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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贸易的狐狸

2021-11-04沈石溪王哲

孩子 2021年8期
关键词:母狐鸡笼屋脊

文/沈石溪 图/王哲

我是在缅(miǎn)寺后面的一棵缅桂树下捉住这只小狐狸的。

当时,我正在寺庙里滴水赕(dǎn)佛,忽然听到树下传来惊慌的鸟叫声,扭头望去,哦,一只翅膀还没长硬的翠金鸟,从树冠的鸟巢里掉了下来,摔断了腿,在地上扑棱(pū·lenɡ)着翅膀爬行呢。

我刚想把视线收回,忽然,从花坛下的一只洞里,钻出一只小狐狸来,它蹒跚(pán shān)而行,要去捉那只翠金鸟。我赶紧跑过去,捡起一块砖头堵住洞口,手忙脚乱地扑腾了一阵儿,捉住了小狐狸。

这是一只十分可爱的小狐狸。它背毛艳红,腹毛纯白,琥珀色的眼睛像宝石一样闪闪发亮,出生顶多才十几天,身上还留有一股奶香。我把它带回家,关在一只用铁丝编织的空鸡笼里,又把鸡笼拴在屋檐(yán)下的房柱上。

当天夜里,我被“咔嚓咔嚓”的响声惊醒,悄悄下了床,隔着窗往外看,月光如水,把院子照得雪亮,一只耳朵上长满黑毛的母狐正趴在鸡笼上,拼

命用牙啃咬铁丝。咬了一会儿,没能咬开,又去拖鸡笼,也没能拖动。小狐狸在笼子里咿咿呀呀地叫,母狐便踮(diǎn)起后肢,前腿钩住笼顶,将肚皮紧贴在笼壁上,透过网眼,给小狐狸喂奶。

凉风习习,我打了个喷嚏。听到响动,母狐顺着房柱“嗖”的一声蹿上屋顶,不见了。

第二天早晨,我打开房门惊讶地发现,关小狐狸的鸡笼旁躺着一只红腹角雉(zhì)(别名:红鸡、娃娃鸡),足足有五六斤重,脖子上伤口的齿痕与鸡笼铁丝上留下的齿痕一模一样。毫无疑问,是昨晚那只黑耳朵母狐抓来扔在这里的。

红腹角雉肉质鲜嫩,比家鸡好吃多了。长长的五彩尾翎(línɡ)还可用来做戏台上古代武将的帽饰,在集市上价钱卖得很俏(qiào)。黑耳朵母狐干吗要把这只红腹角雉留在鸡笼旁?也许是它来喂奶的途中猎获的,喂奶时,受了我的惊吓,仓皇逃跑时忘了带走,就像我经常把雨伞遗忘在别人家里一样。

好哇,我捡了个大便宜,我乐呵呵地把红腹角雉拾起来。刚要进屋,突然,听见屋顶传来“呦欧呦欧”的狐狸叫声。我走到院子中央,抬头望去,正是那只黑耳朵母狐,它坐在屋脊上。看见我在看它,它双爪合十,弯腰点头,就像在鞠躬作揖(yī):“呦欧,呦欧!”它急切地朝我叫着,很像路边的小贩在卖劲儿地兜售商品。

我突然间意识到,这只红腹角雉是黑耳朵母狐有意留在鸡笼旁的,目的是要和我做笔交易,换回它的小宝贝。好聪明的母狐啊!它知道凭它的爪子和牙齿是无法从鸡笼里抢走小狐狸的,就别出心裁(cái)地捉了一只红腹角雉来和我交换。我还是第一次碰到动物与人开展贸(mào)易呢,挺有趣的。

我看了看红腹角雉,又看了看笼中的小狐狸,如果一起拿到集市上去出售,小狐狸的价格大概要高出三分之一。既然是贸易,就应该价值相当,亏本的买卖我才不干呢!于是,我做了一个不想交换的手势,将红腹角雉抛向屋顶,意思是说:喏,你的东西你拿回去吧。

黑耳朵母狐敏捷地一把搂住红腹角雉,眨巴着眼睛,做出一副沉思状,又把红腹角雉从屋顶推下来,“呦欧——”长啸一声,翻过屋脊不见了。

第三天早晨,关小狐狸的鸡笼旁又出现了一只红腹角雉,比昨天的那只还要大还要肥。跟昨天一样,黑耳朵母狐仍坐在屋脊上,朝我“呦欧呦欧”叫着。

两只红腹角雉加起来,价值自然是超过了小狐狸,我准备打开鸡笼把小狐狸放了。可转念一想,这一放,黑耳朵母狐再也不会捉红腹角雉给我了。如果我继续扣压小狐狸,黑耳朵母狐救子心切,一天捉一只红腹角雉,我好比捡了只聚宝盆,永远取之不尽。

当然,这样做有点儿卑鄙,而且违背了贸易公平公正、互利互惠的原则。不过,人跟人之间做买卖,需要诚实和信誉(yù),与动物打交道,似乎没必要这么讲究。我把第二只红腹角雉收了起来,不但没放小狐狸,还在鸡笼的门上加了一把锁。聚宝盆当然要妥善保管嘛!

黑耳朵母狐在屋脊上眼巴巴地望着我,我朝它扬了扬手中的红腹角雉,说:“嘿,明天送只更大更肥的来!”

黑耳朵母狐长长地哀啸一声,一纵身,倏(shū)地不见了。

第四天早上醒来,我第一件事就是兴冲冲地拉开门到屋檐下去捡红腹角雉。遗憾的是,根本就没什么红腹角雉,囚禁小狐狸的鸡笼旁,只有一只死老鼠,散发着一股恶臭,招来一群绿头苍蝇。

我恶心得直想呕吐。

“呦欧——呦欧——”黑耳朵母狐仍坐在屋脊上,怨恨地朝我叫着。我相信它是在这样骂我:“你不讲信用,贪得无厌,比老鼠更渺小!”

它竟然知道红腹角雉的市场价格,知道两只红腹角雉换一只小狐狸已经是绰(chuò)绰有余了,知道我企图无休无止地在它身上榨(zhà)取财富,所以才用一只死老鼠来向我表明:对我的坑蒙拐骗,它是绝对不会上当受骗的。

我有一种被人揭穿了老底儿的愤恨。在我这里,一只小狐狸就要换一万只红腹角雉,只此一家,别无分店,你爱换不换!昨天和前天的两只红腹角雉,算是你交的定金,交易不成,按我们人类的规矩,定金没收啦!

第五天,我的门口有一泡稀糊糊的狐狸屎,臭气熏天。

第六天,我犁(lí)田回来,发现屋顶的茅草被扒了个洞,一泡狐狸尿淋在了我的床上。

第七天,我养的四只老母鸡像被理了发似的,脖子上的鸡毛被拔了个干净。

我没办法,只好把小狐狸放了。看来,和动物做生意,也要规规矩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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