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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灏《通介堂经说》研究

2021-11-11张显慧

图书馆界 2021年6期

张显慧

(广州图书馆,广东 广州 510000)

岭南经学远肇于东汉经学家陈元,历经数千年的沉淀积累,代不乏人。至清代中后期,岭南经学研究之风勃发,涌现出陈澧、徐灏、朱次琦、桂文灿等一大批经学名家,取得了丰硕的学术成果,岭南一度成为全国经学研究重镇。在清代岭南经学史上,徐灏及其《通介堂经说》占有重要一席,不容忽视。目前,学术界对徐灏及其著述的研究甚少,为数不多的研究主要围绕其《说文解字注笺》一书展开。关于其经学学术成就,笔者仅见李绪柏《清代广东朴学研究》一书中称:“以刑名师爷之资而研治经史,学问精邃,著述卓然成家者,在清后期的广东,徐灏实为第一人。”此评价不可谓不高,然而只点到为止,并未针对徐灏在经学上的创见展开论述。《通介堂经说》一书作为徐灏经学学术成就的直接体现,是研究徐灏经学思想的第一手史料,有重要的文献价值。是书集徐灏一生研治经学之心得,集中反映其经学学术成就。本文就徐灏生平以及《通介堂经说》的版本情况和文献价值略述如次。

1 徐灏生平及其家世

现存徐灏生平史料,笔者所见有清黄质撰《徐子远先生传略》、徐灏子徐绍桢撰《徐灏传略》、《(民国版)番禺县续志》所载小传。其中,徐绍桢《徐灏传略》与《(民国版)番禺县续志》所载小传所述徐灏生平,皆出自黄质《徐子远先生传略》。

据黄质《徐子远先生传略》载,徐灏字子远,生而有文在手曰朱,故又字伯朱,自号灵洲山人。原籍浙江钱塘(今余杭),先世游幕居粤,遂入籍番禺(今广州)。父继鉊,府学禀生,精研三礼之学。徐灏生而有异禀,十岁而孤。十八岁佐南海县幕。清同治四年(1865年),广西巡抚张凯崇驻军南宁,邀徐灏平贼乱,由是改官同知。历任柳州府通判、陆川县知县、庆远府知府,皆有政声。清光绪五年(1879年)卒,年七十。

徐灏少好诗文,弱冠后精研经训,诸史百氏,博涉多通。治学以小学为根本,是晚清岭南经学代表人物之一。黄质称“其为学覃思博辨,戛戛独造”“居恒犖犖自处,不随时媕婀。文字仪节,至于服饰器用,皆不求时尚,然亦不矫人,以所不能为,故自号通介”。通介者,通达耿介,有操守也。徐灏生平交游甚广,所交多为一代名士。与陈澧、桂文灿、张维屏、谭莹、黄培芳、曾钊、陈其锟、徐荣等人交游唱酬,往复辩难,相互砥砺。“与陈澧为总角昆弟交,尤相善。”桂文灿称其“治经独能不存门户,平心求是……熟于经训,兼通算学,故考订经书、天文、算术,最为精审”。谭莹称其“儒林文苑,各分一席”。可见徐灏学术造诣之深。

徐灏著述颇丰,有《通介堂经说》《通介堂文集》《说文解字注笺》《乐律考》《九数比例算学提纲》《名法指掌图》《灵洲山人诗录》《攓云阁词》等,皆有禆学术。《灵洲山人诗录》与《攓云阁词》为其诗词之作,以经术余事为诗,篇篇有意。《通介堂文集》收其考据有用之学。《说文解字注笺》致力于《说文》段注研究,就段注加以笺释,能正段注臆改之失。《乐律考》正凌廷堪《燕乐考原》之误。《通介堂经说》集其一生研治经学之心得,常有新见,发前人所未发。

徐灏共有九子,第九子名绍桢(1861—1936年),字固卿。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举人,历任福建武备学堂总办、江西常备军统领、新军第九镇统制。武昌起义爆发后,积极响应,支持革命。民国期间曾任广东省省长。承家学,于游幕及戎马生涯之余,藏书甚丰,惜遭战火焚毁无存。绍桢幼时体弱,徐灏常授学寿祈年之道,故命其堂曰学寿堂。其著有《共和论》《四书质疑》《三国志质疑》《孝经质疑》《勾股通义》等,刊刻《学寿堂丛书》,《通介堂经说》收录其中。

从子绍棨(1879—1948年),字信符,民国期间广东著名教育家、藏书家。藏书楼为南洲书楼,是广东当时藏书量最多的私人藏书楼,以收藏地方文献为特色,收藏了大量明末清初粤东先贤著述。

2 《通介堂经说》之版本

是书现存有十二卷本与三十七卷本。十二卷本为徐灏生前刊本,刊于清咸丰四年(1854年),见桂文灿《经学博采录》、杭州丁立中《八千卷楼书目》、罗振玉《罗氏藏书目录》。清光绪年间,其子徐绍桢在广西梧州刊刻《学寿堂丛书》,收其父祖几代著作,凡12种89卷,《通介堂经说》亦在其中。徐绍桢于《学乐律考后记》言:“今岁者,既校录《通介堂经说》,授诸梓人。因速校刊此帙(《学乐律考》),以饷学者……光绪十三年,岁次丁亥秋九月。男绍桢谨识。”清光绪十三年(1887年),徐绍桢刊刻此书时,在原书十二卷的基础上增补为三十七卷,是为《学寿堂丛书》本。

十二卷本《通介堂经说》,半页11行21字,小字双行同。左右双边,上下黑口,单鱼尾。前有清咸丰四年(1854年)徐灏《通介堂经说序》,是序后页镌有“广东省城学院前艺芳斋写刊”字。版框高17.5厘米,宽13.2厘米。该书总目、各卷卷端、正文条目、版心记数目之处多为墨钉。正文各条内容后留白较多,部分只有条目,无正文。此书见藏于北京图书馆、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山东大学图书馆、南京图书馆、浙江图书馆、湖北省图书馆、四川大学图书馆、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中山大学图书馆。笔者所见为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藏本,其正文首卷卷端钤“荫普珍藏”阳文朱方印、“禺山黄氏”阴文朱方印、“黄氏忆江南馆珍藏印”阳文朱方印。知是书为广东著名藏书家黄荫普旧藏。

《学寿堂丛书》本《通介堂经说》,半页11行21字,小字双行同。四周双边,上下黑口,单鱼尾。前有清咸丰四年(1854年)徐灏《通介堂经说序》。版框高17.7厘米,宽13.3厘米。是书见藏于首都图书馆、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南京图书馆、浙江图书馆、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续修四库全书》有收录。《广州大典》据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藏清《学寿堂丛书》本影印,见《广州大典》第152册。

经笔者核对,徐绍桢所增补的《通介堂经说》在保留十二卷本内容的基础上,改动了原书极少部分内容,增补的内容约为十二卷本的3倍。以下为徐绍桢增补时作出的改动。

(1)十二卷本有“总目”,三十七卷本删去。

(2)《周易》篇:十二卷本有“卦变说”“逸象辨”条,三十七卷本删去。

(3)《毛诗》篇:十二卷本有“匪鸡则鸣”条、“上慎旃哉,犹来无止”后有徐灏案语,三十七卷本均删去。“不可以茹”“颉之颃之”“中冓之言”“暵其湿矣”“以介眉寿、遐不眉寿、眉寿无有”等条三十七卷本与十二卷本不同。

(4)《周礼》篇:“九比”“重差夕桀句股”“纯帛”“鞭度”“秬鬯”“筮环”“眡其绠”“大车、牝服、羊车、柏车”等条三十七卷本与十二卷本不同。

(5)《仪礼》篇:“授于楹间,南面”“除幂”“箭筹、长尺有握”“有丰”等条三十七卷本与十二卷本不同。

(6)《礼记》篇:“坐毋箕”“狐死,正丘首,仁也”“刀卻刃授颖”“季武子”“韠、韍”“相人偶”等条三十七卷本与十二卷本不同。

(7)《左传》篇:十二卷本有“室如县罄”“以弓梏华弱”“底祿以德”“舆嬖”条,三十七卷本皆删去。“有蜮”“卒偏之两、两之一卒”“庶有豸乎”“施舍已责”“君子谓子重”“崔杼微逆光”“是谓近女,室疾如蛊”“其相胡公大姬”“矢鱼”“兹”三十七卷本与十二卷本不同。

(8)《国语》篇六条,单独一卷,三十七卷本附于卷三十一末。

(9)《尔雅》篇:“天根氏也”“虇蕍”三十七卷本与十二卷本不同。

(10)《论语》篇:“有朋”“居不容”“绘事后素”三十七卷本与十二卷本不同。

(11)《通释》篇:“明堂之制,五室四个,三三平列,合成九间”“四隅之室为四个,元堂之右个即青阳之左个,青阳之右个即明堂之左个,明堂之右个即总章之左个,总章之右个即元堂之左个也”三十七卷本与十二卷本不同。

3 《通介堂经说》的文献价值

《学寿堂丛书》本《通介堂经说》共37卷,约36万字,内容较十二卷本更丰富、翔实,更全面地记载了徐灏的经学思想,故该书的文献价值主要围绕三十七卷本展开。该书内容为:卷一至八《周易》、卷九至十二《尚书》、卷十三至十五《毛诗》、卷十六至十九《周礼》、卷二十至二十三《仪礼》、卷二十四至二十七《礼记》、卷二十八至三十一《左传》、卷三十二至三十四《尔雅》、卷三十五《论语》、卷三十六《孟子》、卷三十七《通释》。是书博涉群经,引经据典,引用了《说文解字》《方言》、荀爽《周易注》《周易郑注》、虞翻《周易注》、李鼎祚《周易集解》、陆德明《经典释文》《毛诗郑笺》《三礼》郑注、杜预《春秋左传集解》、孔颖达《五经正义》、郭璞《尔雅注疏》、王引之《经义述闻》等前人著述,并进行详细考订论辨,分条述之,后下案语,多有创见,可取之处甚多。《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称:“是书治经,按音声以定训诂,一循汉学家途轨。然于乾嘉诸儒之说颇多异趣,其《虞氏易论》谓自惠定宇、张皋文发明虞氏《易》义,其后学者多宗之,独王伯申谓其之正之说违失经义。……此皆学人好奇之过,因墨守胶说,遂以臆见轻诋先儒,亦失言之甚矣。……经编宗旨,其不薄宋儒,尤与陈澧相近。……近人讲汉学者不复理会宋注,其实尽有是处,不宜存门户之见也,是洵持平之论。……徐君守古训、古音、古义,而不废宋儒,乃真能尊汉学、扶郑义者。观此,可见是书之足重也。”对徐灏在经学研究方面的水准与贡献给予了充分的肯定。《通介堂经说》作为徐灏经学思想的载体,其文献价值自不待言,以下摭取几例以证之。

徐灏治经,以小学为根本。小学是研究经学的基础。正所谓“由小学入经学者,其经学可信”“小学明则经学明”。是书主于考据,以文字音韵训诂阐释经义,如卷十三《毛诗》“不我屑以”条。《邶风·谷风》:“宴尔新昏,不我屑以。”徐灏曰:“说文云:‘屑,动作切切也。’引申为凡有所修治之称。……动作谓之屑,故凡有所不为者,谓之不屑,因之为无意于事之称。‘不我屑以’者,言无意于我也。”卷二十《仪礼》“疑立”条。《士昏礼》:“妇疑立于席西。”对于“疑”的训释。徐灝曰:“疑读为嶷,嶷然而立也。”

徐灏治经,实事求是,不为墨守之学。常有新见,发前人所未发。例如,卷十三《毛诗》“君子好逑”条。《毛传》训“逑”为“匹”。《郑笺》则曰:“怨耦曰仇,能为君子和好众妾之怨者。”徐灏指出,郑玄不知“逑”“仇”二字通用,望文生义,以“怨耦”为解,实误。又如,卷十三《毛诗》“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条关于“觏”字的解释。徐灏认为,“觏”为“见”的复语。《郑笺》引《易》“男女觏精”为说,似未然。“《诗》有数章同用一句者,有易一字而其义同者,有重叠两句者,有叠句亦易一字者,此全《诗》通例也。”再如,卷十三《毛诗》“谁其尸之?有齐季女”条中“尸”的训释。《毛传》以“主”训之。《郑笺》因之。徐灏则指出,此因“毛、郑皆以此诗为将嫁女者教成之祭”而误,“主人谓女之父,未有女子将适人而自为主者。”此处的“尸”应训为“女尸”。卷三十《左传》“降娄中”条。襄三十年传:“于是岁在降娄。降娄中而旦。”杜注:“周七月,今五月。降娄中而天明。”《正义》曰:“《月令》‘旦危中’者,据夜有长短及星度有广狭,是细计之数。杜据大略而言,故与《月令》不同。刘炫以《月令》之文而规杜氏,非也。”徐灝指出:“刘光伯规杜固谬,孔冲远亦未知其故而漫为之说耳。灏尝于道光二十九年己酉测算中星表,夏至五月中辰初三刻一分二十秒降娄中,今上推鲁襄公十九年(子蟜葬在是年),凡二千四百有三年,减岁差变时八刻十三分二十六秒,得夏至五月中卯初二刻二分五十四秒降娄中。元凯实不识。《月令》,吕不韦所作,距鲁襄时三百余年,故仲夏旦危中,不得据彼为证也。”以上诸说,皆以徐灏说为然。

徐灏生平服膺高邮王氏父子之学,然亦能独立思考,正王氏父子之失。卷九“今文泰誓辨”条明确指出王引之所论“伏生之《书》本有《泰誓》”是错误的,其论据有:民间献《泰誓》,朝廷使博士传以教人,事关重大,刘向、歆父子断不敢妄言;伏生所传今文《尚书》共28篇,并序29篇,《孔丛子》《汉书》等皆有明言,非如王说,有《泰誓》而无序;伏生所传29篇,后得《泰誓》,合30篇;古人常有并序计卷数者,不得以《汉书·艺文志》载《大小夏侯章句》《大小夏侯解故》各二十九卷,而言两汉经师不为序作注;梅赜因伏生无《泰誓》,故臆撰而增之,非孔臆撰以易之也。若伏生本有《泰誓》,何须删而易之[12]85—87?卷十一“元纁玑组”条,王引之训“玑”为“暨”。暨者,与也,及也。徐灏认为,“玑”应为“綦”,为维系之物。“此元纁玑组,元纁为采色之帛,綦组则缨纂之属也。”[12]102卷十一“威侮五行”条,王引之训“威”作“烕”。“烕者,蔑之假借。蔑,轻也。蔑侮五行,言轻慢五行也。”徐灏则指出,“古谓贼害凶祸为威”,并引《小雅》《左传》证之[12]107。

4 结 语

徐灏治经,以高邮王氏父子之学为宗。不为墨守之学,凡所论辨,皆实事求是,不轻诋前人,常有新见,是晚清岭南经学主要代表人物之一。《通介堂经说》是其经学学术成就的直接体现,是研究其经学思想的第一手史料,对徐灏的思想研究及晚清岭南经学研究有极大的史料价值与文献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