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聊斋志异》看蒲松龄的出世观与入世观
2021-11-10王艺霖
摘要:蒲松龄,清代著名的小说家。其创作的《聊斋志异》代表了古代文言短篇小说的巅峰,《聊斋志异》无论人物形象,故事情节还是叙事方式都体现了蒲松龄的独具匠心,是作者內心世界的外化,体现了作者独特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聊斋志异》“用传奇法而以志怪”[1]通过对异类世界的描写,反映了真实的社会人生,基于此本文将对蒲松龄的出世观与入世观进行探讨。
关键词:聊斋志异;蒲松龄;出世;入世
一、《聊斋志异》中的入世思想
清代文人赵起杲评《聊斋志异》“其事则鬼狐仙怪,其文则庄、列、马、班,而其义则窃取《春秋》微显志晦之旨、笔削予夺之权。可谓有功名教,无添著述。”[2]的确,《聊斋志异》虽描写的是狐妖鬼魅,幽冥世界,但反映是现实人生。出于知识分子的责任,蒲松龄关怀百姓,积极入世,但面对世风日下的社会,儒家教化功能的消弱,蒲松龄唯有借助佛教“因果报应”思想,道教超现实的思维方式才能警醒世人,尤其是警戒那些贪官暴吏、豪绅恶霸,其救世婆心从《聊斋志异》中可见一斑。
“因果报应”思想是佛教基本教义。佛教认为一切事物都有因果关系。东晋名僧慧远在《三报论》中进一步阐释“业有三报:一曰现报,二曰生报,三曰后报。现报者,善恶始于此身,即此身受。生报者,来生便受。后报者,或经二生三生,百生千生,然后乃受。”[3]因此,因果报应不局限于今生,还有前身、后身,在长远的转世中受报。《三生》即讲述了刘孝廉三生转世的故事。一生多恶的刘孝廉去世后,第一世被阎王罚作马,因不忍夹击之痛,绝食而死,因刑期未满,阎王又剥其皮革;第二世刘孝廉被罚为犬,故意咬伤主人,被杖杀;第三世刘孝廉被罚作蛇,然不敢再害人、残生,后被一辆车碾压而死;最后阎王“准其满限复为人”。《江城》篇中高蕃与江城从小青梅竹马,后结为夫妻。婚后,江城性情大变,用尽手段虐待高蕃,且对公婆十分无礼。高蕃之母终日以泪洗面,后梦一老叟告之曰“不须忧烦,此是前世因。江城原静业和尚所养长生鼠,公子前生为士人,偶游其地,误毙之。今作恶报,不可以人力回也。每早起,虔心诵观音咒一百遍,必当有效。”原来,江城前世是一只长生鼠,被高蕃误毙,高蕃此生所受的罪,皆为前世所作的恶。后江城经一老僧点化,顿时觉悟,痛改前非,于是一家人和好。正如异史氏曰“人生业果,饮啄必报”。《珠儿》写李化老来得子,取名珠儿,视为掌上明珠。但等珠儿长至五六岁时,受妖僧所害而亡,于是李化诉邑宰,杖杀妖僧,后一被妖僧迷杀的孤儿冤魂借珠儿尸体复生,以报答李化杀僧之恩,并告诉李化,珠儿“不过金陵严子方,来讨百十千债负耳”二人无缘。此故事说明人可能同时受到多重报:珠儿对李化的讨债,是恶报;孤儿冤魂借尸复生为李化之子,是善报。同样《四十千》、《拆楼人》、《柳氏子》也讲诉了相似的“子讨父债“的故事。一方面蒲松龄借“因果报应”解释贫家多佳儿,富家多顽儿之故。另一方面,蒲松龄也积极表达劝善惩恶之意。《紫花和尚》写丁生患病,请书生“疏方下药,病愈。”后一女子告诫书生不要再医治丁生,否则将祸及自己,书生俱,不再往,并把实情告之丁生,不久丁生卒,临终前叹曰:“孽自前生,死吾分耳。”原来,丁生即紫花和尚,因前世与董尚书之侍女有夙冤,今世应得到相应的报应。《聊斋志异》除了写恶报,还有善报。《邵士梅》中,邵进士前身为高东海,为人“性豪爽,轻财好义。”因帮助他人,被牵连下狱而死,死后投胎士大夫之家,长大后中进士,仕途坦荡。蒲松龄不仅借因果报应思教化大众,维护儒家孝悌仁义,还通过天谴冥罚等思想高为官者要仁爱为民,否则将受惩罚。如《席方平》最后以坏人在冥界遭受惩罚,好人沉冤得雪为结局,表现了仁政爱民思想。
《聊斋志异》利用佛教“因果报应”说,目的是劝善惩恶,进行教化。正如黄洽所说“神道设教”,所谓“神道”,“在《聊斋志异》中表现为善恶报应、因果轮回、积善成仙、天谴冥罚等佛道观念。‘教’则为以孝悌忠信、仁义廉耻为核心的儒家人伦道德准则。”[4]从《聊斋志异》可看出,作者希望用“神道”达到教化的目的,维护儒家伦理。不管是劝善惩恶也好,抨击社会黑暗也罢,都体现了蒲松龄积极入世的思想。
二、《聊斋志异》中的出世思想
《聊斋志异》大部分作品都表达了作者积极入世的愿望,然而作者有用世之心,却无进身之路。因此,不少作品又体现出他出世的思想。
《成仙》讲述成生经历“世情灰冷”后隐世的故事。成生与周生两人是知己,成生贫,经常接受周生的接济。在周生遭受牢狱之灾时,成生挺身而出帮助周生,成生也因此感到“世情灰冷”,欲招周偕隐,周生因家中娇妻而推脱。几年后成生修炼成仙,终点化周生成仙。这则故事表达了人生苦短而乐于遁世的思想。《续黄粱》写曾举人做了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于是利用自己职务仗势欺人,作威作福,经包公弹劾,抄没家产,并发配云南。发配途中又被盗贼所砍,死后在地狱受尽折磨,又投胎为乞丐之女,卖人作小妾,受尽冢室鞭打,最后入狱冤死。一觉醒来的曾举人,发现自己实是在做梦,于是幡然醒悟,“台阁之想,由此淡焉。”后遁入山林,不知所终。《蒋太史》写太史蒋超,记得自己的前世为峨眉僧人,因此“常有出世之想”。晚年的时候,告老还乡,在峨眉山的伏虎寺患病而终。自写一偈云:“翛然猿鹤自来亲,老衲无端堕业尘。妄向镬汤求避热,那从大海去翻身。功名傀儡场中物,妻子骷髅队里人。只有君亲无报答,生生常自祝能仁。”作者把尘世比作油锅,把功名富贵比作玩物,把娇妻爱子看作是骷髅,其出世思想可见一斑。《贾奉雉》写贾奉雉“才名冠世”然而写的文章无人赏识,致使“试辄不售。”后来在一位秀才的指导下“竞中经魁”,但是却觉得这样的文章“何以见天下士乎!”,于是便产生了“遁迹山林,与世长辞”之意,然因情缘未断,又返回人间。在人间经历一番后,终恍然醒悟,“始知荣华之场,皆地狱境界。”于是摆脱了人间的羁绊,随仙人遁世。从这则故事中可窥见作者的影子,作者同贾奉雉一样科场失意又怀才不遇。同时作者在《聊斋志异·自序》中写道“松悬弧时,先大人梦一病瘠瞿昙,偏袒入室,药膏如钱,圆粘乳际。寐而松生,果符墨志。且也:少羸多病,长命不犹。门庭之凄凉,则冷淡如僧;笔墨之耕耘,则萧条似钵。每搔头自念:勿亦面壁人果吾前身耶?”[5]可见作者也曾因梦而怀疑过自己的前身是和尚,其遁世思想不言而喻。
《聊斋志异》中不少作品都透露出作者的出世思想,尤其是许多利用道教设幻的篇目,这些小说流露出了作者对现实的不满。正如马克思所指出:“宗教里的苦难既是现实的困难的表现,又是对这种现实的苦难的抗议。宗教是被压迫生灵的叹息......宗教是人民的鸦片。”[6]蒲松龄借助宗教表达了自己的抗议,同时也慰藉了心灵。
二、蒲松龄的出世观与入世观
然而正如黄洽所说:“蒲松龄虽然对现实社会流露出不满情绪,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厌世、出世思想,但他实际上并没有真正忘怀这个并不令人满意的现实人生。”[7]的确如此,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蒲松龄,一直是以积极入世的精神参与在社会之中,虽然产生过出世思想,但其落脚点始终是人间。他忘不了功名利禄,也放不下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这从他一生的经历便可窥知一二。
据相关史料记载,蒲氏远祖自元代开始居于山东淄川,其祖先世代为地主,也有读书的,但功名都不高,多是禀生类。蒲松龄的父亲蒲槃从小读书用功,多次科考都未中,后“去而學贾”改行做生意,在乡里可称素封。蒲槃虽然经商,但他仍不忘叮嘱自己的后代努力求学,考取功名。他积极读书治学的观念对蒲松龄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明末清初,由于政权更迭,阶级矛盾激化,乱世之中的蒲氏家族也日渐萧条。顺治八年(1651年)蒲槃去世,在与兄弟分家后,蒲松龄的生活渐渐变得穷困潦倒。清顺治十五年(1658年)蒲松龄开始了他的科举之路,首次科考便取得县、府、道三试第一,受到前辈赏识。然而事与愿违,他不断考,不断落第,也因此深受打击,但从未放弃,直至七十一岁才循例得贡生。可以说蒲松龄的一生都在积极入世。
然通过科考之路未能入世,于是蒲松龄选择了其它入世之路,即作幕僚。顺治十八年(1611年)蒲松龄的同乡孙蕙中进士,蒲松林跟随孙蕙到任处做过短暂的幕宾。在《上孙给谏书》中他对孙蕙提了不少建议如“名不可以威成,财不可以努取,凡以此等事诱我者,皆欲坏我之德,以自便其私者也......”这篇文章不仅体现了蒲松龄对朋友的诚笃,也能看出蒲松龄的政治理念。不仅如此,在灾荒之年,蒲松龄还亲自到省城上呈“救荒急策”一文,其关心百姓、仁政爱民的思想显而易见,体现出了他积极的出世态度。
综上所述,《聊斋志异》虽然描写异类世界,但反映的实是现实世界。小说借助佛教因果报应思想、轮回思想,以及道教超现实思想,关照的仍然是儒家的现实社会,以及伦理道德。蒲松龄作为一介贫儒,空有救世之心,却无救世之路。因此只能付诸笔墨,一方面是出于儒家的救世思想,另一方面也是对自己的聊以慰藉。正如《聊斋志异·自志》中写道:“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之间。”
参考文献
[1]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
[2]蒲松龄.聊斋志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4..
[3]盛伟.蒲松龄全集[M].上海:上海学林出版社,1988.
[4]吴九成.《聊斋志异》与道教[J].蒲松龄研究,1995.
[5]吴组缃.蒲松龄的生平及思想[J].文学遗产,2014(03):115-127.
[6]齐春春.《聊斋志异》与释道文化[D].河北大学,2006.
[7]黄洽.聊斋志异与宗教文化.[D].山东大学,2005.
作者简介
王艺霖(1996年出生年份—),性别:女,民族:汉族,籍贯:四川金阳。学历,研究生在读。单位云南民族大学。单位邮编,650031,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