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为题 诗意汪洋——彭桐散文诗的艺术特色及个性密码初探

季川

这几年，也是陆陆续续读到诗人彭桐的一些散文诗作品，很有感触。他是安徽人，却工作在海南海口，职业是新闻记者，且获得过“全国优秀新闻工作者”的光荣称号，可见他的新闻业务工作多么出色。闲暇之余，作为诗人的彭桐，非常钟爱散文诗的写作，也发表了大量的作品。这次我集中阅读了他的32章一字为题、极具个性化的散文诗，非常真切地感到了一个真正追求诗歌艺术的诗人的执著与痴迷。

众所周知，当今中国诗坛，散文诗的写作者，应该不在少数了，从报纸副刊到杂志，从各种征文比赛到舞台活动朗诵，似乎都有散文诗的一席之地了，可见散文诗这种文体已经渗透到我们生活与创作当中去了。

散文诗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以精短、抒情、哲思、灵动占据着我们的眼球与心灵。毋庸置疑，散文诗的唯美、意象、独特、兼容、诗意等等，无一不深深地打动着我们，吸引着我们，启发着我们。

不妨，让我们一起跟着彭桐的散文诗去领略散文诗的魅力与风采吧！

日月江湖，也是人生境地

《日》所描绘的太阳，应该是我们最为熟悉不过的事物，但是诗人的笔端没有停留在事物表象的缓缓叙说，他由此及彼，深入浅出，把太阳的出世入世与人生紧密联系在一起，从太阳的日常起居生活片段中，我们居然获得了满满的正能量与好榜样的理由。末尾一位老人的思考，布满了大片的空白与想象空间，值得回味。

日上中天，人已过中年，还想做早晨八九点的太阳，可夕阳已在召唤。

天生为日，你永远是圆，句号一样圆满，可在人们惜时书籍的扉页上，你总是感叹号！

对应火热的生活，你是灼灼火球，你是青春激情的象征；对应苍茫的世界，你又是滴血的瞳孔，是映照暮色的剪影……

你总是那么耀眼、灿烂，不仅乐于走进山水画中，还不觉迈入黑夜行路者的梦里；你一直那么明媚、干净，不知道谁能为你妆面，谁又能为你日常保洁。也许你的能量燃烧不尽，命定一尘不染，永远是时光之门的轴……

一位老人凭窗，疯狂地想你的传说，默念你的诗行，祈福你掌控的生命……不觉中，泪湿眼眶。

《月》的手法与《日》如出一辙，但是又有所不同，诗人的比喻与拟人，大胆且丰富的联想，令人耳目一新，收到了意想不到的视听效果。把光比喻成针、线、雨丝、花粉，属于陌生化且具有质感的语言尝试，却又是那么自然而然的灵感乍现。

你皎洁的光，是针，让人清醒；是线，把情串连；是雨丝，滋润心田；是花粉，让梦香甜……

因为你，人们学会仰望天空，学会致敬苍穹；因为你，人们懂得寄情远方，懂得把思念珍藏心间……

人间潮汐，由你引起。岁月荣枯，有你收集。有你，大地消失痛楚；有你，心伤自动结痂。有你，所有忧郁的眼睛都会种植阳光的希望。

今夜，学古人向你端一杯酒，瞬间便忘了自己还有牵挂和影子。没有万古愁可消解，只有亿万年的凝望，镶嵌在时间的窗口。

其他如《江》《湖》等篇章中，都是揭示，在披露。是的，在天地间行走，在江湖中徜徉，是日月与时光教会了我们如何做人处事与如何规矩方圆，教会了我们如何呼吸与如何沉淀。

风雨交加，也是旅途风景

《风》在前半截讲述一年四季的季节关联与响应，而后面段落直接引申，充满了不折不扣的象征意义与新的指向，诗人表述的含义十分明显，耐人寻味。间接凸显了诗人的发散性思维与集中性概括的有机结合。

来无影，去无踪。风，是大自然的神秘巨星……

在季节之外，风也无处不在。

风正一帆悬，乘风破浪时，让远行的航船驰骋蓝色的大海。

风言风语时，风雨夜归人，让流浪的脚步回归温馨的爱巢。

飓风，显示超强的威力，也带来巨大的伤害，如用拳头说话的霸权国家。

而崇尚和平的国家，则致力于让国民安神于和风，享受茶道棋艺和花香……

有时候，风是敌人的刀，横向正直高昂的头颅。

更多时候，风是情人的手，抚摸穿越季节过程中不断发烫的额头。

不管怎样，风吹老了岁月，吹不老的是心！

《雨》的在场感十分强烈。从天而降的自然雨同人们的心雨，形态不同，本质却是非常接近与相似。自然雨面对的是自然，而心雨面对的是人心，正所谓人生快乐的颜色是一样的，而痛苦各有各的不同。人生与自然都无法避免风风雨雨的降临与考验。是的，经历了风雨的人生，才是完整的，才是有滋有味的，才是无怨无悔不留遗憾的。

自古以来，雨是积蓄的水，更是贮存的泪。它是忧伤也是喜悦，它是心酸也是甜蜜，它是激动也是感动……

雨，自然而来，泪花晶莹，映照着人间喜怒哀乐的百味生活。

亲友故去，眼里大雨滂沱，痛彻心肺；新儿降生，啼哭雷声震耳，粉嫩的腮上布满细微的雨滴；情人转身离去，内心的天空失明，酸楚的雨在鼻尖无声地滑落；异地重逢，失散的孩子和双亲相拥，脸上和心空里的雨都下个不停……

雨、雨、雨，泪、泪、泪。

在你温情的阳光普照下，我握不住风中的一滴雨，但捧住了心头的一滴泪！

其他如《地》《山》《夜》《晨》等篇章中，诗人也是一直在挖掘在剥离那些表面的东西，自然的风雨与人生的风雨，外壳好多都是猛烈与鞭打及撞击，而我们的内心需要承受，需要梳理，需要自我救赎。

春夏秋冬，也是生命轮回

《岸》是辩证的一方存在。诗人非常巧妙，把父爱的岸堤与呵护，与我们渴望的眼神紧密联系在一起。岸与水，父爱与我们的依赖，都不能随着时空的转移而变异。这是自然法则，也是人生道理，两者缺一不可。

岸与水相依，如肌肤相连，是岸重要还是水重要?

有水便有岸，有岸的逶迤，便有水的绵延。是岸塑造了水，还是水改变了岸?

我本是山村里的一泓清泉，淌进村外的小溪，流入遥远的江河，汇入天外的大海。我在滚滚奔流的人潮中，动荡、起伏……

父亲一直目送我。父亲的眼神是岸，走到哪里，我都能看见。在潜流、在漩涡……身处哪种逆境，我都心安！

岸不仅是风景，还是水之稳定器。岸不仅标记水位线，还是情感的记录仪。

倘若水不朽，岸会老吗?水的放纵和肆虐，会让岸倾斜和坍塌！

江河湖海，各色人等，均有自己的依靠，自己的岸。

岸有天然、有人工，有土造、有石质。岸迎向风雨，久经烈日，岸不随帆动，只随水走，岸创造了情感世界的模板与传奇。

看着父亲苍老的容颜，我停下与时间赛跑的脚步。我把手搭在父亲的肩上，就像一朵跳跃的浪花，轻抚皲裂的岸壁。

——多么希望这样永久的轻抚。在烟波浩渺处，或许已没有岸的踪迹。但此生，我羸弱的岸需要用心修复和呵护！

《霞》的美学意味无法挑剔。在诗人的回忆中，充满了甜蜜与忧伤。似乎是对一段初恋的难忘与不舍。诗人并没有一味地叙说恋人间的如胶似漆与亲密无间，而是借代霞的出现，还原了爱的本质与意义。

借你一方水域，照我明媚如画的霞光。

东方、西方，日出、日落。我并不只在天边妖娆。在你的秋波里，我更加多情妩媚吧！

你已习惯都市生活，认定非此即彼的模式，认可堵车就堵心的逻辑，最爱跟风地把痛苦和欢乐都几何式地堆在颜面上……

我不能说你心里的光在消耗中减少，只乐意说你该从事物的另一面寻找更多光源！

每当我露面时，海面和林梢被染红。如果你能到我背后，还会看到，山顶和银河也有我点燃的火焰！

凌晨，为我欢呼的人多；黄昏，向我挥手的人也不少。但我痴痴望眼，却少有人对视。你匆忙一瞥中，我又能给什么人生启示?

山居小屋在瀑布下游碧潭旁，探访者只见绿树遮掩柴门与小径，而画者却穷尽瀑布源头，以俯瞰的角度，勾勒显现小屋依托的高山之后那连绵万里的群山。我，正是从群山尽头，穿云破雾来到人间！

请把眼光放向高远，放向我的诞生地。

随时光行进中，你将会看到，清晨海边一对雀跃的倩影，相依牵手平静走向暮色深处的剪影……

其他如《春》《夏》《秋》《冬》等是季节书，也是时光书，轻轻翻阅，不用说，我们需要在有限的生命中，对抗无限的时空，并心甘情愿地服从命运的安排。

生死看淡，也是生活馈赠

《井》的故事比比皆是。这个意象仿佛也是我们故乡的代名词。我们无论是谁，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背叛自己的故乡，不能背叛那一方热土，不能背叛自己原汁原味且无比纯净的灵魂。

村庙翻新，牌坊被拆……乡村受难。唯一口古井幸运，安然在路旁。

井，是搬不走的乡音乡情，是永恒的乡愁之源。

不得不背井离乡的人，背负人生最大的苦愁。

吃水不忘挖井人，就像不忘我们的祖先。

井，无论大小新旧，对返乡游子来说，都是一坛喝不完、越喝越爱的老酒，但看一眼、掬一口就醉得步履蹒跚。

井，还是村庄的眼睛，在沉寂的夜晚，所有生物进入梦乡，它和星月对话，无声地讲述村庄古老而迷人的故事。

行走多年了，也没走出故乡之井的记忆。井如母亲，给的是不求回报、血浓于水的养育之恩！

文学的井，清澈泔洌；情感的井，深不可测。

心也如一口井，流淌着灵性之水。要小心呵护，不被风尘掩埋、世俗抹黑、金钱污染……

《门》在开启和闭合之间，实际上就是一种选择或暗示。人生之门，生活之门，生命之门，时时刻刻在考验我们的经验与耐心，在拷问我们的欲望与追求，在表达我们的内涵与外延。

生，是步入光明之门；死，是走进黑暗之门。

光明之门里，也有黑暗时刻；黑暗之门中，也有光明的启示。

门外风雨多，门里乾坤大。年少时一心要逃出家门沐风雨，年老时总想跑进家门守乾坤。

爱情之门为谁开?有人闯进迷魂阵，找不到回家的路和门；有人等待一扇不开启的门，不知道门里藏着怎样的春心和表情，留下一生嗟叹，终让泪水模糊蓝天！

祸福相依，难道祸福同门?福有双至，祸不单行，难道福祸各有其门?

芝麻开门，来的是财富，走的是光阴。美人依门，秀的是风情，留的是真情！

她嫁入豪门，珠宝当玩具；你遁入柴门，星月作酒具；我欲进寺门，憾无莲花当坐具。

要上天入地，有门；想时光倒回，没门。想留住记忆，可守门；要找回自己，重开门。

古往今来，大千世界，生死轮回，浮华如梦，机关重重，门道多多。

然而，天门只有狂风吹，龙门却有鲤鱼跳。心门无锁，却无几人能开窍！

其他如《生》《死》《草》《光》等篇章，也是尽情描绘与倾诉，其间勾勒的画面感与音符飞翔的场景，不经意间，就跃然纸上。人生的要义，无非是贡献光亮与温暖，无非是在敞开的日子里，为自己留下美好的记忆与动人的华章。

记得法国十九世纪大诗人波德莱尔曾经说过：“散文诗这种形式，足以适应灵魂的抒情性的动荡、梦幻的波动和意识的惊跳。”可见散文诗的独特魅力与艺术特征。基于此，我们对散文诗的钟爱与拥抱，终于有了足够的动力与前行的信心。

诚然，在散文诗的创作征途上，作为诗人的彭桐，可能还会让写作题材，更加扩展；还会让视野，更加拓宽；还会让诗意，更加打磨。

是的，只有当我们无比忠于心灵与热爱自然，热爱生命，热爱生活，那些光亮就会慢慢呈现，那些和谐才会慢慢洋溢，并说出无数个温暖有加、令人心醉的理由。

是的，向缪斯致敬！只要你一直在路上，就好！

因此，与诗人彭桐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