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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龙谷

2021-11-02邹定

青年文学家 2021年27期
关键词:帐篷恐龙考古

邹定

来恐龙谷的人,无非两种:一种是猎人,一种是科学家。可这回来了一个记者,女的,戴着墨镜,穿着高跟鞋,很有风采。她供职于北京的一家报社,叫徐娟,是跟踪采访唐成晚的。唐成晚是壶山学院的教授,研究方向是考古。他是有名的考古学家,尤其是他对恐龙的研究,在學界最有发言权。

恐龙谷的天气,谁知道说变就变,细雨如丝,山风拂动,天空似乎随雨点一起飘忽起来。唐成晚每天进山,锤子、锄头、放大镜、记录本,放在一个大包里,背来背去的。唐成晚走出帐篷,望着谷底,好像在等徐娟。徐娟毕竟是女人,不免有梳妆的习惯,一般急不来,但总要在帐篷里喊“唐老,等等我”。

徐娟是个怪女人。唐成晚想,过都市生活的女人来山中吃苦,真不可思议。徐娟打开帐篷,放目山下,见山岚逸如流银、裙子一样飘动。她倏地钻出帐篷,举起摄像机津津有味地拍摄,直到高跟鞋那两根针要支撑不住。

“唐老,今天休息吧?恐怕下大雨。”徐娟放下摄像机说。

“有雨伞,有雨衣,我都不怕呢。”唐成晚执意要去,耸了耸肩上的背包说。

徐娟的任务是现场采访,她整天陪同唐成晚在大山之中寻找恐龙化石,研究恐龙时代所涉的物种。她见唐成晚是那样的痴迷与执着,就依了唐成晚,换上解放鞋,与唐成晚一样,拄着棍子,走向隐约可辨的山道。

两人边走边聊。徐娟说:“唐老,我想象着你是我的亲人。”

唐成晚听了琢磨不透,心想自己一把老骨头还有什么值得一个女记者的喜欢?“你顶多三十岁,完全不现实。”唐成晚便回过头向徐娟惊讶地说道,“荒唐,我怎么会成为你的亲人呢?”

“是啊,京城与壶山相隔之遥,我们没任何理由与‘亲挂得上钩。”徐娟说。

“我正要问你,你老公同意你这样的采访?”唐成晚说。

“这是工作,不过我离婚了。”徐娟说出了隐痛。

唐成晚没有说下去,生怕一个美女来到身边,打扰他的考古研究,宁可单身,何况几十年的鳏居生活已成习惯。他说:“我家只有我和我的事业,没有亲人。”

“好,您别当真,想到哪里去了。”徐娟怕影响唐成晚的情绪,把话题搁下来。

唐成晚见一根木头从树叶里露出来,横在路上,恰好累了,就放下背包,招呼徐娟,两人坐上木头,歇息一会儿。

徐娟又问起唐成晚来,“唐老,你喜欢唐诗吗?”

唐成晚厌烦了,心想徐娟专说一些与考古无关的话题,忽然问起唐诗来,“我姓唐就一定要喜欢唐诗吗?”他不假思索地说,“我不喜欢唐诗,但曾要求我的小女儿背唐诗,提倡人要有文学素养,不一定要成为文学家。”说完将棍子打在木头上,扒穿在棍子上的树叶。

“哦,是这样。”没等徐娟说完,屁股下的木头动起来,“哗”的一声,转眼不见了。唐成晚和徐娟都摔翻在地上,原来那个粗糙的家伙不是木头,是蟒蛇,一打它便卷着枯叶惊慌而逃。

徐娟吓得打颤,唐成晚把她拉起来。

眼前是密密麻麻的树林,间有横七竖八的朽木。这还在山腰,要去谷底,大概还有十来里路,他们冒着空濛的雨意,谨慎前行。

走到谷底的时候,已经中午了。这些天来,他们一直在“岩屋”下做午饭或休息。这里是一座巨大的岩山,翘出的悬崖足以替代一栋房屋的披檐,所以称它岩屋。岩屋下,下雨无雨,下雪无雪,一年四季干旱着。徐娟打来溪水,生火做饭,一缕缕炊烟升起来,在恐龙谷徐徐飘散。刚刚还在啼鸣的鸟雀飞开了,只听见远处苍猿的叫声,迷蒙的雨雾已经停止,恐龙谷的天空出现蓝色,山腰一丝丝流岚隐遁山林。唐成晚东瞧瞧,西看看,偶尔陷入沉思,凝眸不动。好像这是一道原始的炊烟,想象着远古山民如何刀耕火种,甚或恐龙时代世界上还没有人类。

徐娟生怕唐成晚饿了,先安慰着说:“唐老,会不会饿?今天午饭要推迟,你看干柴不多了。”

唐成晚转过神来,说:“我有胃康宁。”

徐娟笑了。她嘘嘘火,又说:“我不明白,堂堂大学者,有那么大一笔研究经费,怎么不带几个徒弟或学生参加,一起来考古?”

“小徐啊,政府是拨给了我几百万专项资金,但是这个领域只有花钱的,没有赚钱的,出一套学术著作几十万,会刊要钱养,学术交流研讨要钱,年会要开支,公差要报销,钱哪里够花?现在我是用退休金完成我的考古计划。”

这时,唐成晚心里开始猜疑,徐娟定有图谋,莫非是冲着他的钱来的?必须提高警惕。尽管曾经记者们的新闻报道对拨研究经费起了很大的帮助作用,但他一下子又撤销了这个猜想。

“我不得不敬佩您啊!您没想过一个人到这地方来有风险?”

“无虎狼还好,只有蟒蛇、猿猴之类。”

“刚来时,这个地方吓死我了呢,到了这儿就感觉身不由己。”

徐娟说完,去揭锅盖,饭已熟,与唐成晚开始吃饭。

饭罢,来到工作地点,唐成晚兴致勃勃,一手握着化石,一手拿着放大镜,向徐娟讲解。

“这儿是恐龙的尾巴,目的是要向四周探寻,找到恐龙的脑壳,根据化石存在的向度,从而推测出恐龙的死因。以前学界认为恐龙时代,是你咬我,我咬你,龙吃龙,才灭绝的,我持怀疑态度。动物界我还没看到过同类如此自生自灭的,简直把饥饿极致想象成了一种疯狂,颠覆了生命的存在。”

徐娟是外行,但也听得懂,就像小鸡啄米,不停地点头。然后,她说:“生物的进化,物种的诞生,其实在历史没有记载、文明尚未开启之前,都是猜想和推测,也只有这样。”

“说来也是,但通过考古,有个根据,并不是凭空的想象。”

徐娟很是敬佩,心里肯定了唐成晚严谨的学术精神和敬业风范。

接着唐成晚东锤西戳,边推想边寻找恐龙的迹象,时而用锄子挖掘土壤,时而用锤子敲打石头,下到深沟,上到峭壁,无处不去。

徐娟进山斫柴,把朽木、干竹斫得颤颤地响,使得静悠悠的谷地像来了开垦拓荒的先遣队,一捆一捆地扛到岩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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