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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即景(组诗)

2021-11-11林宗龙

扬子江诗刊 2021年1期

林宗龙

琴颂

你见过一把绿皮肤的琴吗?

闲置在木柜里,蒙着厚厚的灰尘,

但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

你见过它像一面哲学的镜子?

在提醒,自我藏在事物的反面。

直到多年后一个偶然的夜晚

它的主人,因翻找一件旧物

重新擦亮了它。你见过它被拨动后

发出的悦耳音符?

像光的波纹,在房间里回旋。

直到它激活我们的感官,

在那片林子里,你因再次听到

布谷鸟熟悉的鸣唱,而想起一生中

那些艰涩的时刻,它是如何转化成

一股向上的力。

你见过那力拨动着那弦?

让不可知之物,从神秘里跃出来,

让那鸣唱生长出一个庞大的空间,

你就举着一把高高的松梯,

在交替处,像不可知一样闪动。

声音里的灵魂

我迷恋声音里的灵魂。

“吱嘎”一声响,门轻轻地

被推开,妻子带回她心爱的草籽。

她在花盆里种过向日葵,

但失败了。(这不影响,一种关于美的思想。)

绿萝在寂静处

伸展崭新的叶片。

这是一小片阴影里的回声,

它碰到什么,什么就会被强调一次。

那一刻,妻子来到她的屋子,

她拉开窗帘时的“哗啦”声,是清晨中

最古老的美德。

光斑像一头小兽,跳跃在

桌子、书籍和床边的毛绒玩具上。

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了。

我捡起一只空盒子,

在那些众多微小的声调里,反复搜索

那个庞大的自我。

雾在某一天升起

雾在某一天升起。

某一天指的是,另一个我

命令我翻开一本书籍,

找回他的记忆。

他终于离开了

物质的房子,来到雪地里,用树枝

覆盖鹿的脚印。

(那从来都是安静的,

在极力呈现一颗完整的心灵)

或者,他会赶着火车,穿过湿地

和红树林,凝神地看着

窗外雾气升起时,那只恋爱中的鹿

跳跃的样子,直到他为它的消失

而感到悲伤。

父亲说,孩子,这就是你的源泉。

他听到另一个声音,是母亲祷告完后,

把花束插进瓶子时,一颗星球在颤动。

他静静地观察着,雾气如何

变成精神的雨滴,落在那些花瓣上,

然后成为一种准确的时间。

他会回到现实里,把房间的灰尘

重新打扫一遍,他体验到一种

深沉的冒犯和爱。

父亲会继续说,去成为你自己。

他坐着电梯,来到顶楼的天台,

雾气遮住了整个世界,

他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竖起那只鹿的耳朵时

他可以听见——

一只虎头斑,滑动到我的感觉里,

它永远是个谜。

量子纠缠

我常去的一个公园,

你见过野鹭

搭在构树的枝干上,

柠檬桉乳色的树皮

闪闪发光。

我们绕着木栈道。

在这个星球上,

我们就只是

绕着木栈道

什么都没有触及。

我们就是两个什么都不曾

触及过的量子。

包括那爱过的爱。

在那个夜晚,

你见过一个孩子

围着萤火虫奔跑后,

对着指示牌

轻声问候了一声:

再见,灯。

海边演奏萨克斯的男人

海边,一个夜晚,戴着圆顶礼帽的男人

架着灯,在漆黑的沙滩上,吹奏萨克斯。

(你能想到,如果一个人去了另外的星球,

大抵也是这样)

他的指尖,在乐器的金属表面跳跃,

身体有节奏地摇晃着,他短暂地支配着

这一切。是怎样的一首曲子,

开始陈述他的生活——一只蓝色水母,

打开它的降落伞,一头深海鲸鱼,

也在这时跃出地平线。

(你能想到的是,即使他到过另外的星球,也无法比我们获取得更多)

那黑色的海,深邃的恐惧,闯入过每个人的

梦境。

生日即景

生日时,用打气筒

将字母气球填满,它们成型

有自己的形状。

孩子们凭着掌握的知识

辨别出它是“H”或“A”,

并大声朗读出来。

接着,我用透明胶带,

将它们排列起来,粘在

白色的墙壁上。

它们有了

完整的语义,

用来祝福,祝福一个

未来的父亲

带着哭声来到这个世界的第若干天。

灭鼠记

深夜,听到客厅的响动

妻子叫醒了我。

她说,昨天忘记关厨房的窗户,

是不是老鼠又跑了进来。

我起身开灯,挪动

角落里的冰箱,几个月前,

一只幼鼠,

曾躲在底部的卡槽里,

在惊慌中,它暴露出自己,

我曾抡起拖把狠狠地砸中它。

现在,我又开始翻找那只

可能的老鼠。

或者,正像某个先知所指明的那样

恐惧就来源于不明之物。

我继续搬动

靠着另一面墙的长木椅,

搬出叠好的书籍,

想象着它所有可能藏匿的地方

打开柜子、纸盒,仍然没有

发现它的踪迹。

我为自己的一无所获庆幸着。

几个月前,我曾用报纸包好

那只死去的幼鼠,嘴里羞愧地念叨着:

鼠有鼠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