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景芳:让孩子自我生成,感受到内心之光
2021-10-29邓郁
邓郁
郝景芳:“我想让优质教育资源走进更多孩子的生活”。图/格雷,由荣耀 Magic3 至臻版拍摄
长草在劲风中狂舞。除了“盒子”里的自己,四野空无一人。
2020年7月,童行书院创始人、科幻作家郝景芳受音乐人陈鸿宇“众方纪”计划的邀请,在内蒙古草原上一个7.7米见方的屋子里,独自生活了三天三夜。
没有网络、影音,居住的“黑匣子”的钥匙也被司机带走。房间装饰简洁,毫无冗余。
对一个习惯了每天处理几十项大小事务,要与投资人、合伙人、企业家、同事、关注儿童教育的老师家长频繁接触的创业人和两个孩子的母亲,这样极致的孤独与静谧,不啻于“奢侈”。
那三天里,郝景芳写下了童行书院的五年规划,画出了近几年要完成的“折叠宇宙世界观”作品的故事脉络线。“那种感觉,是兴奋到毛孔的。我能听到宇宙里粒子涨落的声音,也能听到草原上蝴蝶翅膀的声音。看到金色的光,看到意识与宇宙纠缠的合一。”
她将那形容为自己近年的一次重生,“我更清楚自己是谁,想要什么。”
四五年前,郝景芳离开了供职的中国发展基金会,创立“童行书院”,希望从针对青少年开发的高质量原创文化科学课程里获得收入,来支持PBL(项目制学习)营地所在的乡村学校的教育,同时支援一些落后地区的教育公益事业,“让所有的孩子感受和发出内在的光。”
郝景芳生性要强、自律,会琢磨解决问题的方法,不轻言放弃。但近一两年,工作中的很多努力无疾而终,一些似乎唾手可得的机会失之交臂,和同道人痛苦又无奈的分离,也让她有过低落。再到这个夏天,国家“双减”等一系列新政策大锤落下,投资人基本关闭了教育赛道。
能坚持下去吗?拍摄时,我们眼前的郝景芳略有一丝疲惫,但眼神和语气不曾游移。
“对于教育、写作,做有创造性的事情的热情,和自己的能力,我都是很确信的。我想做的就是为孩子提供好的教育课程内容和服务,让好的教育资源汇集到大量缺乏资源的地区。这个目标是确定的,所以对所有外部困难都会坦然接受。”
人:人民周刊 郝:郝景芳
人:采访前两天,你刚刚在“童行书院”公众号上发表了《浪潮褪去》那篇文章,向读者坦陈了现在企业遇到的困难。
郝:对。我一向就这样,实话实说。都交了底了,大家就不用猜疑了。其实教育行业从2020年开始融资就降得特别多,前年教育行业有38起重要的融资,去年好像只有12起,而且主要都集中在头部企业,小公司去年就很难融到钱了。我们做技术研发,每一门课都得有一个不小的团队来做。从去年的八九月份开始,就变成自负盈亏了,就靠自己卖课来支持研发。营销情况不太好,就会有缺口。
人:童行书院是做素质教育的,在政策上应该不在管制范围内?
郝:素质教育从市场规模上应该比应试教育小得多。童行现在付费的用户有3万左右,有线上和线下课程。线下PBL课程所在的营地,例如敦煌、四川、吉林等,就适合开发成短期的亲子或单飞营地项目,然后用这个项目的收入来做当地的支教。贵州毕节则是纯公益,没有营地。
这种营地和公益结合的事业还在做,最多时覆盖了8个省份,还有十多位老师在支教,以后也还会继续。我们目前的解决方案就是把不同的业务拆成用不同的资金方来支持,暂停了一些营地课程,砍掉了部分产品线。刚刚谈的合作企业表示有的课程能进公立学校,但只能完全免费进去。这个可能是未来的发展前景,能做起来,但是我们挣不到钱。(笑)
可以说理想主义的这个层面应该还是能实现。至于商业层面,只要(童行)能活着就行了,不管是公益资金还是其他什么资金,能够支持把课程研发做好,能够让我们老师好好地生活,也就行了。
人:和市场上名目繁多的课程学习类竞品相比,你们的独到之处在哪里?
郝:市面上的确有很多音频的知识付费课程,但国内做游戏化学习、主打文化艺术的APP,应该几乎没有。像我们的《时空之旅》,就是包含了“故事剧情+穿越时空+探究游戏”,串联科学、人文、艺术,包罗万象,带孩子遨游人类文明史。比如我们讲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会让孩子去玩世界地图,船开到这端交易什么货物、到大洋那一端交易什么货物,这个过程怎么赚到了钱。像这样的小游戏,孩子就很容易看到所谓世界贸易是怎么回事。
讲城市的诞生,先从古希腊著名的温泉关大战开始讲起,讲了雅典和斯巴达作为最早的城邦,是后代城市的鼻祖。然后让小朋友思考:乡村里有吃有穿,人们为什么会发展出城市呢?从这个问题出发,让他们列举平时在城市里见到什么建筑、知道哪些职业,推导出城市的功能,最后引出历史学家对城市起源研究的几种说法:贸易爆发、职业爆发、河流汇聚。这正是历史学家的思路。
我们希望孩子上完我们的课程后,能在头脑里留下一些对他一生都有用的东西,比如重要的思维方式。
人:童行也在推“少年成长计划”,和一些大学、机构合作,让中小学生了解做建筑师、游戏设计师、服装设计师是怎么回事。但因为疫情无法推线下课,启动也不是很快。那么孩子學几个月、半年,是否能够真正了解一个职业?
郝:几个月或一个学期不足以让一个学生爱上或者说擅长一个职业,但是它足够让一个学生不喜欢一个职业。
比如你编一个学期的程序,你很可能就知道我根本不愿意以后长期干这个事,因为编程序需要非常有耐心,要有详细缜密的逻辑。很多事情是你尝试了以后,你就会知道对自己有没有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