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法莱斯口袋”：波兰人的奋战

鸿渐

经过诺曼底登陆之后持续两个月的激战，法国北部战场上的德军主力被盟军包围在了以法莱斯为中心的地域中，这就是著名的“法莱斯口袋”。若要消灭大股德军，就必须封闭“袋口”，也就是截断德军的退路，接过这一重任的，是一支波兰的装甲部队。

流亡部队的重生

在1944年夏天攻入欧陆的同盟国军队中，有着不同的面孔，既有担纲主力的美军和英军，也有志在复国的自由法国军队，另外还有一些不那么为人所知却同样斗志昂扬的部队。由斯坦尼斯劳·麦克泽克少将领导的波兰第1装甲师，就是这样一份力量，对于这支流亡部队来说，向德国人复仇是全体战士共同的愿望。

回想二战爆发之初、德国入侵波兰的1939年9月，时为陆军上校的麦克泽克所指挥的第10摩托化骑兵旅乃是波兰军队中唯一的全机械化部队，但是在德军闪电战的重击下，这支机械部队也无力回天。

疾进中的波兰装甲部队

波兰沦亡后，第10旅在法国重建，此后又遭遇了法国投降的惨剧。那之后，麦克泽克的旅于1942年再度在英国复活，并且逐步扩大到了师级规模。到1944年春季，由第10旅升级而来的波兰第1装甲师已经拥有885名军官、15210名士兵、381辆英制或美制坦克、4050辆其他军用车辆和473门火炮。

尽管渴望参战，波兰人在诺曼底登陆后暂时被控作预备队，直到8月8日才接获上阵参战的命令。从编制上看，波兰第1装甲师隶属于克雷拉中将的加拿大第1集团军麾下的加拿大第2军。在军长西蒙兹中将的安排下，波兰人占据第2军的右翼，在卡昂-法莱斯公路西侧渐次向南推进。

第2军自8月14日起展开了旨在攻取法莱斯的行动，波兰第1装甲师和加拿大第4装甲师的任务是突破德军防线，切断敌人的补给线和道路交叉点。初上战阵的波兰人不免经验不足，他们在第一天里只推进了5千米，随后在克拉梅斯尼尔以南遭到由“装甲”迈耶所指挥的德军武装党卫队第12SS“希特勒青年团”装甲师的反击，攻击势头受挫。

波兰人被转移到第2军的东侧，再一次处在整个加拿大第1集团军推进的最前沿，麦克泽克少将的任务是在两条河流的交汇处突破敌人的防线。从那时起到16日上午，波兰人和当面的德军党卫队部队展开了持续的激战，经过波兰军队的冲击，德军虽仍能够在法莱斯以南维持防线，但只剩下11辆坦克、12门88毫米反坦克炮和300名步兵可用。在这种情况下，德国人不得不连夜撤退，而加拿大第2军遂如愿以偿地拿下了法莱斯。

行动起来

随着法莱斯的易手，一个重大良机呈现在盟军面前。法莱斯是咽喉要地，控制这里等于扼住了德军撤退的路线。当时，英国和加拿大军队在北，巴顿的第3集团军在南，如果两者对向合力，就将形成一个大包围圈，把法国战场上的德军B集团军群的所有部队都困到“法莱斯口袋”中。

然而，盟军最高指挥官艾森豪威尔将军对此举棋不定，他担心通讯不畅可能导致英美军队无法如期会师，甚至有可能相互误击。美军第12集团军群司令布萊德利也赞同艾森豪威尔的谨慎立场，在巴顿将军强烈要求与英-加军队合拢后，布莱德利表示：“虽然巴顿可能会在敌人的脖子上套上绳索，但我很怀疑他能否收紧它。”

不过，战场良机毕竟稍纵即逝，尽管艾森豪威尔和布莱德利不愿意冒险，但仍然在8月16日晚上派出第90步兵师去协助英-加军队切断德军的逃跑路线。

两名波兰军官正在检视德军遗弃的车辆

而在17日上午，英军总司令蒙哥马利将军命令加拿大第4装甲师和波兰第1装甲师以最快速度穿插，在法莱斯地区关闭德国人逃跑的大门。具体而言，波兰军队将穿过特伦，攻占查姆博伊斯，并预计在那里同美军第90步兵师会合。

事实证明，艾森豪威尔和布莱德利也许是过分小心了。越来越担心自己处境的德国人已经无心恋战，西线德军总司令克鲁格元帅已于16日下令B集团军群于当晚开始撤退。德国人确定的逃生路线涉及两个重要的十字路口，分别位于特伦和查姆博伊斯，而这些地方，恰好就是波兰第1装甲师所要去的地方。

波兰人在接到命令后立即出发，全师分为东路和西路两个纵队沿着两条道路前进，作战主力为第10（摩托化）龙骑兵团和第24枪骑兵团（装备中型坦克）。由于不熟悉地形，波军在18日凌晨陷入了大型灌溉沟渠的迷阵，好在有当地人在天亮后指引波兰人脱困。

龙骑兵团和枪骑兵团在盛夏的骄阳下一刻不停地赶路，一心想要堵住德国人的退路。指挥着枪骑兵团的瓦迪斯劳·兹戈尔泽尔斯基少校在他的日记中这般描述道：“高温给行军带来了特别的困难，我们的军服在烈日高温之下让人非常不舒服。数百辆履带式和轮式车辆从干燥土地上扬起的灰尘覆盖了整片地方，渗入眼睛和干渴的喉咙。找不到饮用水，大家尝试了当地出产的苹果酒，却发现那是一种很差的替代品。”

抢占262高地

龙骑兵首先到达特伦近郊的一座高地，从那里，波兰人可以俯瞰正在向东行进的德军纵队。波兰士兵迅速布设阵地，并开始用机枪和反坦克炮向行进中的敌人开火。起初，德国人感到惊讶并陷入混乱，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动用坦克、自行火炮和步兵向波兰人的阵地进攻。

那时，第24枪骑兵团的20辆坦克已经到达龙骑兵团的左翼并加入战斗。德国人遂把主攻方向移至第24团，黑豹式中型坦克的远程火力击毁了几辆波兰坦克，但波兰人所装备的萤火虫坦克因配有17磅反坦克炮而足以与黑豹一战。在另一侧，第10龙骑兵团的步兵在迫击炮火力下发起逆袭，迫使德军向南撤退。波兰人守住了特伦附近的高地。

起火燃烧的德军半履带车

当天晚上，两个波兰团接到师部的信息，让他们在新占领的高地等待补给到来。“也是时候了，”兹戈尔泽尔斯基说，“到那时为止，我们已经开始搜刮弹药箱和油箱的底部了。”但是整个晚上，波军的补给都没有到达。原来，支援纵队在行进途中恰好和一支撤退中的德军相遇，遇袭后损失颇重。

尽管如此，战斗还得继续。18日上午，波兰军队将继续兵分两路，东路纵队由斯特法诺维奇少校指挥，负责抢攻奥默尔山，该地的核心地段是262高地。西路纵队由兹戈尔泽尔斯基少校指挥，任务是夺取并控制住查姆博伊斯的十字路口。

正在向法莱斯前进的盟军部队

这两处关键地方，都是德军撤退的必经之地。麦克泽克少将要求他的两个主力团以“蛙跳式”的方式行动，两个战斗群交替接近目标，彼此之间展开合理程度的战术协作，并分享有限的炮兵支援。

加拿大第2军在18日开进了特伦，这意味着德军只剩下了一条并不宽敞的逃生通道可供选择。当日午夜时分，自东线战场赶来的陆军元帅瓦尔特·莫德尔接过了克鲁格的指挥权。克鲁格被要求返回德国，他在乘车到达梅斯附近时，吞下氰化钾自杀。

为了确保主力能够撤退成功，莫德尔要求部下必须控制住两处重要区域，其一便是波兰人志在必得的奥默尔山，其二同样是波兰人目标的查姆博伊斯的十字路口附近的240高地。围绕着这些要地的激烈争夺，已是在所难免。

针对奥默尔山，波兰人和德国人展开了行军竞赛，最终还是波军东路纵队抢先在19日中午控制了262高地，而当德军第2SS装甲军的前锋此后抵达时，立即遭到了波军的当头一击。第2SS装甲军随后集结重兵进击，希望掰断这把波兰铁钳，接着是一连串攻击、反击、伏击和突然袭击，而波兰人仍然坚守在高地上。

守在阵地上

在另一个方向上，德军第7和第15集团军、以及埃贝尔巴赫装甲战斗群的大批部队在19日涌向了查姆博伊斯。而在当天上午获得了弹药和汽油供应的波军西路纵队，也自11时起向查姆博伊斯展开急行军。波兰人士气高昂，据兹戈尔泽尔斯基少校报告称：“我们的队伍不断遇到敌人的散兵，他们精疲力竭，向我们举手投降。”

波兰人再次比敌人抢先到达，兹戈尔泽尔斯基立即在240高地布阵，而在得知查姆博伊斯仍留有少量敌人后，他又率领部下冲向这座小镇。“攻击始于18时45分，”兹戈尔泽尔斯基写道，“我们用迫击炮和机枪开火，重型武器和坦克无法通过建筑废墟区，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步兵才能发挥作用。敌人在农庄、树篱和果园中自卫，但龙骑兵的攻击速度让他们大吃一惊。在中心城区，大约40名德国伞兵从他们藏身的房屋中走出来束手就擒。”

在查姆博伊斯，波蘭人还遇到了另一群人：来自美军第90师第359团第2营的美国大兵。据该营G连的连长沃特斯上尉回忆，当时他正走在查姆博伊斯郊外的小路上，忽然看到一个穿着英国制服的人从北面走来，站到了路中间。沃特斯说：“幸运的是，那个人的英语很好，所以我们能够相互确认身份。”来者正是波军指挥官兹戈尔泽尔斯基少校，“在那里，我和波兰少校以各自国家和军队的名义互致敬意和问候”，沃特斯说。

不久后，波兰第1装甲师的师部人员也赶到了查姆博伊斯，在美军各步兵连在镇子的多处要地布防的时候，麦克泽克少将领着参谋人员走访了友军的阵地。麦克泽克将军后来写道，“有一名波兰裔的美国士兵走近我，用相当蹩脚的波兰语告诉我，他回去后会告诉他的父母，自己刚刚见到了一名波兰将军！”

会师的欢庆结束后，波兰军官与美国军官们讨论了当前的形势，作战决心不变，那就是守住至关重要的路口和高地，坚决扎紧“法莱斯口袋”的袋口。

午夜刚过，奥默尔山一带就重新爆发了激烈的战斗。得到坦克和自行火炮支援的德军掷弹兵冲向262高地，波兰人坚守阵地，而且此时后者还得到了加拿大第2军军属炮兵部队的火力支援。

相对而言，查姆博伊斯这边的局势似乎显得比较平静。但在8月20日拂晓前，德军便在夜幕和晨雾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向波兰前哨挺进。突然，枪声响起，德国掷弹兵们在自行火炮的支援下呼喊着冲向波兰人的防御工事。注意力始终保持高度集中的波兰士兵纷纷开火，在密集的火力下，德国人退却了。

很快的，又有一批德军攻上前来，这次他们得到了虎式重型坦克的支援。不过，由于坦克和步兵过于接近，德国坦克不得不抬高炮筒开火，这样一来，其射出的88毫米炮弹基本上未能对波兰阵地造成什么伤害。波兰人手中的6磅反坦克炮无法击穿虎式坦克坚厚的正面装甲，但是在发射高爆弹的情况下却足以杀伤德国步兵，而在步兵冲击乏力的情况下，虎式坦克也不敢单独冒进。

“波兰高地”

德国人遭受了巨大损失，但他们在重整后再次发起了进攻。有一支德军部队在3门自行火炮的支援下一度突袭了波军的右侧阵地，那里随后发生了肉搏战，波兰士兵使用手榴弹和刺刀又夺回了失地。

在和波军阵地相邻的地方，美国人的防御区域也受到了冲击。美军打退了德国人的一波进攻，抓了几名俘虏，结果有意外之喜。原来，在俘虏中有一名德国军医，他立即被送入了战场上的盟军卫生站，在那里发挥了他应该发挥的作用。

战场形势十分严峻，而波兰部队面临的主要问题是供应不足。兹戈尔泽尔斯基少校在报告中指出，“供应线仍未恢复，缺少弹药，特别是急需的迫击炮弹。”不过，由于在多轮冲击中损兵折将，德军也已经陷入了精疲力竭的境地。

作战意志坚定的波兰坦克手们

從法莱斯口袋中逃出的德军一部，尽管损失了无数车辆和大炮，莫德尔还是设法拯救了不少部队

此前，受到恶劣天气的困扰，盟军的空中优势无从发挥，当天气在20日好转后，盟军的飞机便大举出动，战斗轰炸机和轻型轰炸机袭击了公路沿线的德军纵队，令其损失惨重。而远输机则在20日到21日的夜间朝波兰阵地投掷了弹药和其它补给，总算暂时解了波兰第1装甲师的燃眉之急。

到了21日下午，当大规模的补给纵队将大量食品、汽油、医疗用品和弹药分别送入查姆博伊斯和奥默尔山之后，一直困扰着波兰部队的物资短缺问题终于不复存在了。而围绕着这两处关键所在进行的战斗，到那时也已经接近尾声了。

尽管由于盟军高层决心犹豫等原因，使得数万名德军士兵逃出了包围圈，但在波兰军队于8月21日完全关闭了法莱斯口袋的时候，被困其中的德国人仍多达5～6万人，此外，德军B集团军群几乎所有的坦克和火炮都被遗弃在了“口袋”里。很多年之后，在法莱斯战役20周年纪念仪式上，已经从美国总统职务上卸任的艾森豪威尔评论道：“没有其它战场呈现出如此可怕的死亡、伤痛和彻底毁灭的景象。”

波兰第1装甲师在法莱斯完成了任务，但代价高昂，全师共有1290名士兵战死，3820人受伤，22人失踪。对于麦克泽克少将和他的士兵们来说，查姆博伊斯和262高地代表了波兰军队在西欧战场所取得的最大成就，加拿大第1集团军已经将262高地称为“波兰高地”。

这场战斗结束后，集团军司令克雷拉中将给麦克泽克拍发了这样一封电报：“我们非常自豪，因为波兰装甲师是我们的一部分。如果将来我们都像现在这样继续战斗，那么全军庆祝最后胜利的时刻就不会为时太久了。”

责任编辑：刘靖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