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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庚与郭沫若

2021-10-29陈英杰

中华书画家 2021年10期
关键词:书评郭沫若学报

□ 陈英杰

自1928年开始,郭沫若被迫流亡日本,前后近10年:1928年2月24日赴日,1937年7月27日回国。郭沫若在日流亡期间,开始他的古文字研究。1929年8月27日他给容庚写了第一封信,自此开始了数十年的书信往来①。

郭沫若从日本致容庚书简有56封,容庚将这些书信交付曾宪通整理,成《郭沫若书简——致容庚》一书,于1981年5月由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2009年12月文物出版社出版《郭沫若致容庚书简》一书,影印了郭沫若书信原件,计有书信60通(另有12通是明信片/信封),附收容庚致郭沫若信札原件13通。60封郭沫若来信主要写于1929至1935年,有56封,其他为1957年1封,1962年3封。

郭沫若于1978年6月12日去世,容庚撰文《怀念郭沫若同志》②表示纪念,对他和郭沫若之间数十年的学术交谊作了回顾和总结。容庚在《怀念郭沫若同志》一文中说:

我第一次收到郭沫若同志的信是在一九二九年八月,信末署名“未知友郭沫若”。其时我在燕京大学任教,主编《燕京学报》,与郭沫若同志素不相识,当时也不了解他。但从来信看出,他正在日本研究古文字,接触到许多重要问题,苦于资料缺乏,研究工作不能顺利进行。在这封信中他提出两个学术问题同我商讨。出于对这位身在异域而致力于祖国古文字研究的“未知友”的敬意,我随即复了他一封信,谈了些自己的看法。此后便不断地书信来往,商讨学术,互通声气,我和他成了文字上的朋友,只恨云山遥远,不能聚首畅谈。

郭沫若同志在日本研究古文字碰到许多困难:书籍匮缺,苦无用力之地,是其一;孤军作战,没有相与研讨之人,是其二。他和我通讯,目的大概也是与此二者有关,希望我能对他的研究工作有所帮助。③

郭沫若致容庚书信公布后,两人的交谊开始为人们所了解,并传为学术史上的一段佳话。本文想通过耙梳相关资料记录的两人往往来来的细节,探寻一代知识分子的心灵轨迹。

容、郭两人的交谊我们试从三个方面来观察④。

1.给郭沫若提供研究资料

这是两人通信中最重要的内容。兹以《殷虚书契前编》的借阅和《两周金文辞大系》的编纂为例说明之。

1929年9月19日信云:“《殷虚书契》前后编二书,余自去岁以来,即托京沪友人求之,迄未有得,就足下所知者,此书不识可有入手之法否?余所居乃乡间,离东京尚远,为此书之探研,须日日奔走,殊多不便。罗叔言先生闻已徙居大连,屡欲肃书请教,惟恐不能相容耳。”10月3日信云:“《殷契后编》虽缺二叶亦可,八金当嘱沪友汇上,乞费神掷下为祷。惟《前编》需二百金则囊涩无法也。”(按:10月31日信说收到《后编》)12月4日信云:“《宝蕴楼图录》(按:容庚《宝蕴楼彝器图录》)及《新获卜辞》(按:董作宾《新获卜辞写本》)均奉到。”“《学报》(按:《燕京学报》)尚未寓目,沪友汇款当有馀数,乞代订一年为祷。又闻贵校似有孙仲容《古籀馀论》(?)出版,亦希购寄一份。”“又凡国内如有新出彝器铭文,兄能购得者,希同时为弟代购一份。用款当随时由沪寄上也。”“《卜辞写本》请暂假须臾。”“《西清古鉴》卷八有邢侯尊,铭文甚奇,此器不知尚存否?真伪如何?有拓本可到手否?”“《殷虚书契前编》弟因手中无书,每查一字,必须奔走东京,殊多不便。拙稿(按:指《甲骨文字研究》前身《甲骨文字十五释》)之不易写定者,此亦其一因。兄能设法假我一部否?期以一月,务必奉赵。”12月24日信云:“昨奉手书,并锡(按:赐之异体)卜辞一纸,谢甚。今晚复奉到《殷虚书契》(按:即《殷虚书契前编》)、《学报》及孙著二种,均妥收无误。”“《卜辞写本》奉还,专谢。”

1929年9月19日,郭沫若致容庚信札之二 广东省博物馆藏

1929年9月19日,郭沫若致容庚信札之一 广东省博物馆藏

1929年10月3日,郭沫若致容庚信札 广东省博物馆藏

1930年2月6日信云:“《殷虚书契前编》兄能多假以时日否?因欲留作定稿时以便参考。然如兄有急需,当即璧还,乞示及。”8月18日信云:“前蒙惠借《书契前编》,不日即将与明保铭等同邮奉还。”9月8日信云:“《殷契前编》已包就,屡拟付邮,惟以弟之殷周古文研究尚在进行中,时感必要。不知兄能相让乎?由弟按月偿赋若干,尚能办到,因兄在国内求之易,而弟在国外则求之难也。”9月26日信云:“燕大甲骨由弟考释亦可……此事如决,则《书契前编》拟再假须臾。”11月25日信云:“燕大甲骨是否需弟考释,如无此必要者望示知,以便将《殷契前编》奉还。”12月4日信云:“贵校甲骨由足下担任考释,善莫如之(所拟办法亦至妥当)。《前编》仅如嘱奉还。该书因在未徙居前已包就,久未启封,故所书地址仍如前,收到后望示及。”

罗振玉编辑的《殷墟书契前编》价值二百金,郭沫若“囊涩无法”,容庚把自己所用的《殷墟书契前编》远寄日本。郭沫若“期以一月,务必奉赵”,实际是1929年12月郭沫若收到书,1930年12月寄还,借了一年。从信中看,郭沫若在1930年8月就打算寄还的,其实他有些私心,开始还想着容庚能够把此书转让于他,款项按月支付;后又说若燕大甲骨由他来作考释,希望再假须臾。最后大概实在找不出再留用的理由,于1930年12月4日寄还容庚。

1931年2月16日信提到了《两周金文辞大系》一书,云:“近撰《两周金文辞通纂》一书,已略有眉目。有数事求教者,《金文编》器目中有左列诸器……此数器均所未见,兄处有拓墨否?能将其辞钞示亦可。”3月20日信云:“《金文辞通纂》大体已就,分上下二编……上编颇难,亦颇有创获处,惟所见有限,待兄援手之处甚多。新出舀壶盖、白懋父敦辞可录出否?能得拓本,渴望见示。”9月9日信云:“《大系》近已录成,本拟先寄兄一阅,唯出版处催稿颇急,只得待出书后再请教(以上未经著录诸器即欲插入该书中,务望兄玉成之)。”9月27日信云:“拙著《通纂》改名《大系》,已付印,大约于年内可望出版,出书后自当呈政。”《大系》初版(1932年1月)《解题》云:“本书插图多得自燕京大学教授容庚氏之惠借。”

郭沫若在日期间写给容庚的56封信,绝大部分都是其向容庚求助研究资料的。容庚当时是民国学术界的核心人物之一,掌握着丰富的学术资源,能及时获取最新的学术信息。今天看来,当初如果没有容庚的资料援助(包括代购、借阅和赠送等方式),郭沫若的研究是很难开展的⑤。

2.为郭著谋求发表和出版⑥

1929年10月31日信云:“(《甲骨文字十五释》)能得贵校代为刊行,甚善。惟仆拟以清书之手稿影印,不识能办到否?”11月16日信云:“贵校能代为出版固佳,不能,亦不必勉强。”12月4日信云:“《宝蕴楼图录》及《新获卜辞》均奉到。图录甚精美,拙著《甲骨文释》亦欲仿此格式景印。”此书出版事最后未能成功,1930年2月6日信云:“拙著蒙为介绍出版处,甚慰。更名事本无足轻重,特仆之别著《中国古代社会研究》一书不日即将出版,该书于《甲骨文释》屡有征引,该书系用本名,此书复事更改,则徒贻世人以掩耳盗铃之诮耳。近日之官家粟亦雅不愿食,谨敬谢兄之至意,兼谢傅君(按:傅斯年)。”

1930年9月6日信云:“弟拟草《两周金文韵读补遗》一文,以备《学报》补白。不识需要否?”1930年9月27日信云:“《补遗》中各器出处,仅就古本中所记者录出,甚不备,诸家著录手中多无,望兄能稍费斯须一并注出。《学报》不便发表时,能发表于北大之《国学丛刊》、清华之《国学论丛》亦可。如均不便发表,则请掷还。”1931年2月16日信云:“《金文韵读》已早改就,因稿寄兄时未置可否,疑视之无足轻重,故未敢奉累,置之案头久之,已为日友索去矣。顷草成《汤盘孔鼎之扬榷》一文就政。如可用,请揭载之。《梦郼草堂》中之三戈,务请缩小加入。”(按:《汤盘孔鼎之扬榷》发表于《燕京学报》1931年6月第9期)11月25日信云:“近复治金文,得文十余篇,拟复辑为一册以问世,不识于平津两地兄能为谋出版处否?”12月24日信云:“臣辰盉器铭……如果有意选载《学报》时,请足下代为校改。如终有不便或掣肘之处,切勿勉强,可随时将拙稿掷回。”(按:《臣辰盉铭考释》发表于《燕京学报》1931年6月第9期)

1931年1月14日:“贵《学报》自第六期后即未见,不知七期已出版否?兄所云下期需稿者不识何期交稿,可迟至几时?如尚有馀裕者,弟可拨去旁务,专属一文就正。惟兄曩函时言有所掣肘处,窃恐因弟之故致启悠悠之口耳。”4月19日信云:“弟有友人新由此间缧绁中出,患盲肠炎,须入院行手术,药石之费,苦无着落。曩岁兄曾言孟真有印弟《甲骨文释》意,今欲将近著《两周金文辞通纂》相浼,署名用鼎堂,愿能预支版税日币四、五百圆,望兄便为提及。该著大体已就,仅馀索引表未成。如前方能同意,弟当即走东京制成之也。拜托拜托。”当初出版《甲骨文释》时,因要求署笔名出版而被郭沫若拒绝,今为急朋友之难,郭沫若委屈求全,愿将《大系》用“鼎堂”笔名出版。据《郭沫若致容庚书简》云,容庚得信后立即将款汇与郭沫若⑦。但出版之事后被搁置,最终于1932年1月在日本印行。27年后,到1958年《大系》在国内印行时,郭沫若从稿费中提取五百元汇交容庚。有文章对此赞扬说:“两位老朋友彼此信守承诺,于此可见一斑。”

1935年11月15日信介绍日友文章发表,云:“兹有启者,余有日本友人林谦三君……著有《隋唐燕乐调研究》一文,于中国外国历来研究之成绩均一一加以检点,而别创一新说明,极有价值。渠欲在《燕京学报》上发表,已由弟为之译成中文,约五六万字。《学报》能登载否?发表费如旧例不成问题也。”

3.学术互益

商讨学术问题,是两人通信的另一个重要内容。

1929年12月4日,郭沫若致容庚信札 广东省博物馆藏

容庚曾详细论证宋以来名之为敦、彝的器物为簋,其说为郭沫若所采信(参1929年12月13日信)。郭沫若提出:“凡殷彝中图形文字,余疑均系当时之国族,犹西方学者所称之图腾。”(1929年12月24日信)此说为容庚《武英殿彝器图录》所采纳。

1929年12月29日信云:“兄之《秦汉金文》(按:即《金文续编》)望能早观厥成。惟秦汉谨取金文不太单调耶?弟意殷周乃青铜器时代,金文自以专编为宜;秦汉则时代稍异,体例似可略加变更,不识有当否?”

1930年4月6日信,针对容庚将要整理的武英殿彝器提出几点建议:一要注明图像与原器的大小比例,二要指出花纹对于断代的意义。8月18日信云:“《宝蕴楼》编制颇菁当,弟意(1)于影片之下标示以分数(如原大、或1/2、1/3……);(2)于花纹图案之珍异者加以文字之叙述;(3)尺度用Metre或双举,如何?器物著年颇不易,《宝蕴》中即有数器可商,此事非花纹器制之学大有进展之后,即商周秦汉均不易确定。弟意于题名上暂勿著年代,于说明中著之,似较有可伸缩之馀地也。”⑧容庚《武英殿彝器图录》首开花纹著录,题名下亦不著年代,都是接纳了郭沫若的建议。针对《宝蕴》的第一、三两条,容庚另有说明,参见容庚9月1日的回信⑨。1931年8月24日信中,郭沫若再次对《武英殿彝器图录》的花纹编排问题提出建议。

1930年9月6日信建议新出器物,“兄宜景入《学报》卷首,其所嘉惠必非浅鲜”。又指出余冉钲最好题作“南疆钲”(《商周彝器通考》采纳此建议)。

1931年9月27日信云:“窃意此花纹形制系统学之建设,兄为其最适任者,望能通筹全局而为之。”容庚于1941年出版的《商周彝器通考》一书,是中国青铜器学的奠基之作,郭沫若之言可谓识人。

容庚《海外吉金图录》原本想请郭沫若作序(参1935年正月二日信,但此事未成)。解放后,《金文编》第三版的出版得到过郭沫若的帮助⑩。

可以说,二人是互相成就,造就了中国20世纪古文字研究的两位大师。郭沫若的《两周金文辞大系》和容庚的《商周彝器通考》都是划时代的学术名著。

在日期间,郭沫若写给容庚的信,1929年9封,1930年22封,1931年11封,1932年2封,1933年3封,1934年4封,1935年5封。我们先看一下各信称谓的变化:

第一封:希伯先生-未知友 郭沫若 上

第二封:希白先生-弟 郭沫若 再拜

第三封:希白先生足下-弟 沫若 再拜

第四封:希白先生-弟 沫若

第五封:希白先生-弟 沫若 再拜

第六封:希白足下-弟 沫若 再拜

第七封:希白足下-弟 沫若 再拜

第八封:希白先生-弟 沫若 再拜

第九封:希白兄-弟 沫若(以上写于1929年)

第十封:希白我兄-弟 沫若 再拜

第十一封:希白兄-弟 沫若 再拜

第十二封:希白吾兄-弟 沫若 再拜

第十三封:希白吾兄-弟 石沱生 再拜(按:石沱生乃郭沫若别名)

第十四封:希白吾兄-弟 郭沫若

第十五封:希白先生鉴-弟 郭鼎堂 再拜(此信为容母卒表达哀悼,并撰挽联)

第十六封:希白吾兄-弟 鼎堂

第十七、十八封(一信投寄两个地址):希白先生-弟 郭沫若 再拜

第十九封:希白先生-弟 沫若

第二十封:希白先生-弟 沫若

第二十一封:无抬头-弟 沫若 再拜

第二十二封:希白吾兄-弟 沫若

第二十三封:无抬头-弟 郭沫若

第二十四封:希白吾兄-弟 郭沫若 顿首

第二十五封:无抬头-郭沫若 再拜

第二十六封:无抬头-沫若

第二十七封:无抬头-石沱

第二十八封:希白兄-沫若

第二十九封:希白兄-郭沫若

第三十封:希白先生-弟 鼎堂 再拜

第三十一封:希白足下-郭沫若(以上写于1930年)

1931年11封信中,有8封称“希白兄”“希白吾兄”,一封无抬头,最后一封称“希白足下”;郭沫若自署“沫若”或“郭沫若”,加“弟”者3封。

1932年2封,一称“希白先生”,一称“希白吾兄”,均署“郭沫若”。

1933年3封均称“希白先生”,自署“郭沫若”。

1934年4封均无抬头,自署“鼎堂”2次,“郭鼎堂”1次,“沫若”1次。

1935年5封均无抬头,自署“郭沫若”1次,其他均署“沫若”。

1957年1封称“希白先生”,自署“郭沫若”。

1962年3封,一称“希白先生”,两称“希白同志”,均自署“郭沫若”。

在现存13封容庚写给郭沫若的信中,1930年代有9封,其中1930年8月7日信称“沫若先生”,其他称“沫若兄”;1932年7月26日信称“沫若仁兄足下”;自署“制弟 庚”、“制弟容庚”、“弟 庚”、“弟 容庚”或单署“庚”。写于1950年代的有3封,称“沫若院长左右”,自署“容庚”。一封残缺,年月不详,自署“弟庚”,信中有“郭先生”语。

从以上称谓看,二人是越来越生分的。

1927年容庚受聘担任《燕京学报》编辑委员会主任(主编)。《学报》1927年6月出第1期,1951年6月出第40期后停刊,容庚主编23期,达12年之久(顾颉刚主编6期,齐思和主编11期)。容庚为《学报》多次向郭沫若约稿,郭沫若也跟容庚投稿,但在《学报》上成功发表的只有两篇文章,均刊于1931年6月第9期,即《汤盘孔鼎之扬榷》和《臣辰盉铭考释》,同期还发表了对于郭沫若《甲骨文字研究》和《殷周青铜器铭文研究》两部著作的书评。两人的隔阂即源于这期的书评,这是二人关系的一个转折点。

1930年11月25日,郭沫若致容庚信札 广东省博物馆藏

《甲骨文字研究》书评三百多字,评述应该没有让郭沫若不舒服的地方;《殷周青铜器铭文研究》书评约两千字,基本都是与郭沫若进行商榷的,对其族徽说、王姜即成王说、戈戟形制之论以及以声类通转解读文字的做法都提出了批评,并认为“《新郑古器之一二考核》一文可商之点甚多”,提出五点意见进行批驳;最后一段云:“此书用西文横行式左右书写,而用中国书本式前后装订,右半页由左而右读完,复转读左半页,颠倒费时,此虽或书估无识之为,亦足令人生不快之感,故附及之。”此书评郭沫若认为是容庚所写,1931年9月27日信云收到“燕京学报社寄来拙著二种单行本一百份,著中承兄插影,感激感激”,又云,“《学报》第九期除拙著二稿外尚未得窥全豹,兄对弟二旧作所论列者尚未拜览,稍暇拟往东京一行,在东洋文库可借阅也。”郭沫若阅读书评后,很是不快。1933年1月30日郭信云:“希白先生惠鉴:久疏笺候,隔阂殊深。拙著本责备贤者之例,对于大作多所指摘,时有不太客气之处,闻足下颇引为憾,死罪死罪!唯仆亦常读大著,见于拙说,或录之而没其源(如‘五十’、‘食麦’诸义),或隐之若无睹(如戈戟之别),颇觉尊怀亦有未广。学问之道,是是非非,善固当扬,恶不必隐,由是辩证始能进展。间览欧西学术史及思想史,其所由之路率如是也。尊著内史鼎(见《颂斋吉金图录》)释文亦大有可商之处,如足下乐闻其说,当于次函略布所见,以广大闻。《古代铭刻汇考》闻已邀惠鉴,‘再勘误’一纸奉上,乞查核。”

1933年2月13日信云:“示悉,足下慷慨释疑,至欣且慰。”由于容庚的回信没有保存下来,不知是如何释疑的。

《燕京学报》第13期《卜辞通纂考释》书评(署名“松”)指出“其书之重要,出其所著诸书之右”,并论列“其所发明者”、“吾人尚有所补正者”和“吾人最不能同意者”诸事。1933年2月17日郭信:“复书及大稿均拜读。《卜辞通纂·序》末段因有激而发,请读罗君《古玺文字征·序》,当知其对象为谁也。‘责人过严’及‘不可思议’语亦均有所激,前者因兄匿名,后者因兄乾没。今既知皆有所为,则知妄言之罪矣。尊评多悻刻语,于弟虽无损,似觉有玷大德。如能及,请稍稍改削之;如不能及,亦请释虑,弟决不因此而图报复也。”这里应该指的是《金文丛考》书评,而非《殷周青铜器铭文研究》书评。

容庚在《甲骨学概况》(1947年)文中云:“民国十九年,郭氏在日本,贻书定交。寄示《甲骨文字研究》,余欲为介绍于历史语言研究所刊行,郭氏自比孤竹君之二子,耻食周粟,故不果。其想象力极强,文笔优美,日近长安近,皆能言之成理。余于其说之确凿可据者固多采纳,而间以献疑之故,招致郭氏之不安,甚且以为遭受敌视,而函札遂疏。去年春(按:1946年),相见于重庆,问以新著,举《青铜时代》《十批判书》两种以对,剧谈二小时,知其兴趣在政治而不在考古,将如退院之僧矣。”

其实,容庚和郭沫若完全是两类人,脾气性格、治学风格、研究趣好、人生道路均完全不同,二人之间主要还是“文字之交”。治学风格上,郭沫若激进而善疑,容庚阙疑而稳健。为人处事上,郭沫若谙世故,容庚多率真。郭沫若的学术活动交缠于政治,是社会活动家、政治家,而容庚只是一个纯粹的学者。二人渐行渐远是必然的。

1931年2月16日,郭沫若致容庚信札 广东省博物馆藏

1957年5月14日,郭沫若致容庚信札 广东省博物馆藏

注释:

①《容庚北平日记》(1925-1946,夏和顺整理,中华书局,2019年)没有记录该信的收到时间,郭沫若在1929年12月15日日记中第一次出现:“寄郭沫若《书契前编》《学报》《古籀馀论》《尚书骈枝》。”郭沫若写给容庚的第一封信是定交信,主要是提出两个问题向容庚“请教”,信中云:“此外欲瑳商之事颇多,惜冒昧通函,未经任何人之介绍,不敢过扰清虑。”容庚是被王国维点名(1923年)的“古文字四青年”之一(另三人为唐兰、柯昌济、商承祚),郭沫若写信当时,容庚任教于燕京大学,担任《燕京学报》主编,已经是著名学者了。郭沫若的措辞也在情理之中。写信的目的,到了9月19日写的第二封信才开始明确,即希望容庚给他寄送所急需的研究资料。郭沫若在给容庚写了7封信之后(8月27日、9月19日、10月3日、10月31日、11月16日、12月4日、12月13日),容庚日记中才第一次记录与郭沫若的往来。郭沫若在容庚日记中总共出现26次(其中通讯录、送书名单、收支一览表中4次),远远少于于省吾、孙海波、唐兰、张荫麟、顾颉刚、商承祚、傅斯年等人。但《颂斋自订年谱》(1894-1951)1929年下专门写了一条:“八月二十七日郭沫若自日本来书定交。”

②《学术研究》1978年第4期。

③1929年12月13日郭信云:“弟苦材料缺乏,复无可与谈者,殊闷闷也。”1930年9月26日信云:“古文字之学,最是系心事之一,唯惜资料过少,恨无用力之地也。”

④《郭沫若致容庚书简》之曾宪通所撰“前言”即从这几个方面加以论述,本文写作与之相异之处在于,主要串联信件内容,少作评述。相关背景资料,可参曾宪通前言及该书各信注释。

⑤郭沫若也为容庚提供过研究资料,参1932年7月15日、1933年2月13日、1935年11月1日和11月15日等信。

⑥容庚《怀念郭沫若同志》文中说:“他的第一部古文字著作脱稿后,即邮寄给我,请我提意见。我拜读之后,深为钦佩,即介绍给有关方面出版。”

⑦《郭沫若致容庚书简》,第205页注11。

⑧1930年8月7日容庚致郭沫若的信云:“兄对于《宝蕴楼》应改之点何在,乞赐批评,俾得改善,幸甚幸甚!”

⑨《容庚杂著集》,中西书局,2014年,第403页。

⑩《金文编》第三版后记:一九五四年六月,我向科学院郭沫若院长建议增订三版,蒙介绍由考古研究所出版。对于郭沫若的著作,《燕京学报》有多期刊载书评进行报道:第11期(1932年6月),《两周金文辞大系》;第12期(1932年12月),《金文丛考》;第13期(1933年6月),《卜辞通纂考释》;第14期(1933年12月),《古代铭刻汇考四种》;第20期(1936年12月),《先秦天道观念之进展》;第21期(1937年6月),《屈原》;第22期(1937年12月),《殷契萃编附考释》;第30期(1946年6月),《十批判书》;第32期(1947年6月),《青铜器时代》;第33期(1947年12月),《屈原研究》。《学报》从第8期开始设置“国内学术界消息”栏目,成为一大特色,多为“容媛编”,少数为“余逊、容媛同编”,包括学术机关消息、古物出土消息、出版界消息等内容。从30期开始,这部分内容的体例有所调整,把“书评”单列一个栏目,且注明书评的撰写者。之前这个栏目的内容,虽为容媛(等)所编,但其中书评(“出版界消息”)并非全为容媛(等)所写,有的有署名,有的没署名,没署名的也不一定是容媛(等)所写。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栏目内容的编写,容庚参与其中。《容庚日记》1933年12月27日和28日均记有“作《学报》‘学术界消息’”语,1934年1月4日写道:“作郭沫若《古代铭刻汇考》书评。”这些内容都应该对应的是《学报》第14期,该期《二十二年(七月至十二月)国内学术界消息》署名“容媛编”。又1939年12月5日记:“校改‘学术界消息’登《学报》。”1940年12月26、29、30、31日均记:“编‘学术界消息’。”但第26期(1939年12月)、28期(1940年12月)此栏目均署名“容媛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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