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记忆
2021-11-11紫云儿
□紫云儿
一
母亲喜欢把钱藏在墙缝里,用一块布包上、 扎上橡皮筋,从来不曾遗失。母亲熟悉每一道墙缝,如同自己的孩子。
母亲总是随手将针线插在墙缝里,这沐浴阳光和雨露的针线,就着煤油灯,给我的童年镶上一道白色的花边。
母亲用黑炭在墙壁上歪歪扭扭地记工分,记借别人的粮食和钱的数字。后来,又在墙壁上记下漂泊在外的女儿的电话号码,让思念在月光下野草一样地疯长。
这是母亲隐秘的快乐。多年之后,墙,依然屹立不倒。
二
冬日的午后,父亲在院子里摆开战场。
推把,是父亲的兵器。
微微弯下身子,双手用力,谈笑间,大片大片的刨花就把我们姐妹淹没!
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我们姐妹在蔚蓝的大海徜徉,小心翼翼地捧起刨花,就像捧起父亲温柔的呢喃。
父亲就是推把,我们姐妹就是他用慈爱推出的刨花。
刨花,刨出我们姐妹童年的欢笑。
三
父亲笨拙地、不厌其烦地,把歪歪扭扭的发辫打散,不相信编不出我满意的麻花辫。终于,我噙着两颗泪珠笑了。我们的笑声,自我八岁那年的院子,一直滴落到今日异乡的纱窗。
微闭双眼。一伸脚,父亲悄无声息地递过来一只红色的大脚盆,温热的水,连同父亲指间的温柔,缓缓地流过我脚背……然后,父亲把我的脚安放在他腿上,小心翼翼地为我修剪脚指甲,呵护清贫而快乐的童年。
月光正好。我又听到父亲在睡梦中大叫:“快,鱼! ”父亲握住自制的鱼竿坐在河边,即使是寒冬腊月,也挡不住他眸子里的火焰。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在河面,也照着父亲俊朗的脸。一条小指头大的鱼,足够父亲放声歌唱;一条小指头大的鱼,足够父亲为我熬一碗香喷喷的鱼汤。
多年之后,我逃离乡村,却逃离不了父亲温暖的手掌。
四
午后的阳光下,父亲坐在院子里喝茶。
父亲的笑,在绿树枝丫间跳跃成一幅明丽的画。我忍不住跑上前喝了一口:“呀,好苦! ”“你慢慢品,会有一种微甜。”慢慢地,我开始抢父亲的茶,童稚的嬉笑,至今挂在老屋的屋檐。
多年之后,我怀揣着父亲的茶走南闯北,将岁月浸泡出一缕芬芳;多年之后,父亲依然微笑着喝茶,任由河风温柔地拂过满头的白发。
夕阳斜照小院,母亲又开始坐在院子中央纳鞋底。
母亲一边灵巧地穿针引线,一边轻声哼着那首她唯一会唱的歌——《社会主义好》。
微风,拂动着母亲的乌发,也拂动母亲圆润的笑,将一幅温情、美丽的画面,定格成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