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进贵:用金银错雕琢昆仑之心
2021-11-07雷虎
雷虎
和田玉是昆仑山之心,引得天下玉工折腰。马进贵是无数“一片冰心在玉壶”的琢玉人中的一个。只不过和一般玉雕刻大师不同,他的“昆仑心”用金丝银线打嵌上了花边,充满异域风情。
大师作品,不需要贴标签,行家粗瞄一眼,即能判定个八九不离十。在众多玉雕大师新作中,有一种玉雕,在玉器表面镶嵌金银纹饰以及珍贵宝石,造型独特,华贵雍容,充满西域风情。不用说,这些作品定然来自新疆,出自“马爷”之手。
如今,馬进贵更多的被业界人士称之为“马爷”,他博得这个名号,只因为他和金银错的一段传奇。
一见倾心金银错
故事得从上世纪四十年代说起。一天,北派玉雕大师潘秉衡在古玩市看到了一件奇特的残缺玉雕作品。在玉器上嵌入金线,用金线绘出图案,让金的光泽和玉的温润形成强烈的对比,让这玉器显得雍容华贵,绚丽多彩,玉器在外形上虽然残缺,但却气宇不凡。经过对这残玉研究,潘秉衡发现这就是失传了两百年之久的传奇玉器金银错。
金银错之所以传奇,不是因为工艺本身(金银错是我国工艺美术的一朵奇葩,在工艺美术中有广泛应用,早在商代的青铜器上金银错就开始“登台演出”),传奇的是金银错和玉器的结合:金银错工艺是在器物上绘出图案,依图案錾出槽沟,再将纯金或纯银拉出细丝或压成薄片嵌入图案中。玉器因为自身易碎的特性,千百年来一直与金银错无缘,直到乾隆二十四年。
清朝平定了天山南路回部大小和卓的叛乱,从此从西域到中原的“玉石之路”成为坦途。因乾隆酷爱玉器,天下玉工竞相献美,乾隆开始在紫禁城建设“玉器大本营”。金银错玉器正是“痕都斯坦”(今克什米尔一带)派出的“超级女生”。它乍一现身,就以其卓尔不群的外型和雍容华贵的气质征服了乾隆,最终“三千宠爱在一身”,一生为其赋诗70余首,招天下能工巧匠最终把“舶来”的金银错玉器打造成“皇家制造”,从而迅速成长为中国玉器文化中“西派”的代表,结束了西域产玉不雕玉的历史。然而,因为金银错玉器对工艺要求极高,乾隆之后国力不济,“皇家制造”的玉工最终被裁员,随着这一代玉工逝去,金银错玉器最终成为中国漫长的玉文化中的流星。
潘秉衡参照一只残玉,制出了一款“压银丝嵌执壶”,恢复了金银错工艺。但正所谓“盛世藏玉”。金银错重生时遇上建国时百废待兴的“艰难时世”。金银错工艺失去了被发扬光大的机会。随着潘秉衡大师老去,金银错工艺再次失传。
20世纪70年代,马进贵被派到北京玉器厂学习,在北京玉器厂的精品展示厅,马进贵第一看到了潘秉衡大师用金银错制作的玉器时,有种贾宝玉见林黛玉时的惊艳和惊喜:世间还有这么漂亮的玉器}这就是我要打造的玉器!只惊鸿一瞥,金银错就已经在马进贵心中种下了蛊。
为了目睹更多金银错玉器芳容,马进贵把目光锁定了“玉器大本营”——故宫。每天带着两个馍馍,一碗浓茶就一头扎进故宫。没有相机,那就用素描。一款款金银错珍品倩影才下纸头却上心头。回到新疆,马进贵就向厂长请缨开始了金银错玉器的试练。
对于马进贵来说,金银错玉器就是一位高傲的冷艳美人。他为这份绝世美丽倾心,也明白“抱得美人归”要付出绝世艰辛。为什么金银错后继无人}是因为它的特殊性、做起来太难:金银错是中外玉文化交汇的产物,是中国玉文化中独特的一支,设计者和制作者学贯中西的文化底蕴是前提;玉雕时能庖丁解牛也是远远不够的,金银的加工工艺还得炉火纯青;金银错完全是“摸着石过河”,周期长、工作大、难度还高,最初投入时还完全不能产生经济效益……
要深究每一个问题,每一个问题都无解,马进贵决定不去想那么多,抱着车到山头必有路的心态投入到金银错的研制中,“这一特技要说高不可攀也未必,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没有做不了”。
那时还是计划经济年代,市场上无法买到金银,那就买了一只银戒指熔化后拉丝;玉器易碎却要在玉器上錾出槽沟,那就在石头上先练手,手熟后再每一种物品做几个备份……整整半年时间,他终于做出了第一件金银错作品。作品虽然不算完美,但是却引起轰动,因为这标志着潘秉衡之后,金银错工艺后继有人。但是轰动不能当饭吃,传承人不能不干实事。费工、费料的金银错工艺在领导的赞许中被明令禁止:别人一个月出几件作品,你一件作品要做几年,有消极怠工的嫌疑。
博得卅年后马爷名
此后整整三十年时间,马进贵已从当时到北京玉器厂进修的少年,成长为新疆玉器界的领军人物。虽然“阅玉无数”,但因各种原因,再也没有和金银错亲密接触的机会,但金银错却“余韵绕梁,卅年不绝”——金银错已成为他玉器取经路的“紧箍咒”,每当马进贵雕出一件传世的作品时,总是会睹物伤情,想起金银错,“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
2000年,中断多年的中国工艺美术界最高奖“百花奖”将重新开评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中国工艺美术界。沉寂多年的工艺美术大师们纷纷摩拳擦掌,希望在这“华山论剑”中奠定自己在工艺美术界中的“江湖地位”。此时的马进贵已成名多年,已经对个人名利没有了概念。但是考虑到“百花奖”评比已经不是自己个人的问题。如今的马进贵已贵为“马大师”,“马大师”代表的不仅仅是马进贵,代表的是整个新疆玉雕流派在“白晓生兵器谱”上的排名。
什么样的作品,既能一鸣惊人,又能体现新疆风情?舍金银错其谁?
从1970年放弃研制金银错,到2000年重新把金银错提上日程,金银错情怀在内心已游荡了整整三十年。
此时的马进贵已经开办了自己的玉雕公司。恢复和完善金银错嵌宝石玉雕工艺成为公司的头等大事,而他本人,更是将全部心血都放到金银错研究上。很快,一幅名为“白玉错金嵌宝石西蕃壶”的画稿很快成型,这幅画马进贵用了三十年来构思。表达是他对金银错的理解,是对新疆玉雕风格的定位,马进贵也把这作品看成自己艺术生涯的总结。画稿出炉是一蹴而就的,但是雕玉成器却用了整整四年。
四年时间,先后做坏了三把壶。第四年,终于做成了一白一黑两把壶“白玉错金嵌宝石西蕃壶”和“墨玉错银嵌宝石西番壶”。2004年,在中国玉雕最高奖“天工杯”評选中,二者分别获得银奖和铜奖。以这为标志,失传了三十多年的金银错终于重出江湖。马进贵也因为恢复了失传金银错工艺而博得“马爷”之名。
此时的“马爷”已经不再是当年在故宫临摹金银错的马进贵,他已经不满足于金银错的“回归”,而希望金银错成为个人玉雕独特的艺术语言,并形成新疆玉雕的独特风格。他—方面不断改进生产工艺,把伊斯兰文化融入到金银错中,让金银错的西域特色更加鲜明;一方面让更多的年轻人参与到金银错的研制中来,收徒教学,确保金银错不会再次失传,
他还探索金银错在不同玉石材质上的可行性,例如在水晶体上错金、嵌宝石。水晶的硬度与和田玉相当,但脆性极强,在薄如蝉翼的水晶杯上錾出纹丝不差的槽沟和鲜活的花卉凹形,并且准确无误地将金丝、金片、宝石镶嵌其中,工艺的难度和面临的挑战都是空前的。“一不小心,水晶就会碎,一切功亏一篑。”即便这样,马进贵依然不断挑战人工的边界,《水晶错金嵌宝石——圣水杯》凭借空灵典雅的气韵以及巧夺天工的技艺,荣获2009年中国玉石雕刻作品天工奖“金奖”。
纵横于历史与现代之间,驰骋于中西方文化交汇地带的“马爷”,在海纳百川中,佳作接连问世:《白玉薄胎错金嵌宝石——西蕃瓶》荣获2011年中国玉石雕精品白花玉缘杯“特别金奖”,《白玉错金嵌碧玉——文案十二珍》荣获2011年中国工艺美术百花奖“特别金奖”……
从艺四十多年,“马爷”最终把自己和金银错打包,成为当前的玉器传奇。曾经,有太多玉石藏家,都在捕捉“马爷”的动态,期待“马爷”能给玉雕带来新的传奇。如今,“马爷”已逝,“马爷”和金银错的故事,便成为了玉雕江湖中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