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北情·记忆中的暖
2021-11-10刘家昌
有句老话说得好,家永远是一个人的避风港,而在我心底尽管我的避风港修修补补过了很多年,但却依旧是我可以停靠的一片净土。
我记忆中的皖北是父亲的小院子,是院子门口那颗乘凉的大树,是大树底下一家人喝着茶、聊着天,母亲拍着我的背,嘴里哼着小夜曲,我就那样的在她的怀抱里睡着。
父亲是镇上一个小饭馆的厨师,那时候家里不是特别的富裕,镇上和村子里的路程也比较长,他每天下班后也就不会回到家里,而是直接在饭馆老板那里住宿,只有周末得空了他才会回家来看看我和母亲。每次父亲回来手里总是提着很多好吃的,我也会在知道他回来之前,早早的跑到村口去迎他,远远的看见父亲的身影,我就小跑着奔向他的怀里,这时候他就会轻快的举起我,用他长着胡茬的脸亲热的贴着我的脸。到了晚上,母亲就会难得的做上一桌子菜,如果赶上夏天,我们就把菜全部端在门口树下那个石头桌子上,在外面一边乘凉一边吃饭。父亲爱喝酒,尤其是白酒,吃饭的时候总要自己斟上一杯,有一次他见我总盯着他的酒杯看,便用筷子沾了白酒,笑呵呵的往我的嘴唇上抹,我舔了一口被辣的夠呛,他便开心的笑起来。
在那个年代,其实生活并不好,没有什么生活的调味品,每天听广播,或者看着那个不过巴掌大的小东西仅仅可看的那么几个地方台里传来的不真实的繁华笑声,偶尔我也会对那里的生活感到好奇,父亲口中的大城市,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喜欢朋友和乡间的小路,无聊的电子科技无法使我入迷,我能够一个人回家的时候看着夕阳看很久,我能够给自己那条大黄狗取无数个名字:小花,大明,聪聪,甚至连那条大黄狗是公是母都不知道,所以男生名字,女生名字,那条大黄狗都有,反正新学了什么字,就给大黄狗取什么名字。
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是树木,田地,还有满地的树叶和那柔软又踏实的泥土,那样的路被过往的记忆渲染成夕阳的颜色,带着落幕的回忆和宁静的落叶,回过头看,松软的泥土上是我一步一个的脚印,如果父亲不忙了,他就会接我放学,我坐在自行车后座,父亲便晃晃悠悠的载着我回家。
过了两三年,镇上发展的越来越好,有一次父亲回家,在餐桌上他兴冲冲的母亲说着镇上的变化,他说,现在的服装生意很红火,我们手里还有几个钱,不如就盘个店面,你去做个生意。母亲眼里似乎也有些憧憬,可她望着我,犹豫着开口,那孩子怎么办。那时候我还在村里上小学,自然没有办法和他们一起去镇上生活。父亲沉默了。
后来,他们还是把我留在了村里,爷爷奶奶搬来了父亲的院子,每天照顾我的日常起居。我还是一样,只有周末才能见到父亲和母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抵触起来,抵触与他们见面,抵触爷爷奶奶说起他们,我心底是埋怨着他们的,为什么抛下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没有他们的家,对我来说或许也不叫家了。
后来我升了初中,就被父母接到了镇上,再与他们生活在一起,我们之间似乎生分了很多,我不会跑着去迎父亲,父亲也抱不动我了。我不经常去父亲的饭馆,有一次后厨少了些配料,父亲让我去集市上买一些捎过去,我过去的时候正值中午,正是饭点儿,饭馆里人多的都快要装不下了,嘈杂的声音吵得我耳膜生疼。我溜进后厨,一股热浪便朝我袭来,看见父亲正站在锅台前,用力的翻炒着,他把锅颠起来又送出去,如此好几个来回,他才转身将菜从锅里翻到盘子上。他转身的瞬间我才看清他的脸,脸上是豆大的汗珠正在往下滑,像用水泼过一般,他胸口的衣服早已经被打湿,握着锅柄的手也泛了紫,那一刻,我如同被定住一般。等我回过神来,便飞速的将配料放在桌子上,转身跑走了。那才是我第一次了解到,在那一个个看似稀疏平常的日子里,那些我不理解的日子里,他们都是如何过的。
回去的路上,我的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感,那种酸涩的感觉让我直想流眼泪。从那以后,我不再埋怨他们,那些隔在我们之间的冰也似乎融化了许多。
越长大,我越发现父亲的话越来越少了,随着我年级的不断升高,父亲对我说过最多的话题就是关于学习的,至于生活上的事,他一概不会多提。度过了青春期那段懵懂的年纪,我也渐渐理解了父母的无奈和苦涩,所以对父亲,我变得敬畏多了一些。
那是一个临近高考的夏夜,母亲做了排骨汤给我,我天生就是个爱吃肉的人,用筷子签起一块骨头便啃了起来,忽然我感觉到一阵刺痛,嘴里多了什么硬硬的东西,我吐出来一看,原来是我的一颗蛀牙被骨头硌掉了。母亲见状忍俊不禁起来,我皱着眉头不知如何是好,她便叫来父亲,看看这孩子,牙被骨头硌掉了!父亲说,去诊所看看能不能补上吧,我就跟着父亲出了门。诊所离家里不近,父亲便拍拍自行车让我上去,再一次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座,心头便涌上了许多儿时的记忆,我望着面前父亲的背影,才意识到,他老了。
高考结束之后,我便时不时的回到村子里看看爷爷奶奶,对于我来说,这里才是我的根,望着门前的大树,我恋恋不舍的踏上新的旅程。
来到了大城市,才发现世界有多精彩,这里的霓虹闪的刺眼,人群常常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从不停留,这里真好,可这里似乎从来不属于我。来到这里的第二年冬天,我接到母亲的电话,爷爷走了。隔年,奶奶也走了。我赶回家时发现父亲竟满头花白,半年未见瘦了一大圈,那一刻我才猝然觉醒,什么时候父亲与我相处的时间被开了二倍速一般,越来越少。再与父母一同吃晚饭,父亲与我说起毕业以后的规划,我沉默起来,他说,去闯一闯吧,大的地方机遇也是多的。我点点头,心里却是五味杂陈的,与我而言,大城市与小地方最大的不同是,大城市没有我的家,没有我的依靠,没有我的根。
村里的院子没了人住,它空荡荡的,连同门前的大树,风吹也没了声音。
年少时我不懂父母的无奈,如今懂了,能够和父母相处的时间却越来越少。我常与朋友说,家就是我的避风港,永远是我黑夜里最亮的航灯。无论我走在哪里,皖北那座小院子,那些记忆,永远会是我心里最后一片净土。
作者简介:
刘家昌:男(1973.04-),汉族,安徽省亳州市人,大专学历,馆员,主要研究方向为群众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