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2021-11-01刘贵赓
刘贵赓
列车飞奔。
穿山,越岭。一架架铁桥,一道道河川,一座座村庄,一闪即逝。
车轮和钢轨有节奏地撞击着,随着车轮进入道岔的摩擦声,列车在八道湾车站停下了。
仍然是下车的人少,上车的人多。一位年过半百的胖老汉喘着粗气从过道挤了进来。他抓下帽子,擦着脸上的热汗,左胳膊紧紧地夹着一个黑色的皮革兜子,来到一个姑娘面前,喘着粗气:“姑娘,这儿有人吗?”
姑娘似乎未听到。她长得挺美,除了那标致的五官外,白皙的下颔上还有一颗黑黑的美人痣。虽然是春末,但仍然身着粉红颜色的皮夹克,蓬蓬松松的披肩发上戴着一枚白色的蝴蝶夹。此刻,她望着窗外的河流、山村、电塔及稻田,眼神里有一種说不清楚的失落。她轻轻地摸了摸旁边的纸箱,喃喃自语:“再有两个小时,我们就到家了。”
“姑娘,这儿有人吗?”粗喘的声浪震动姑娘的耳膜。
姑娘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胖老汉一眼,觉得胖老汉挺健壮,眉眼也和善,只是打扮得有点儿土:油亮亮、黑乎乎的脸庞,呢子帽沿儿还弯了两个弯儿,简直就像赵本山戴的那顶帽子,只不过比赵本山的帽子值点儿钱罢了。裤子虽然是纯毛料,可惜连裤线都没有,膝盖鼓着两个大包,是个实诚人。姑娘对他印象不坏,说:“有人,您老想坐,我就往里边挤一挤。”
列车像一条精力充沛的巨龙,昂首长鸣,风驰电掣般地向前飞奔着。
胖老汉块儿头大,他不想挤着坐,于是站着靠在座椅边儿昏昏欲睡。
姑娘对老汉说:“您要累就先坐一会儿吧,我站一会儿。”
“那多不好意思。这样吧,我帮你把纸箱放在行李架上,这样咱俩不都有座位了吗?”
姑娘突然不悦:“那不行,我那个纸箱子也是买了火车票的,放在别的地方我不放心。”说着坐下紧紧护住那个纸箱子,唯恐被别人抢了似的。
旁边有人窃窃私语,说纸箱里的东西估计是古董。
胖老汉对姑娘的异常举动感到不解,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脸了呢?他感到不可思议,于是走到卫生间边儿上靠着休息。
“哎哟……”突然,姑娘脸色苍白,豆粒大的汗珠从额上、鼻梁上流了下来。姑娘得了急症,其痛苦状叫人不忍目睹。
“哪位旅客是大夫,请到三号车厢,请到三号车厢,三号车厢有人得了急病!”喇叭里立刻响起了广播员急促的声音。
斜靠在卫生间门边昏昏欲睡的胖老汉猛地睁开双眼,夹着黑皮革包飞速赶到。翻眼皮、摸脉,然后从挎包里掏出几粒药,倒好开水给姑娘喂下,动作是那样敏捷、利落。进行一系列急救之后,胖老汉瞅了一眼姑娘旁边的纸箱,说道:“姑娘是因为长久没有很好的休息累的。这样吧,姑娘,我把那个纸箱子帮你放在行李架上,你躺在座椅上好好睡一觉吧。”
姑娘睁开双眼,眼神里流露出感激的目光,泪珠断了线似的往下流:“大爷,您坐吧。我抱着纸箱睡就行。”说着,把纸箱牢牢地抱在怀里,腾出一个空座位。
看到胖老汉还在惊讶地望着她,姑娘脸上泛起了红晕,说她抱着的是她丈夫的骨灰。她丈夫是一位排长,在一场抗洪救灾中牺牲了,她之所以不让把她丈夫的骨灰放在行李架上,是想让她的丈夫好好地、稳稳当当地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