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航“水上国门”的长江“代驾”

杨绍功 李雨泽

长江，横贯中国东西，流程6300多公里，是目前世界上最繁忙、货运量最大的通航河流。长江引航员，是外籍船舶进入长江后，船员们遇见的第一个中国人；也是他们离开长江时，送走他们的最后一个中国人。因此，他们有了“水上国门形象第一人”的美誉。

技术高超的长江“代驾”

姚泽炎是长江引航中心高级引航员。在这个岗位上，他创造了同行难以企及的业绩：从业35年，引航 6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中外籍船舶8000多艘次，引航里程达80万公里，相当于绕地球20圈……

长江江苏段是长江上通航密度最大、水域最复杂的航段—江面最宽处不过10公里，每天最大断面船舶流量超过3000艘次。平均算下来，每艘船宽3米，就能铺满江面。

通航船舶更愿意把行船操作指挥权交给引航员，以确保船舶安全航行和停靠。而“姚泽炎们”就是这样一群技术高超的专业“代驾”。

浓眉大眼，皮肤黝黑，两鬓斑白……如果不穿制服，老姚普通得像个农民。30多年前，老姚连考3年，进入武汉河运专科学校学习。1985年毕业时，改革开放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这一年，国家决定在长三角开辟沿海经济开放区，大量外籍船舶需要停靠中国港口。毕业分配时，海港引航专业毕业的姚泽炎成了“香饽饽”。

跟着师父第一次登上外轮，一切都很新鲜。外轮上的新型雷达很先进，刚走出校门的姚泽炎怎么都没办法将雷达调整到理想状态。外籍船长不耐烦地说：“引航员先生，请让我们的驾驶员帮你把雷达调好吧。”话虽说得委婉，但潜台词很明显—你们中国引航员不行！

“当时的感觉就两个字—耻辱！”老姚依然记得当年的尴尬。从那时起，他下了狠心，一定要让外国船员叹服中国引航员。多年之后，姚泽炎的引航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一次，他引航一艘外轮，几下就把雷达调好了。外籍驾驶员非常惊讶，这是当时世界上最新型的雷达，竟然被一个中国引航员操作得如此娴熟，对方反过来向姚泽炎请教使用方法。

让外籍船长赞叹的“中国Yao”

从吴淞口到南京，全长300多公里的航线，姚泽炎采集了上千个数据。每到一个新的港口，他都向属地站的老师傅请教，了解泊位水流的变化情况；每登上一艘外轮，他都从船头到船尾走一遍，和船长、驾驶员详细了解船的性能和特点。

走一路，学一路，记一路，分享一路。35年来，姚泽炎用过的笔记本摞起来有一两米高。用他积累的数据编制的电子航路图，成为引航员的“专业宝典”。

结合长江航道地形复杂、潮汐多变的实际，他创造了“安全引航操作法”等10余项技术成果，创造出在狭窄、弯曲、复杂的内河航道上，把吃水最深、船体最宽、船身最长、吨位最大、上部建筑最高的船舶，安全引领进出长江的多项纪录。

有了实力，才有在外籍船舶上指挥引航、维护国家尊严的底气。每次登上外轮，老姚都会特别留意中国国旗和引航旗是否已升上外轮的桅杆。

有一次，看到中国国旗没有升到桅杆顶端，他提醒外籍船长：“您的旗子没挂好，还差一点儿！”

外籍船长似乎不太在意：“差一点儿就差一点儿吧！”姚泽炎却不同意：“外籍船舶要遵守中国法律，差一点儿都不行！”外籍船长看到姚泽炎这么认真，只好赶紧把中国国旗升到位。

还有一次，姚泽炎发现外轮主桅杆上居然没有按要求挂上中国国旗。他快步走进驾驶台，义正词严地对外籍船长说：“这是在中国水域，请您马上悬挂中国国旗！”对方满脸不高兴地说：“我已经驶出南通港水域，能否通融一下？”“不行，船舶航行在长江水域，就属于中国内陆水域，是中国的领土，请您务必立刻挂上！作为一个资深船长，您应该了解航行规则！”姚泽炎说。然而，外籍船长依然没有准备悬挂旗帜的意思。姚泽炎的认真劲儿上来了，说：“你如果不挂，我就马上抛锚，等待主管机关的调查处理！”这样的坚持，令这位外籍船长震惊不已。

从此以后，姚泽炎的工作包里常备一面五星红旗，以防不时之需。时间一长，外籍船长口口相传，许多人都知道长江引航员里有一个严肃认真的“Yao”，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中国人。

经得起骇浪源于骨子里的热爱

长江港口对外开放30多年来，长江航运发生了巨变。20世纪80年代初，姚泽炎几天才引航一艘船，现在每天就要引航一两艘船；引航的船也从原先的一兩万吨，到现在的一二十万吨。老姚感慨地说：“60多个国家，只要有船的，基本上都来过了！”

引万国船，吃千家饭。上俄罗斯的船，吃饭时外套必须要挂在餐厅外面；在韩国船上，吃饭时要赤脚踩在地板上……无论条件如何艰苦，习俗多么难以适应，老姚都会坚持在船上吃饭。客随主便，入乡随俗，与各国船员的关系就近了。

“把船性、水性、人性融为一体”“随机应变”，这是老姚的两句口头禅。

一次，老姚登上一艘刚修完的外籍老旧邮轮。为了省钱，这艘邮轮修理后没有试航，而是直接开航。结果离开船厂不到20分钟，主机就发生了故障，船速慢了下来。老姚心里一紧，前方距离苏通大桥不到3海里，这艘228米的庞然大物，10分钟内要是控制不住，就可能撞上桥墩。

老姚当即发出失控信号，发布航行动态提醒其他船只避让；再让船舶掉头离开主航道，潜水抛锚待修……结果，这艘船在离苏通大桥300米处，画出一道弧线绕开桥墩，3艘黄沙船几乎擦到巨轮尾部。这时，船舶主机熄火，巨大的惯性让巨轮像脱缰的野马冲向浅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抛锚，抛锚控制速度！”老姚再次果断下令。200米，150米，100米……终于，巨轮在浅滩前50米停了下来。所有人欢呼雀跃。

经得起惊涛骇浪，源于骨子里对工作的热爱。有一次，老姚在引航时摔了一跤，为避免耽误船期，他忍痛把船引出了长江，又把另一艘船引到南通港，这才去医院检查，结果是髌骨骨裂。爱人问他为什么不及时去医院，他说：“大船船期一耽误，就是10万美元的损失，帮人家省一点儿是一点儿。”

他在家休养的一个多月，也是女儿和父亲难得相处的时间。不过老姚还是坐不住，到站长办公室要求上船。站长不同意：“伤筋动骨100天，养好了再回来！”老姚急了，说：“我已经好了，我跟我老婆一起写保证书，还不行吗？”站长看着这头打着绷带的“犟驴子”，最后只能依了他。

老姚不爱打扮，但每次执行任务前，总是制服笔挺。给老姚熨衣服，则是爱人每天最用心的事情之一。穿上熨好的制服，老姚习惯早早地站在门口等车，留给家人一个堂堂正正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