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补碗匠
2021-11-05王祖远
王祖远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我已经念小学了,还常常打破碗。一次,我端着饭走出门时,老屋那木门槛有半尺高,绊了我的脚,人没摔倒,手上的碗飞了出去,菜饭撒落一地,碗边破掉了一块。妈妈听到碗碰地的声音,赶紧出来,一看便生气地说:“你真是坐不稳的猴儿,吃餐饭也不安生。”
妈妈把打破的碗和掉下的瓷片一同捡起来,用布包好收好,等著巷子里传来补碗的吆喝声。在我们小街小巷补碗的是位老伯,头发已经花白,挑着一担箱式小柜,一路晃晃悠悠地走来。两个精巧的木箱是由几层抽屉组成,每一层装着不同的工具,担子后挑上挂着一个小马凳。
妈妈把补碗匠叫到屋门前,先给老伯泡好一大杯粗茶,再递给他被我打破了的碗。老伯不慌不忙,拿起碗来仔细地看了看,笑呵呵地说:“这碗好补。”
补碗是三百六十行中的一行,补碗匠的手艺精细灵巧,看补碗的过程都很赏心悦目。
只见老伯先用小刷子把瓷碗碎片刷干净,涂抹调好的白色胶泥,在破碗缺口处合拢,然后开始拉锯了。补碗中最好看的是拉锯,伴随老伯微微摇晃的身躯,“吱咕吱、吱咕吱”——节奏轻盈的锯声仿若从遥远的童话世界飘来,宁静又美妙。
又长又细的锯,像二胡的弓,两根细木杆间用一根细长的线牵连着,带动一个小锥钻,在坚硬而光滑的陶瓷碗上不断地转动。慢慢地,瓷碗上钻出比小米还小的一个洞,听大人说,那小钻就是金刚钻。金色的蚂蝗钉细小如手表分针,真像一条蚂蝗横跨在碗缝儿两边钻好的洞里。再用小锤子来回轻轻敲打,蚂蝗钉就把瓷碗碎片铆接牢实了。补碗老伯用垫在膝盖上那块油腻的布擦几下后,朝碗里倒些水试试,滴水不漏,响亮地说了一声“好哪!”,我们的碗就补好了。补一个碗需要花两分或三分钱,是根据蚂蝗钉的用量来计算的。
老伯补完碗,再为碗底凿出姓氏图案,这个不收钱。他知道我妈骂我是坐不稳的猴儿,就在补好的碗底加刻了一个猴头像。只见他用一把小铜锤,“笃、笃、笃……”对着放在碗底上移动的凿子轻轻敲打。慢慢地,一路的麻麻点点呈现出来了一个猴儿的头像,围观的小伙伴儿们都高兴地欢呼起来。
临走,补碗匠对妈妈说:“小孩子打破碗是常事,没事的,愈打愈发。”
后来,不争气的我再一次把新碗打破,惊恐得不知如何是好。妈妈却没有再生气,捡起破碗,微笑着说:“不要紧,愈打愈发。”我知道,妈妈是将补碗匠那句话记在心里了。
多年过去了,虽然我们家并没有发达,但改革开放后,妈妈的橱柜里更换了一大叠细白红花的陶瓷饭碗,而补碗匠这个职业,也不知不觉销声匿迹在新时代的时光中了。
(责任编辑 李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