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魂

吴尔芬

小美经常听一丁吹嘘DR眼镜，今天总算识得庐山真面目。

一丁的爷爷老丁在退休后，依然坚持科研发明，DR眼镜就是他的最新成果。D，是Dream的首字母，梦想的意思；R，是Reality的首字母，意思是现实。DR眼镜体现的就是一种记忆全息影像再塑技术。

在收藏瓷器的过程中，老丁意外发现，任何一件瓷器的制作，都会融入工匠的记忆，包括思想、感悟、情怀、心力等等。匠心记忆用电子科技去激发，就会呈现影像。通过全息成像技术，能把影像完整地播放在DR眼镜用户眼前。

老丁把捕捉匠心记忆所呈现的影像，称为瓷魂。为了观赏瓷魂，老丁结合人工智能、大数据和全息技术，发明了DR眼镜。

“可它看起来挺普通啊，真有那么神奇？”小美来回端详DR眼镜，一脸狐疑。

“你要对着爷爷的瓷器看，才能知道它的厉害！”一丁说。

老丁太喜爱这些宝贝了，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擦眼镜的专用布细致地擦拭它们。老丁每次都轻拿轻放，更是严禁一丁触碰，就算要碰，也得戴上白手套才行。一丁有时候觉得，这些瓷器才是爷爷真正的孙子。

听一丁这么说，小美立即戴上DR眼镜，看到书桌上的陶瓷笔筒，立刻取出里面的笔，观察起笔筒来。

“怎么样，看到瓷魂了吧？”一丁迫不及待地问。

小美观察了一会儿，说：“是有一团模糊的影子，而且会动，这就叫瓷魂？”

“当然了！”

“这也太模糊了，像打了马赛克！”

“爷爷说，匠心记忆越多，瓷魂就越清晰，这个笔筒的瓷魂这么模糊，应该是匠心记忆较少的原因。”

“是吗？我再看看别的。”

小美继续观看书架上的几件瓷器，看完之后，就失望地摘下DR眼镜还给一丁：“真没劲，都是模糊不清的，也看不出他们在干什么，周围全是空的。”

一丁接过DR眼镜，像接过一张不及格的试卷。

“这就是你天天叫我保密的DR眼镜？”小美撇着嘴，失望地摇摇头，“没劲，我还是回家弹钢琴吧。”

一丁张开双臂堵住小美的去路，辩解说：“那是因为瓷器离开生产地了。爷爷说，如果让瓷器回到生产地，环境信息就会倒映进DR眼镜中来。如果生产地没有什么变化，瓷魂会变得无比清晰，能清楚地看到它是怎么被制造的。”

“你就吹吧。”

一丁有些挂不住了：“我没吹，你还没见识过真正的瓷魂呢！”

“是吗？有多神奇？比朝天上敲钉子还神奇？”

一丁急切地想要挽回面子，于是带着小美来到门上挂着“严禁闯入”的牌子的藏宝室前。

“爷爷不在家的时候，是禁止我一个人进去的。你跟我进来，千万别乱摸乱碰！”

“放心吧，就爷爷那脾气，我才不想惹麻烦！”

藏宝室不大，两面墙上靠着博古架，架子上是各种造型的瓷器。最吸引人目光的是房间中央的红木桌。桌上立了个特制的玻璃柜，柜子用绒布蒙住了，看上去神神秘秘的。一丁轻轻扯下绒布，里面是一件青花瓶。

只见这件青花瓶大肚、小口，比一本杂志高不了多少，看上去有点安静、有点柔弱。

小美觉得亲切，上下打量一番，又端详了瓶身的主图，只见瓶上有“报春图”三个题字，字的下面是两只蝈蝈。她惊讶地说：“这只青花瓷瓶看上去真特别。你知道吗，青花瓷主图上出现得最多的就是人物、植物和动物了，但是这样的蝈蝈我还真的没见过。”

一丁说：“这可是爷爷的心肝尖尖，比他孙子我重要百倍。”

小美夸耀说：“中国陶瓷博物馆有一件元朝的青花梅瓶，叫什么来着？缠枝……纹梅……我记不清了，是国家一级文物，也是镇馆之宝，外形跟这件很相像。不过我更喜欢这两只蝈蝈，太生动有趣了。”

“对呀，爷爷说他收藏的瓷器中，这两只蝈蝈最传神。爷爷还说这是冬蝈蝈，预示着春天即将来到。冬天来了春天就不远了，冬蝈蝈是来报春的，所以说冬蝈蝈是春天的使者。”

“怪不得叫‘报春图。”小美茅塞顿开，但马上又疑惑了，“你怎么知道它们是冬蝈蝈？它们跟夏蝈蝈有什么不同吗？”

这下轮到一丁嘚瑟了：“夏天的蝈蝈叫得急，天气越热叫得越凶。爷爷说了，这是两只雄蝈蝈，冬天寒冷，它们的前翅互相摩擦，会发出‘括括括的声音，清脆响亮。你看，它们正在摩擦前翅呢。”

小美用不一样的眼神瞅了他一眼：“看不出来呀，你懂得挺多的。”

一丁不以为意：“谁让爷爷一直在我面前唠叨这些呢，我想不知道都难。”

小美被他逗笑了：“那你看过它的瓷魂了吗？”

“嘿嘿，它的瓷魂还真有看头！”

“真的假的？”小美顿时来了兴致，她扫了玻璃上的挂锁一眼，“你有钥匙吗？”

“当然有了。只要我们不去碰它，看看又不会坏！”

说着，一丁从玻璃柜底下摸出一把钥匙，“啪嗒”一声开了锁，再把DR眼镜递给小美：“现在，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小美戴上DR眼镜，只瞅了一眼，便忍不住发出惊叹：“哇！真的好神奇耶！”

此刻，呈现在小美眼前的是一片绚烂的光彩。

光彩中，瓷魂慢慢浮现，只见中间坐着一个人，虽然四周也是一片空白，但那人的动作可以看得分明。小美明白，这是因为青花瓶离开了生产地，所以看不到周边景物。只见那人正坐在一张桌子前，侍弄着什么。

小美继续注视着，能分辨出那人有60多岁，五官不是很分明，不过看着挺清瘦的。他手里的瓶子也一点一点清晰起来，只见他左手扶泥坯，右手握画笔，在坯胎上细致地描绘着，不时往颜料碟上润笔，或直起腰来审视一番。

“看到了！看到了！真有瓷魂！他在画坯！”小美大叫起来。

一丁大为得意：“哈哈，继续看，过程更精彩。”

“这人一定是绘画大师啊，你看他的手法，感觉比我外公还厉害。”

小美的外公住在瓷都，是老一辈的瓷画艺术家，技艺精湛。小美从小就看他在坯胎上绘画，因此很了解。

随着瓷魂中人笔法的展开，坯胎逐渐有了“报春图”的轮廓，小美发出阵阵惊叹。

“其实，呈现清晰的瓷魂没什么，DR眼镜还有个终极‘黑科技呢！”

“什么终极‘黑科技？”小美目不转睛地盯着瓷魂。

一丁自豪地介绍：“这个‘黑科技啊，叫匠心附体！启动它，能让瓷魂与DR眼镜佩戴者合二为一。这样，戴着DR眼镜的人就能拥有跟那大师一样的匠心记忆，做出一模一样的瓷器！”

“这哪儿是科技啊，简直是神话！少吹牛了！”

一丁不服气：“我哪儿吹牛了？这是爷爷亲口说的。只不过，要实现这个功能，得满足一个极其苛刻的条件。”

“什么条件？”

“必须回到瓷器当初被制作出来的场地，还得保证场地的变化不超过1%，才有可能进行匠心附体的操作。”

“什么意思？”小美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

“意思是说，把瓷器带回最初的生产场地，就有机会使用DR眼镜的匠心附体功能，创作完全相同的作品。如果最初的生产环境超过1%的变化，就无法启动匠心附体功能了。”

“环境总是在变化的，这条件也太苛刻了，根本不可能实现。”小美很沮丧。

一丁叹了口气：“可不是吗！不然爷爷早就用匠心附体功能，復制一打他喜爱的瓷器了。”

“就是！”小美应了一句，说着，她伸手朝青花瓶摸过去。

“喂！别乱动啊！”一丁吓了一跳，急忙阻拦。

“哐当！”

尖厉的声音把小美吓了一跳，她急忙摘下DR眼镜。

只见一丁僵在一旁，脸色惨白。玻璃柜空了，那件青花瓷瓶此时变成了一堆破碎的瓷片，散落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