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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届长三角新青年诗会小辑

2021-11-11王小程,孙嘉羚,陆佳腾

扬子江诗刊 2021年2期

初冬(外一首)

王小程

冬日的郊外,一片林地

围绕我,在最中心,我观察黄叶的跌落

并不会联想到生命终结,庸俗的象征

曾灌满人们的脑袋,时刻提醒着

生活的痛感,因而敬畏自然:

一切都在改变——秋尽冬来,万物腐朽

各自参与其中,或旁观,大笑及涕泣

这个斑驳的世界,碎片切割着

时间,如树枝划分着天空,一只鸟巢

黑黑地望着我。我已感到寒意来临

那不仅仅是冬天,雪夜如昼

有种寒凉源自内心,当所有回忆渐渐凉却

愿我仍记得,今日立于林间

温热之心仍有爱意

车站

雨水使车站看上去更加孤立

傍晚六点,路口变黑

路灯的光晕似甬道,没有人走进去

也无人走出来。只有雨水

在那里掉落,闪烁一瞬的亮光

更多的雨水不被照见,但存在

一些落到身上,被我感受

它潮湿、冰冷

驱使我躲避,走进站台

等候一辆未知的车,未知的司机

来自往昔或未来,时间的错觉

总能给我惊愕感,有些事情

至今仍不能让我接受,但可原谅

一切都是一瞬,我在雨幕下长久伫立

虚无顿上心头

而车站真实可触,站牌肃穆

被命名的路途发着幽幽之光

摇篮曲(外一首)

孙嘉羚

小房间不同的夜里

我们漫无目的地绕圈

脚掌与地板扣实、分离,左右摇摆

心理医学上称它为行走疗法

用以缓释没有答案的等待

精神病人出走,老年痴呆患者出走,

面目严肃的青年出走

如果打开这扇门,遛一遛小腿

真的可以挥发掉过多的自己吗

同样的零点

一个老外婆站在床边

轻搂啼哭的婴儿摇晃,床板记住脚的来去

月光的映照下,步幅让头脑抵达迷幻

我们已经和被哄的婴儿融为一体

并站在房间一角

成为他所恐惧的鬼魂

原来在婴儿时,我们就已为生而焦虑

尾声

我在车站入口捡到一只蝉

业已风干

那时阳光正烈

千百万新蝉出洞、蜕壳

更新换代地奏鸣

而它就这样静静地躺在这里

仿佛是所有声音的消失点

——蔚蓝星球的另一极

卡车上的纸条(外一首)

陆佳腾

我没有特别的形容词送给它

我的日子,在高高的苹果堆里

由卡车运往最近的集散地

我不能说出更远的地方

地平线在前面的坡道上升起

一道终止符横贯在柏油路上

我的目标是从这里赶往那里

苹果的气味愈加浓郁

我不能把自己,从它们之中

辨认出来。它们的数量在增长

一开始是一只竹篮

然后是一个硬纸盒,现在是一个

方正的、布满锈斑的集装箱

它们安静地躺着,仅仅在

颠簸的时候,抖动一下身体

我不清楚它们的感受

只知道我当初被拽下枝头的疼痛

是真的

大雁

闯进我生活的,遥远的

物体,剧烈,闪了一下

大雁串起两面红色的房顶

那时,我被留在高楼与高楼

之间。狭长的天空被截断。

或许我该感到不安

为了一种预知的逝去

提前闭上眼睛

锋利的影子,越过

蓝色与红色的交界

——完美的哑剧

在我这里落幕了。

大雁,继续飞行——

降E大调第三交响曲① 《降E大调第三交响曲》又名《英雄交响曲》,由贝多芬作于1804年。(外一首)

清 越

在暴雨的早晨

我们排着队穿过隧道

允许所有的车灯都去打盹

佯装一首诗里

举白蜡烛的星星

我们已经忘记昨天晚上

静默在音乐厅的样子

提琴的胳膊整齐划一

立在台侧的小号

双手交握

清晨在清晨无意苏醒

夜晚在夜晚变成石像

我们在音乐厅里想着的

在隧道里也还想着

金色和沉默的

画着一样的高音谱号

猫在夜晚化身诗人

它只在重逢处欢愉

腮侧的绒毛存储些气味

片刻便丢弃

不在意抚摸、亲吻

长久的誓言

雨水裹挟身体时

翻个身继续睡去

它来人世间穿行片刻

把河流扔到天上

捂住飞鸟的耳朵

用眼眶比喻长梦

把风声认作一只猫的丰饶

枕一枕月亮

猫只在夜晚化身诗人

白天时

它们都是金黄色的

所见(外一首)

魏欣然

每当凌晨,我都会再一次

爱上写诗

坐在静谧中

我至少写了十五行

重新爱上楼下那棵梧桐

十五次。

窗外,新落的叶借助我的想象

重新变绿,变得充满

无限可能,仿佛

我的手指轻轻一碰

它就能发出清脆的琴声

可想象终究是想象

叶子一夜就盈满了灰黄

是因为寒夜漫长

还是秋风萧瑟?

清晨醒来,世间的一切

重新与我有关

晨光陷在掌心

梧桐叶铺满窗台

飞翔带着小鸟轻轻离开

万物依然保留着美好的部分

就连时间经过这里时

也忍不住变为了秒针。

最后一圈涟漪

他们相爱,更多的时候

其实在相恨。

夜里,她与星星对望

在星光一遍遍的忽明忽暗中

她也忘了自己的亮法。

形容词收回了自我介绍。

拥抱的形容词,已经不会使用自己

只剩下词典不变的释义。

他们都太孤独了,孤独到

忘了自己正在孤独。

他们爱着相爱的痛苦。

池塘里的涟漪,泛到最后一圈后

从自身中消失。

爱也从爱的涟漪中

悄然消失。

午后,转基因的雪(外一首)

许无咎

合肥的地名被不同的人划分。从南到北

隔一条街道,就有一个新的渡口

我此身何处,并不重要。午后

有人说撞到了雪

在这个满目高楼的城市,并不多见

但他一定是行走得太快

忘却了风,忘却了柳树,忘却了

所有引体向上的眼睛

他们有力的注视,从一个生命开始

到另一个生命结束。这种轮回

在楼层间相互验证

农历十月十九日,是一个地理上的时间

位置发生变化。雪撞上了什么

什么就成了新的雪

入桐城记

已是多次来到这个地方,投子寺的门不开

龙眠山的泉水洗着枯萎的花和游人们疲惫的双脚

夜的黑与霓虹灯高照

多少是顾及这座小城仅剩的温柔

但映入眼帘,谁不是孤单的呢?

我与这里生活过的前人们一样

也厌恶青春,厌恶马头在酒杯中倾倒

厌恶黑生的恶、光生的恶

厌恶拖着身体压抑另一个自己

——唯有追寻深秋的露水

我是我的灰尘

燃烧(外一首)

汪 艺

我们相隔甚远。

每一天,我踱步到窗前

——那开败了的花,如火球滚落。

你可能听不见我的自语。

我们相隔甚远。

我把旧棉鞋缝了又缝,像古时那样。

我们相隔甚远。黄昏到了,你就

遥望窗外,你看那

秋天的麦秸秆,大片大片燃烧起来

——是我在爱你。

颜色

一直到黄昏。竹楼里,或者

群山外的一切。都与你

毫无关联。

你坐在石凳上。看着

烛台下。老妇人补衣裳

也补一场雨过后,水中的缝隙。

她娴熟地,用一群陌生灰鹤

——当作针线。

你很想开口,喊“阿婆”

你们就可以一同注视

一群人——

走下旅车。脸色朦胧。

天暗下来。雨后透亮的蓝

消失。你终于发觉,一排远去的

车辙印,灰灰的。是你

衣服的颜色。

草海,吸风鹰(外一首)

谢健健

峰顶之上的风来自神的吐气,

在气流中滑翔的都是他的幼子。

吞吐山气的鹰隼毫不顾忌,

我们被繁复曲线惊异的乡下面孔。

有那么一瞬,草海上的云层被它搅散了,

降下数根带着宗教意味的光柱。神迹

向我们展示了高于自我的部分。

坚硬的喙,有时啄食我们落脚的松子树,

振动会传达心口,为你送来外交的请柬。

短暂的停歇后,它是怎样脱身于羽翅,

沿着你对造物贪婪的视线回到空中

借助一意孤行的倒飞技艺,阐释那种神秘。

失落如卷帙亡佚于典籍的隐痛,

谷底的吸风鹰倏然隐没在黄昏中的草海

舜耕山望月

吃完晚饭,我们返回山下的住处

适逢新月升起淡红的晕轮

山中望月,大学时最朴素的生活之一

那时沿着府山走到顶,就能摸到那

明亮的炫目之物。总是没有云朵

也总是没雨的好天气。如今

在山中找了月亮一夜,只剩

烂尾摩天轮,弃置湖心如一圈谜语——

在追逐月亮的途中,我也曾被月光照亮

但我们已经失去头顶上共同的来源

没有月光的夜里,谁还会为谁惋惜?

仙女湖壁,只剩几声入秋的蛙鸣……

山中小坐(外一首)

赵汗青

我们都太紧张了

需要在山中坐一坐

坐到炉火凉了

就用掌心捂热

坐到山河融化

只剩狐狸脸上的白雪

疲惫赶路的绵羊

也听到自己关节的响动

“果子,只要耐心含着

就会变熟”

茶水煮沸时,长江

从头顶轰隆隆驶过

冬日,江边

漫步江边,陪生病的母亲

芦荻灰白

父亲将车停下,江水灰白

林间的路变脆,因为落叶

母亲低头,不见江水

湍流里,我们只醒过一秒

太阳掉毛,芦荻长满眼眸

飞凤街(外一首)

叶可食

每周六次,少年在负一层的仓库里

搬运行李。要留一次,把自行车骑到

十里之外,与一周思念七次的姑娘

练习接吻。白杨叶片,彩绘彼时的

青葱之心,他将它们折叠成船,放还

堤坝以外——长裙,每每蓬松骑行时

风的醉态。离别时他才拿出所有糖果

“一天两粒”,以待甜味将尽,他再从城北

骑行而来,将自己摊平在她的手上

夏日绵绵,浅滩的鹭随少年飞了一会儿便进入

余下篇章……

飞凤街南,钟楼将发条拧在永远的

四十年前,“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

十八点整。”云朵自燃后的余烬,每每

让他以为,他仍处于八十年代的中心

每周七次,在百货大楼负一层的仓库

反复练习,修复一面镜子,如修复他们的

破碎之约——围巾,编织他人的温暖,飘向

长亭以南。未开封的糖果,阴雨天的腰痛

二手口琴,都成了那时的遗物。相逢是在

很久之后,彼时,少年已略带残缺地码完了

余下岁月。一切就像多年以前,百货大楼

一楼柜台,未曾递出去的留白之诗

另一棵也是枣树

做噩梦的时候不要

突然醒来,被抛弃的另一个自己

会永远囿于某重困境。在秋天的

边缘久坐,热爱

概念上的东西更大于

热爱实体性的东西:于是失去猫咪

朋友、臆想中的爱情

磨刀霍霍向着心绞痛,切割叶片的脉络

于是得到

完整却永世不可完美的纹理

基本上,这就是我的心

而我的身体

正久坐秋天的边缘,是无形之手

把湖水的瓶盖拧紧、防止灵魂漫过杯壁

盛夏过后

和秋露一起剪除荷叶的毛边

不可复刻之事

都瘫软在夜空的砧板——

黑暗救赎着星星

“没有爱情滴灌的叶子是不可食用的”

绵羊一边咩咩,一边用

无角的脑袋,把我高高地顶起

斑马线(外一首)

孔晓岩

以前是多么狂野

这会儿却如此平静

它们藏起四蹄

躺下来,交出肉身

黑和白一刀刀划分

建立起城市肋骨般的秩序

我想,这一定不是斑马的全部

午夜大风呼啸

它们会同时拔蹄而起

第二天,大雪覆盖了路

它们背负囚笼

乘着雪,脱下黑色的枷锁

回到了从前的草原

共享单车

很遗憾,林深时不见鹿

只见被侮辱和被损害的你们

荒草淹没了前蹄

断肢上爬满了锈迹

山一样寂静而巨大的堆积物

而曾经共享的那些臀部

正骑行在喧闹的街道上

一些完整的二维码

还在徒劳地呼唤着一次亲密的扫描

睁大空洞的双眼

却仍然保持着奔跑的姿势

它们至死不明白

自己是死于一场文明的战役

还是一次时代的抛弃

白露志或我之不能(外一首)

周幼安

期待之物常不肯如约应许。

选择一个适当的节日,

降温,结冰,关照我的浅薄如海。

为何明明切中蜉蝣的命运

却不能清晨敲钟,落日醍醐

或立身平稳于水面。

醉心于几个耳热酒酣的夜晚

却不能叫出名字,说真心话

用冒险游戏的方式。唯一失重的感觉

是我的心脏,试图标刻永恒的

全貌,却悬而未决。

这是否意味着,我们都还不够快?

不够完整?所以无法在邮戳的截面,

令时间满意。昨日冷意乍现,

转而进入秋季,我们曾在电话里约定,

回避纯洁,“但天性还未见面”。

在用雨水建造的锡安城:

谁都不能越过语言陷阱,

也不能更明亮,看清建筑爱的微观。

泸州飞行

在高空的时候,我们皆与万象

作短暂告别。于是抽身

成为想象悬浮中的每一个人;

另有空游无所依的诗意,捏造这个夜晚。

从石阶惯性而下后,记忆中

我们,似乎全都遗忘了语言的责任。

“山中常有小兽出没”,于是不约而同地,

篡改生活设计妥善的路牌——

她拥有一株阔叶植物的质感,

向流水雕凿处,探寻隐秘的生态乐园。

如果不是如此,我们会被各自的神经质

排除在外吗?许多孤僻的童年

被同一首长诗黏合:精装知识分子,

宗族旅客,和饱饮情欲的袖珍小主妇。

在失重二十八楼如何分辨

其中谁是古典,谁又衷心“现代性”?

直到喜悦趋于倦怠,稀薄的空气

开始流向宴会与另一些尘世。

我们离云层越来越近,

并在睡梦中完成再次穿梭。

集阳光之法(外一首)

梁永周

你应该知道,这玻璃窃取了

不该外露的交谈

以及你的面色

每一场风雨,都是季节的一次感冒

它的体弱是令人担忧的

我从掉落的头发本身

探究蓄养阳光之法

因为在试图扦插失败之后

只能另辟蹊径

我种下的时日,始终没能发芽

我只好

在瓶中养上母亲爱的花

阳光主动来看它

母亲啊

我终寻得

收集阳光之法

你看那阳光与花交谈得

如此和睦

他的安静犹如雷鸣

他白天有夜里的安静

他活着有死去的安静

我心绪动荡,由此泛舟北上

只要一直往北走,就能够从往事的记载中

揪出故缘

他和影子一样

他不是影子,他离我越来越远

在贫贱中发力奋斗,夕阳热烈

我从未如此盼望一场骤雨,嘈杂起来

扰乱我的执迷

黑暗中,我点一根火柴

从短暂妄想之中

把风雨输尽,

或许,夜里

你会喊自己回来

听的冒险(外一首)

付方元

今晚,他决心把自己缩成一片耳朵来听枕头

要把枕头给听空,啪嗒摔向地面于是听地球

把泥石和海水听成一粒透明砂,然后哗一声

浸入宇宙,星群被听成河床骨架与灰,听到

光年聚为一颗逗号,耳朵把自己听成一阵烟

莲花放慢了自身的烧灼……

莲花放慢了自身的烧灼……

奥菲莉亚在藻荇间朝我挥手

止住……止住。陌生的石头在此

只是为了让你晾干汗湿的衣服

可谁来为我打碎体内的坚冰?

扑向一面蔷薇盛开的胸脯……渴望

歇憩,融化,消匿。逃脱末日后

喘出浩荡的温情……契合后的痛楚

快!快!快!是鼓声在催促

桥头的老妪……苦涩的汤剂

蛇纠缠蛇,蚁吞食蚁……而我正

与空气分割彼此的领地……惊惶

……听吧,是声音在飘雪。烧灼

还在继续……水底的手,石头……

还有鼓声!她在无望地等我:

母亲?啊……有种永恒叫作发烧。

泅渡(外一首)

非 非

一首诗必须要剔除掉

多余的欲望

当然,泅渡也是我们的欲望——

当沙滩上的寄居蟹

悄悄地将身体缩进壳

头顶松针落下,大地腐烂的叶子

冒出呛鼻酸味

卡夫卡孤独的气泡沉寂在远方

泅渡……只为从肢体

到心脏的最后一寸

我和你有太遥远的距离

蔚蓝的星球,每个人都活在

他自己的位置上

石林小镇

怪石嶙峋

白云奔涌

我们置身于小镇仿佛置身林中

泉水从巨石的细孔中冒出来

石笋、石柱蔚为壮观

最威武的那块如一只猛虎

向我们扑来

琴音悠扬,黄公在望

在路边,我们捡起了几粒石子

游览完毕后

蓉儿在小溪里划着皮艇

石林在水的倒影中呈现出它的斑斓

氧化反应(外一首)

不 然

小斧子在童年,据说是危险的,

所以被父亲藏在

衣柜幽深的顶上,

即使踩上椅子,也够不着。

可后来,回到老屋的时候,你还能

剥开一堆锈,精确地找到它。

然而总有些氧化的记忆

没法像这样得到精确的还原:

后山祖辈墓前的鞭炮,每年

都炸碎一地的暗红色;

新发的树,它们腰围的增长,

终于快过已停滞的你的;

今年春天架起的小柴堆

沥干半年的雨水,要腐烂到酥了。

用这干瘪的木头烧一些火吧,

在冬天的灰暗预感里,烧得很脆弱。

每次抬头,都天色渐晚,

而火堆隐约托起一只老虎的斑斓

——不够剧烈,但

最美丽的一刻,是你

发现你和火之间,已相似得令人不安。

到空荡的地方,点燃一支烟,暮色

就要在人间的劳碌中戛然四合。

别闹,你说:安静会儿,

我正在忙着,给整个宇宙加热。

回收仪式指南

锈迹层叠,仿佛是晚云的层叠。

或者我们的宇宙曾经落脚于此,

开匆匆短命的花,名为水渍和

塑料老化。乘兴而来的无常们,

刚跳下黑色皮卡,就哄笑满堂,

带着他们生锈的锁链一同哄笑:

原来,旧物的浪潮是一把泥沙,

八毛钱一斤,死后和废铁同价。

要知道,时间的繁殖也会掉漆。

回收站的主人,从回忆里起身,

用空空啤酒瓶垒出女墙的深夜。

无数玻璃,褐色和墨绿的空城,

在月光投射的时分,那睡去的

主人,留下在人间徘徊的影子。

厌倦。反复的创造和观看之后,

他曾爱过的遗憾是无常的废品。

陵园索引(外一首)

叶申仕

长长的送葬队伍笑着。

通过陵园分岔的路径他们散开

“穿过这片阴沉的、异域般的乡间土地。”

与墓碑上陌生遗像的昨日之眼

对视:两个世界之间短暂的迟疑。

一排排或者一列列规整的灰烬盒子,

这亡者弱势语言的分行,

有如晦涩碑文里被缩写的自传

不能说出内心的天气。

有如无限停歇在错落的电线上的

黑色群鸟:一种灰调的弹奏。

守墓人小屋旁的石狮子,

隐秘而偶然的通灵小兽

于锣鼓喧哗和鞭炮炸裂相互咬啮的

循环哀乐里独自发现

整支队伍中消失的那一个,

一把唢呐突然的喑哑与之仿佛。

被编号的墓穴代替时间闭合瞳孔。

午后一点的阳光里归返的队伍

用草鞋上新鲜的泥土交换苍耳满衣裳。

唯有忍冬庇护变冷的大地上凸起的部分

满山父母的坟墓、子女的坟墓。

小镇唯一咖啡馆的冬日午后

喝劣质咖啡翻看旧报纸,

在小镇一角。等一个陌生人

前来造访。

峨眉山深处的古寺,

屋顶上从来没有一片落叶,

难道古寺真有神灵庇佑?

原来树叶是被风吹走的。

农民撒下白萝卜的种子,

其中竟然长出了一棵胡萝卜。

原来白萝卜的种子袋中,

不小心混进了胡萝卜种子。

猎奇的新闻被我一再对折,

可那个陌生人迟迟

没有吹亮小镇铁匠铺的火焰。

侍者为我续上最后一杯的时候,

在我更靠近风雪的左手边的

窗户,冬夜的黑色窗帘悬垂下来。

平静的生活,突然面对无端的等待

和被一再浪费的人生,

有了几分荒诞和虚幻。

只是荒诞和虚幻并非毫无意义,

而是我们从不曾理解过它们。

深夏(外一首)

李栋梁

太阳的锯齿在脸上留下火辣的牙印。一些溪流

穿过雨林、山丘、盆地、高原,留下盐碱的隐患

汇入大地之海

大地中潜藏的龟甲皲裂,不能占卜蝉的言语

它困于木的厩中。树影是温凉的星空

采摘蒲扇、稀饭与小板凳

月光不再俊俏,味似水,形如白日未烧尽的太阳

使空气充满摩擦力。

一些无聊的石子,要熨烫你的归途

圆圈

雨的干戈弱下去,犹如它滴下的圆圈

只在合适的青春期荡漾。等那个季节的落叶满溢

扩散的圆就融入身体的骨骼

听几夜雨,人困马乏。栖于梦中的迷雾,抬起

身段。圈圈圆圆圈圈

书写旧事,怀念故人

已不能通过直线抵达

藕花在晚上开放(外一首)

杨云天

黑暗养得出最白的藕花

有些干净的人

也在黑暗里酝酿银子的秘密

秋天的印花

秋天总是过得很快

夹在酷热与凛冽间

呈现一种水火交融的不堪

是的,既不堪,也没人看见

两个鲜明特点:

冬装大张旗鼓上市

年轻人在穿着上,表现对夏天定义的倔犟

因此,秋天只是前后季节之附庸

深黄落叶?

还未开始腐烂,散发烤焦的甜味,即被清扫一空

行道树四季常青,店铺灯火连绵

应季食品准时上市,春节假期迎来倒计时

才是秋天,在其城市户口上的亲缘描述

而那些,秋天真正的使者,不再从城市边界飞来

它们直接降落在贵妇新买的裘皮上

等待,城市身份的确认

那是——散发桂花香气的人造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