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 杰弗里·罗伯逊 □ 张 烁 编译

被埃尔金勋爵偷走的帕特农神庙大理石雕塑如今陈列在大英博物馆，英国一直拒绝将其归还给希腊

庄严的展厅无法粉饰卑鄙的罪行，被掠走的每一件文物都是殖民侵略史的见证

新一轮的正义呼声渐起，扰得欧美的文化精英心神不宁。这呼声来自曾遭奴役的各族人民，他们要求归还属于他们的文化遗产。过去几百年里，残暴的殖民军、富有的收藏家以及贪婪的传教士掠走了无数艺术品和手工艺品。西方博物馆和富豪收藏家有什么权利将别国文物据为己有？他们深知这些文物都是几个世纪前偷来的，也清楚当时的盗窃行为在今天足以构成“反人类罪”。举例来说，至少90%的非洲文物都在欧洲的博物馆里，而大英博物馆不仅拒绝将世上最珍贵的宝藏之一——半组帕特农神庙大理石雕塑——还给希腊，还卑鄙地霸占着对澳大利亚原住民意义深重的各种文物。是时候物归原主了，昔日列强休想再用拐弯抹角的道歉和忏悔蒙混过关，他们必须归还掠走的文物。

很多大型博物馆都把从侵略战争中掠夺、盗窃和骗取的别国珍贵文物藏了起来，比如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盖蒂中心、大英博物馆、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卢浮宫以及洪堡论坛博物馆。也就是说，古人创造的无价珍宝被迫与他们的子孙后代相互隔绝，而后者本可以从珍宝所蕴含的故事中得到启发。直到最近，这几家有权有势的博物馆，还有混迹于腐败文物市场的代理商和拍卖行，仍断然拒绝归还1970 年之前的失窃文物（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于该年通过了有关文物保护的公约），除非它们是被纳粹的盖世太保偷走的。

2007 年，塔斯马尼亚原住民成功起诉了英国自然历史博物馆，要求归还他们祖先的头骨和遗骸。此后，部分博物馆开始承认归还人体遗骸的必要性。然而一提到文物，英法博物馆便以“财产所有人”自居，揪着殖民地时期禁止舍弃财产的法律条款不放，全然不顾获取“财产”的手段是何等恶劣。

反人类的掠夺

游乐场恶霸高喊的“谁捡到归谁”曾是上述博物馆的座右铭。直到2018 年，法国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戏剧性地宣称：“欧洲的博物馆不应再扣押非洲的文化遗产。”他主张物归原主。这里的非洲文化遗产包含1892 年法军从贝宁前身达荷美王国掠夺的一系列精美面具，还有1897 年英国通过“毁灭式洗劫”从达荷美王国搜刮的一大批青铜制品。前者在巴黎展出后，给了毕加索无穷的灵感。后者是16世纪非洲文明高度发达的证据，英国将其销往欧洲各地以支付发动侵略所需的费用，而这场侵略在今日足以构成“反人类罪”。

马克龙要求归还以不正当手段获取的文化财产，他的这一要求适用范围更广。埃尔金勋爵从未主动提出买下帕特农神庙的大理石雕塑，因为他知道统治希腊的奥斯曼帝国绝对不会允许他肢解神庙。于是，他花大手笔买通了当地官员，让对方在他手下拆雕塑的时候视而不见。接着，作为英国大使的他借职务之便，将拆下的雕塑用英国军舰运回了伦敦。如今，这组雕塑陈列在大英博物馆的约瑟夫·杜维恩纪念展厅里，而约瑟夫·杜维恩本身就是个艺术诈骗犯。另外半组帕特农神庙大理石雕塑陈列在雅典卫城博物馆里。这座博物馆是专门为这半组雕塑而修建的，也刚好处在帕特农神庙的俯视之下。如果失窃的雕塑能与雅典的重新合体，恢复浮雕饰带的原貌，它们将收获至高无上的赞美。这条雕刻于公元前440 年的浮雕饰带就像一部古代的新闻短片，展现了世上第一个民主国家的公民在欢庆和平的游行中行走、交谈、畅饮的场景。大英博物馆为了掩盖埃尔金的抢劫行径，拒绝让大理石雕塑重新合体，妄图以此误导游客。大英博物馆犯下了同埃尔金一样的罪，他们都是在故意破坏世上最重要的古代奇观。

大英博物馆里的许多手工艺品都是英军或者东印度公司的军队在野蛮侵略别国时搜刮来的。他们不只洗劫非洲，还从10 岁的锡克国王那里抢走了“光之山”钻石，强迫国王将其献给维多利亚女王。印度、巴基斯坦想要回“光之山”，但这颗钻石现已成为伦敦塔里的一件“王室珠宝”，正等着在下一次的加冕仪式上装饰卡米拉的王冠。

从锡克国王那里抢走的“光之山”钻石成为了英国的“王室珠宝”

1902 年，英国亚历山德拉王后的加冕皇冠上镶嵌着“光之山”钻石

19 世纪最邪恶的反人类罪行要数鸦片战争。为了扭转贸易逆差，卑鄙的英国人强迫中国人吸食鸦片，致使数百万中国人染上毒瘾。埃尔金勋爵的儿子率领英法联军入侵北京，犯下了比他父亲更为恶劣的罪行——他先是洗劫了圆明园（园内约100 万件珍贵文物由此流落欧洲），随后将其付之一炬。中国正试图买回自己的珍宝。

埃及也要求归还文物，尤其是那尊展现古代美人风采的奈费尔提蒂王后半身像。当初发现这尊雕像的德国考古学家为了躲避侦查，用泥巴把雕像糊了起来。后来，这尊半身像在柏林展出，埃及人大为震怒。希特勒曾坚称奈费尔提蒂王后半身像应在他计划建造的“元首博物馆”里占据重要位置，而德国至今仍拒绝归还这尊雕像。

澳大利亚也要求归还文物，主要针对的是格威盖尔盾——一块带着弹孔的树皮。据说，格威盖尔盾是1770 年库克船长从植物学湾带回来的。当时，澳大利亚原住民与库克船长的先遣登陆部队相互敌对，库克船长下令开火。那名丢掉盾牌的原住民战士后来因伤势过重去世了。他的盾牌见证了入侵者向原住民开的第一枪，这也是成千上万原住民死于白人定居者暴力行为的开端。格威盖尔盾应归还给格威盖尔人，对他们来说，这面盾牌承载着重大的历史意义。然而，这面盾牌现在却被立在大英博物馆“启蒙运动”馆一个不起眼的柜子里，旁边的标签上写着：库克船长只是“鸣枪警示”。他才不是在“警示”，他朝拿着盾牌的原住民开枪了。格威盖尔盾属于格威盖尔人，而不是大英博物馆。

名正言顺的归属

文化财产对哪个国家的人民最具意义，就应该属于哪个国家。这是许多曾遭侵略或殖民统治的国家所提出的主张。不只是西方博物馆和前纳粹分子应归还他们搜刮的文物，日本亦是。亚洲各国要求日本归还二战时期日军偷走的艺术和宗教遗产。英格兰、爱尔兰和美国的法院已承认应归还以不正当手段获取的文化财产，并规定民族国家就对本民族传统有重大意义的物品享有“主权”，继而有权要求归还“开启本民族历史的钥匙”。《联合国土著人民权利宣言》赋予了土著权利，“对在未遵守表达自由和知情同意原则，或违反土著法律、传统和习俗的情况下被拿走的精神财产”，土著有权要求归还。大多数发达国家的法律也要求将纳粹分子掠夺的艺术品归还给犹太受害者的后代。由此可见，以埃尔金勋爵偷走帕特农神庙大理石雕塑为例，文化财产在被殖民侵略的过程中遭窃的人民提出归还诉求，名正言顺。

格威盖尔盾见证了白人入侵者向澳大利亚原住民开的第一枪。盾牌现在被立在大英博物馆一个不起眼的柜子里，旁边写着：库克船长只是“鸣枪警示”

这是自19 世纪30 年代脱离奥斯曼帝国独立后，希腊人要求归还文物呼声最强烈的一次，但英国仍拒绝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出的调停建议。

“战争的赃物”，尤其是欧洲列强通过野蛮的殖民侵略掠夺来的战利品，理应物归原主。以不正当手段获取的文物，比如靠恐吓或哄骗得来的“礼物”，也应物归原主。昧着良心收下的文化遗产，比如“光之山”钻石，还有在博物馆无人知晓的储藏室里备受煎熬的文化财产，都应该物归原主。大英博物馆只展出了4%的藏品，还对公众隐瞒了6000件未经澳大利亚原住民许可便拿走的文物。

要求归还文物就是要求伸张正义，毕竟在法律层面，小偷必须归还所盗财物，无论他已占有了多久，也无论他让这财物升值了多少。最早提出这一观点的是西塞罗。罗马共和国时期，西塞罗对腐败的西西里行省总督费雷斯提起诉讼，因为后者从西西里人民那里搜刮了大量的艺术品、雕像和圣物，还在广场上办起了展览。西塞罗在演讲中要求费雷斯归还他搜刮的文化财产，还描述了观看展览的西西里人是何等悲哀——他们眼看着征服者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把属于他们的文化财产公开展览。西塞罗的这段演讲对后世影响深远。2000 年后的今天，是时候贯彻西塞罗的思想了——文化在法律上属于被剥夺了文化的人，而文化在这些人心中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