同学、老战友、老文友。难怪店里生意出奇地火，原来是大哥在暗地里帮助自己。想到这儿，国旺连忙丢下手头的活计，出了厨房奔到大哥跟前：“大哥……”他单膝跪地，紧紧地抱住轮椅上的大哥，好多想说的话全哽在喉咙里，一时说不出来，泪水却顺着两腮一个劲地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