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菜园

徐高国

江南的春天雨水就是多，这不，下了将近半个月的雨，空气都拎得出水来。今天太阳终于露脸了，我比往常起得早，谁知88岁的母亲比我起得更早。

母亲坐在客厅沙发上喝着白开水，见我起床了，脸上顿时扬起了笑意。她对我说：“天晴了，你得到菜园去看看，菜地里的草肯定长过菜苗了，要赶快除草。”

我家的菜园在离老屋不远的小山窝，几代人都在这块土地上劳作过。远的不说，母亲一生的大部分时间就消耗在这菜园里。

过去，我们家根本没钱买菜，都是种点蔬菜来解决一家人的一日三餐。我家是人口多的家庭，兄弟姐妹七个，加上父母就是九口之家。

父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憨厚朴实，只知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集体时，一家人的生计基本上靠他一个人挣工分，待到哥哥姐姐稍大点，可以帮着干些农活儿，父亲才得以稍微轻松点。

后来，责任田包产到户了，父亲就更忙了，既要种水稻，又要种红薯，还要做点副业挣钱供我们兄妹上学，菜园里的活儿就落到母亲的肩上了。每到种菜的季节，母亲显得格外忙碌，除了要做好全家人的饭菜，喂养生猪、鸡鸭外，一有空就到菜园整地、下种、除草、施肥。

菜苗长出来后，母亲更是没空了，因为辣椒、茄子、豆角等几类蔬菜很容易受虫子的青睐。那时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的农药，只能用些生石灰扑在菜苗上，万一不奏效，母亲就亲手把虫子一个一个捉掉，直到菜苗返青开花结果。母亲如同深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用心呵护着这一株一株的小菜苗。

每当母亲隔三差五地从菜园背回一背篓新鲜的蔬菜时，我会争着去接母亲肩上的背篓，目的就是翻看里面有没有黄瓜，那个年代，黄瓜是我们最好的“水果”。另外，我还乐意接受母亲给我的一桩美差，她会让我送些新鲜的蔬菜给邻近的大妈、二婶，这样，她们家若有零食吃，也会乐呵呵地给我一点儿。

母亲不单是种菜的好把式，她还炒得一手好菜。左邻右舍办个喜事什么的，都请她去掌勺。母亲是个热心肠，只要人家开了口，她都毫不犹豫地答应，若人家少个葱呀蒜的，她准会去自家菜园里摘。

其实，菜园不仅是母亲为我们一家人打造的甜美生活的阵地，更是我童年的樂园。母亲每次去菜园干活或摘菜，因为不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就会把我也带上，我也学着她有模有样地栽菜苗、除杂草。

偶尔，我也会搞个恶作剧，母亲刚栽好的菜苗，我就跟在后面扯掉，也少不了一顿臭骂，甚至一顿狠揍，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对菜园的热爱。

特别是后来上学了，每次放学回家见不到母亲时，我会马上朝菜园跑去。还没有到菜园，老远就会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我便大声喊着母亲，她也大声应着，还嗔怪道：“不在家做作业跑到这来干啥呢？太阳这么大小心晒坏了身子。”待我跑到她身边，她马上就把头上的草帽拿下来戴到我头上。

有时候我也会反问母亲：“你咋就晒不坏呢？”母亲没吱声，只是笑了笑。即便是我长大了，在外面打工回来，当看到家里的大门上了锁，我也会情不自禁地朝菜园走去，十有八九都会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看到母亲又在和那些“小精灵”说着悄悄话。

这些年，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窗明几净的楼房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展现在眼前的是如诗如画的田园风光。农村人也买得起菜，农村也有菜卖了。

但是，我还是不喜欢菜市场的那份喧闹，总想找回菜园里的那份恬静和美好。在那里，有我太多的回忆。

母亲现在年事已高，不能再去菜园劳作了。但她总爱到菜园里走一走、看一看，慈祥的目光依然深情地望着脚下这片土地。毕竟，这里见证了母亲的辛劳，也承载着母亲的收获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