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保罗

[德]彼特·赫尔特林

彼特·赫尔特林生于1933年，20世纪50年代起从事新闻工作，曾在多家地方报纸任职，当过文学编辑，发行过《月份》杂志，亦曾担任过S.菲舍尔出版社的总编辑。1974年起开始自由写作，不仅涉足诗歌、散文、小说诸领域，更是一位令人敬重的儿童及少年题材创作的知名作家。他在这类作品中多以非成人的眼睛看社会，大量触及现实问题，真实记录这个成人和少年儿童共同生活的世界。代表作品有《奶奶》《本爱安娜》等，作者曾获2001年德国青少年文学奖特别奖。

保罗是个普通的男孩儿，长相普通，成绩普通。与别的同龄伙伴儿不同的是，他一年到头也见不到自己的父母几次。他们总是在出差、驻外，忙着各自重要的事情，仿佛所有的事情都比保罗重要。就这样，12岁的保罗已被遗忘在法兰克福一栋居民楼里许久，幸好有着各位善良邻居的热心关怀。

这几年随着保罗年龄的增长，他一个人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多，尽管他可以做到自我打理生活，但那种孤独感却是与日俱增。妈妈常年在美国纽约，爸爸仅仅是隔一段时间能回家陪他待几天。“我不想家中老是只有我一个人”成了他最大的奢求，甚至渴望拥有限制父母出远门的权利。

不知打什么时候开始，邻居们便邀请保罗去家里轮流客居，这给保罗些许温暖，也给这些邻居家庭带来一份新的活力。心直口快的清纯女孩儿海伦非常欢迎保罗来到她的家庭，她的父亲和继母也同样喜欢保罗;卡罗和卡门这对儿年轻的夫妻浪漫而随性，保罗在他们面前也十分放松;当然保罗最为亲近的还是凯特奶奶。凯特奶奶家中目前也是一个人，她把远嫁到澳大利亚的女儿原来住过的房间安排给保罗住，谈起女儿特娅，慈爱有加的凯特奶奶至今仍感自豪。保罗还记得他第一夜住在女孩子淡淡的粉红色房间里的感受，像置身一个童话世界，一夜无梦，直到第二天早晨被手机短信提示音叫醒：“度过了美好的一夜，同样祝贺你迎来美好的一天！”短信是爸爸发来的，他一定是从凯特奶奶那里得知保羅的最新情况，或许良心上有些不安了吧。隔三岔五保罗也会收到妈妈发来的问候与叮嘱的电子邮件，这是他们母子平日里交流的惯常方式。

记不得过去了多少个日夜，直到有一天保罗放学之后，发现爸爸像一个不速之客似的坐在凯特奶奶家里等他。惊喜过后，保罗居然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忧伤和愤怒的感觉。他想念爸爸，珍惜父子在一起的时光，但更害怕短暂相聚后的长别离。这次他毅然做出一个决定，请爸爸自己回到家中住，他拒绝回家，仍然睡在凯特奶奶家粉红色的房间。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莫非是想让爸爸也尝尝一个人面对家中四壁的滋味儿？或许是爸爸理解了儿子，或许他为儿子的“自立”而略感宽慰，带保罗出去吃晚餐时，爸爸向儿子倾吐了自己的苦衷。他坦言最近的精神压力特别大，大到几近崩溃，来自工作，也来自家庭。他对保罗说：“你妈妈催我早一点儿同你谈谈。你知道我和她已分居多年，我们，我们准备分手……”听到这话，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保罗体内骤然沦陷，他的心瞬间变得空空荡荡。为了对抗这种空虚，一声呐喊正在急剧上升，他便让它冲出喉咙：“那我怎么办？”等不到爸爸的答案，保罗已含泪冲出餐馆。

邻居中的亚当·施瓦茨豪普律师，是一位身材瘦弱的、可爱的小老头，他让保罗称他“亚当博士”，保罗与他很谈得来。此前在卷子需要家长签字的问题上，保罗曾咨询他可不可以模仿父亲或母亲的笔迹由自己来“代签”，亚当博士从法律意义上给保罗以谆谆教诲。这次，保罗则满怀内心的苦楚同亚当博士探讨自己未来的“监护权”问题，在这位睿智的老人面前，无助的保罗竟号啕大哭起来。待保罗渐渐止住泪水时，亚当博士开导他道：“生活中痛苦的事多种多样，无处不在，每个人都必须以不同的方式来面对。有时候令人恨不得把自己揍一顿，有时候甚至可以蔑视痛苦、高歌一曲。”

放暑假了，同学们欢呼雀跃，不过这个暑假对于保罗来说，因为两件事，他将过得无法轻松。第一件事来自学校，班主任将成绩单交给保罗时，通知他将于开学时参加数学和英语两门课程的补考，并强调事关他能否与同学们一起升入下一个年级;第二件事与家庭有关，亚当博士带保罗去看望了他住院的爸爸。不久前爸爸得了严重的心理疾病，住的医院可以说是康复医院，也可以说是疗养医院，但用一个残酷的字眼来形容，实际上就是一所精神病院，以爸爸目前的认知能力需要精神科医生的强力介入。见到爸爸，保罗表现出了异样的平静，而爸爸却始终面带笑容，从微笑到大笑，直至狂笑不止，这一现实无疑在保罗的生活配方中又添加了一剂苦药。

保罗的情况引起了青少年福利局的关注，他们派人来对保罗进行摸底调查，当被问到“目前谁能代替你的父母照顾你”时，保罗毫无怯意且底气十足地回答：“全楼的人。”这话绝对没错，整栋楼的邻居们都视保罗为亲人，亲切地称他为“我们的保罗”。邻居中，同在一所建筑设计室工作的杜贝劳斯夫妇主动承担了为保罗补习数学的义务，而为保罗担任临时英语教师的则是参议员埃瓦尔德·基米希先生。

在保罗13岁生日那天傍晚，邻居们在社区花园里为他举行了一场气氛热烈的生日派对，为此好多家分工合作，精心准备了好多天。爸爸被从医院临时接回，他对儿子、对这场生日派对似乎都非常满意，他亲热地拍拍儿子的头，又耸耸自己的肩，却一时想不出更多与保罗交流的语言。快递小哥送来妈妈寄自远方的礼物，保罗打开一看是一套积木，或许妈妈忘记了得到这款积木是保罗几年前的愿望，并且同款积木在去年保罗过生日时她已经送过了。时间渐晚，热心的邻居送凯特奶奶和保罗的爸爸回家休息。派对在继续，保罗接受着各户邻居的礼物和祝福，内心充满感动。他一面享受着夜色的温馨，一面憧憬着可期的明天。

（责任编辑  高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