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庆裹蒸,那是外婆的味道
2021-11-10忆江南
忆江南
小时候,外婆给我们包粽子,里面不放红枣,而放肉和香肠,咸的,好吃极了,样子也笨极了,长方形的,左一道,右一道地捆着,像个小枕头,一个足有半斤。后来到了广东肇庆才知道,大肉粽子原来是从这儿发源的,不过当地人不叫它粽子,而叫它“裹蒸”。
肇庆的裹蒸是有名的。在小城里转悠一阵儿,总可以见到一些饭铺茶楼的门口悬吊着几只棕色叶子包着的“小包袱”,旁边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裹蒸”。裹蒸的个头比我外婆的肉粽大出一倍,每个至少有一斤多重,包成锥体形状,有点像埃及金字塔。虽叫“裹蒸”,其实里面并没有果子,中间是肥猪肉,外面裹一层去了皮的绿豆,然后再裹一层糯米,用叶子包好后上屉蒸,吃的时候,根本看不到肥肉和豆子,肉都化成了油,浸透在糯米中,绿豆都成了泥。吃起來口感很好,粘中带胶,胶中带滑,滑中带爽,不那么腻人。讲究一点儿的裹蒸里还要加上腌瘦肉、腊肠、香菇,但也没有“果”。
肇庆人过春节不吃北方饺子,也不吃广州人的那种甜炸饺,而是吃裹蒸。临近春节,家家户户都搞个大汽油桶,男人们女人们用刷子、抹布,各种清洗剂起劲儿洗刷巨大的油桶。一连好几个夜晚,这个依山傍水的粤西小城响着这种刷汽油桶的声音。然后就开始支灶,有院子的支在当院,没院子的支在当街。几块砖头,码成三角形,再弄来一大堆柴火,把装满裹蒸的汽油桶放上去。一旦点起火来,全家人都不能休息,昼夜守着,每“锅”都要烧24个小时。袅袅的白烟从小城的四面八方冒出来,空气里弥漫着干松的炭烟味儿。
裹蒸终于出“锅”了,熬了几个夜晚,被烟熏得眼圈儿红红的主妇们用草把裹蒸两个两个地捆好。过年的那几天,满街的人手里都拎着两个小灯笼似的大裹蒸。有的农村妇女干脆挑上一箩筐,上广州,下梧州,喜气洋洋地送了东家送西家,串亲访友地拎着自家的裹蒸出门,又拎着亲友的裹蒸回家,转来转去,没准儿最后吃到嘴里的正是自己送出去的。
裹蒸进了广州就改叫粽子了,里面的内容增多了,海米、香菇、腊肠,想吃什么就包进去什么。茶楼里还有一种“糯米鸡”,我怀疑也是裹蒸的变种。糯米绿豆里裹着鸡块儿,味道鲜美,价格便宜。“北方人”进了茶楼,总觉得那些袖珍的烧卖,排骨、鸡爪子填不饱肚子,于是就叫个“糯米鸡”,虽然个儿没裹蒸大,可是扎扎实实地吃上几口,也饱得可以。
离开肇庆好多年了,现在全国各地的菜市场也偶然可见肉粽子,个头比起裹蒸来虽差得远,每次碰到,我都要买几个,细细地嚼着,仿佛又听到了“唰唰唰唰”刷汽油桶的声音;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干松的炭烟味儿;又置身于暮霭苍茫、白烟氤氲的岭南小城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