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自然观视角下盖娅理论的缺陷
2021-10-27蒋谦祝苗苗
蒋谦 祝苗苗
摘要:虽然“盖娅”理论在当代地球科学和生态学诸领域产生了重要影响,但在涉及到“人”的哲学思考以及被推及到社会历史领域中时,存在明显的不足;虽然它把地球看作一个巨大的有机体,但并没有达到马克思关于自然界是“人的身体”的认识的高度,不可能科学地阐述人与自然的辩证关系。在实践上,它最终遮蔽了造成生态问题的社会和历史成因的分析,也放弃了在“人类世”到来以后人类所应承担的主要责任。
关键词:马克思自然观;盖娅理论;人与自然的辩证关系
中图分类号:B02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21)10-0073-09
尽管就某个问题把马克思主义作为一个单一的理论来谈论是过于简单化了,但是面对一个在当代地球科学、生态学等领域产生重要影响、且由过去的假说上升为理论的“盖娅理论”,马克思主义不可能无动于衷。事实上,马克思主义曾经给予盖娅理论的前身、苏联自然科学家В·И·维尔纳茨基提出的“生物圈”以及“有机地球化学”思想以积极的影响。这表现在维尔纳茨基的生物圈思想曾受到列宁的高度重视。列宁正是应维尔纳茨基等人的要求,才在苏联建立了第一个自然保护区的。当然这只是面上的,更深层的还在于,正当西方学者倾向于将马克思主义局限于人类历史领域,而与大部分自然领域相分离的时候,维尔纳茨基等自然科学家自觉地将唯物主义和辩证方法运用于他们的研究领域当中。正如有的学者所评论到的:“维尔纳茨基在把人和自然界看作是统一的整体时,正是遵循马克思的天才预言:未来关于自然界的科学和关于人的科学将合并而为一门科学。”① 这当中自然包含着马克思主义科学方法论的运用。但更为重要的是,马克思主义以其超越历史的远见卓识科学地阐明了人与自然的辩证关系,特别是马克思,他提出了自然界是“人的身体”的著名论断,而这些思想和论断所达到的层次从根本上说超出了一般生态学和机体论的水准,对于认识包括盖娅理论在内的当代生态学和机体论思想所存在的欠缺与不足,具有启迪性的指导意义。笔者认为,尽管人类在漫长的地质演化过程中出现得很晚,尽管人类在当代生态环境的维护与可持续发展中名声不佳且屡遭诟病,但是忽视盖娅的“属人”性质、贬低人类的地位与作用,进而割断人类与盖娅的内在关系等,正是盖娅理论自身的不足之处。这显示出其背后的哲学支撑明显不足,以及理论构件的缺失。在实践上,它最终遮蔽了造成地球生态问题的社会成因的分析,也放弃了在“人类世”到来以后人类所应承担的主要责任。
一、没有“人”的盖娅
盖娅理论是这样一种理论,它认为地球是一个“活着”的整体,是一个具有自组织、自调控能力的生命体。其中,生命在地球演化过程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它不仅在漫长的地质演进过程中调整着地球的温度,而且维持着地球上重要的物理化学参数的动态性平衡。
早在20世纪60年代,英国地球大气化学家詹姆斯·拉伍洛克应邀参加了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的“火星计划”研究。他当时建议,测定火星是否有生命存在的最好方法,应是首先比较一下有生命的地球和其邻近的火星或金星的大气气体构成的主要区别是什么。由此他提出了生命调节大气构成的猜想和思考②。1968年,在新泽西州普林斯顿举行的一次关于地球生命起源的科学大会上,拉伍洛克首次发表了上述猜想和思考结果。1974年,拉伍洛克和生物学家林恩·马古利斯在公开发表的论文中又作了新的描述。他们认为,生物圈是能维持地球平衡状态的主动适应的控制系统。随着这一思想的逐步形成和完善,拉伍洛克接受了他的好友、1983年诺贝尔文学奖获者威廉·戈尔丁的建议,将他们的假说命名为“盖娅假说”。在希腊神话中,盖娅(Gaia)是大地女神。至此,拉伍洛克的地球生命有机体思想便与西方古代神话、女神隐喻联系了起来。
起初,拉伍洛克等人的思想并未引起人们的注意。直到1979年,拉伍洛克出版了他的第一本专著,即《盖娅:地球生命的新视野》,人们才产生了一定的兴趣,又加上马古利斯等人的大力提倡和推荐,该假说逐渐地在西方生态学研究领域占据了一定的位置,开始产生影响。据统计,从它被提出到2010年之前,国际性的研讨会先后召开了四次。人们对其所涉及的生态、地质、气候、生物等自然科学以及文化、哲学等人文科学的诸多问题,展开了广泛的讨论。
正如大多数科学家和研究者所评论的,尽管在一些细节问题上还存在被质疑或可讨论的地方,但盖娅理论确实提供了一种新的自然观,而这种自然观是革命性的。它推翻了200年来有关地球的科学思想——把地球还原为一个仅由岩石、水和大气构成的、死寂的实体,以及无活力的仅由物质和能量构成的机制,展现出了一种新的有机整体性的地球自然观,突破了传统科学意义上对生命现象所达到的认识,即把生命看作是一个行星尺度的现象,开辟了现代科学认识生物有机体和无机环境之间关系的新视野。在方法上,它提供了一种认识地球事物的新方式,即从整体的角度“自上而下”地看待地球,这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二元论、机械论的认识方法的局限性,对于我们更好地认识地球和我们周围的世界,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在环境伦理实践上,盖娅理论承认了自然的内在价值,并将包括人类在内的生命有机体的价值纳入到地球这个“超极有机体”的整体当中,从而打破了传统的“人类中心主义”的桎梏,使得人们不再单纯地基于人类自身利益的需要来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
但是,也是在这样一些重要问题上,如在涉及如何看待漫长的地质演化和生命进化过程中的人的地位与作用、人与自然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在巨大的盖娅稳定性系统面前人类将持有一种什么样的道德与义务、如何将盖娅理论推广运用到社会历史领域等的哲学思考方面,盖娅学说出现了一些偏颇。这些“偏頗”基本上割断了人类作为一个生物有机体与前生物有机体的关联性,否定了人类作为生物进化顶端所呈现的复杂性、智能性和实践性,否定了人类在地质和生物圈演进过程中的劳动创造的能力以及整个工业和技术活动所展现出的类的“本质力量”,最终用所谓盖娅视角完全取代人类视角。
按照拉伍洛克的说法,“人类对盖娅来说当然是最关键的演化,但是我们人类在盖娅生命中出现得很晚,以至于把我们对盖娅的追寻开始于讨论在盖娅内部的我们人类特有的关系似乎是不合适的”③。“‘盖娅理论源于一种超然的、立足于地外的地球观念。它是如此地遥远,以至于与人类没有太多关联。”④ 在他看来,地球生命自诞生以来一直是由细菌或微生物所掌控的;对地球大气和温度调控(起交换作用)的参与者主要是微生物(人类只不过是地球上300万物种中的一个)。对于人类来说,它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人类也像其他物种一样在稳定的地球内的各种行为都是无意识的”⑤,处在盖娅的调控中而不能自觉。而之所以如此,用马古利斯和多里昂·萨根的话来说,人类的大脑组织结构不过是细菌或微生物的宏观表现形式,或换言之,它只是一个特例,或某种DNA片断的神奇的“舞蹈”⑥。很明显,这是一种典型的还原论思想的体现。不错,人类在盖娅生命系统中出现得很晚。但人类作为一个物种与它之前的物种是有关联的,它处在生命进化链的顶端。而且,人类在整个生命系统中的地位和作用不能简单地以其时间的长短和数量的多少来加以衡量。我们不能将人类看作是与普通动物一样的物种,更不可将人类及其行为等同于细菌和病毒。
当然,也不能说拉伍洛克完全忽视了人类活动对其生态环境所造成的影响。例如,他认识到农业文明的不合理的耕作对盖娅的“健康”构成的最大威胁。在他看来,用温带和热带地区将近75%的肥沃土地发展农业,对地球的生态造成的变化是最大的和最不可逆的。但是他同时又认为,这些影响和变化至多也只是局部的;对于庞大的盖娅系统来说,它们是可以通过盖娅的自我调控而加以克服的。即使在人类的工业和技术文明有了长足进步以后,人类活动对自然、盖娅的影响,也是微乎其微的。他明确说道:“我们的工业技术的狂热泛滥可能最终证明对于我们人类是毁灭和痛苦,但是,对于接受当前水平或不远将来的工业活动会给整个盖娅生命带来危险这一观点,证据确实太过薄弱。”⑦也就是说,泛滥的工业技术活动可以毁灭人类,却无损于地球盖娅。而通常所謂的自工业革命以来我们人类对地球大气和环境所造成的“污染”,不仅其程度是言过其实的,而且“污染”也不过是对人类本身而言的。实际上,地表森林面积的锐减、二氧化碳排放的增加、臭氧层的破坏等,不过是盖娅系统自身的“自然”过程,甚至地球上的一次核燃料泄漏事件也不过是地球地质的一次不大的灾变现象而已(人类并不是第一个利用核反应堆的物种);在这种“灾变”和“污染”面前,像盖娅这样经验丰富的系统不会轻易受到干扰。
因此,拉伍洛克等人主张,“在‘盖娅理论中,我们只是另一种物种,我们既不是地球的主人,也不是地球的仆人。我们的未来更多地取决于我们能否和‘盖娅保持一种恰当的关系,而不是为了追求人类利益而不断弄出的一幕幕闹剧”⑧。“把我们自己当作地球太空船的管家是没有用的。”⑨人类最好的定位就是将自己看作是地球的“伙伴”,限制欲望、减少“闹剧”;最好的做法就是将人类自己纳入盖娅的调控系统当中,成为一个好的“顺民”,切不可自不量力、狂妄自大。否则,我们人类将有可能被盖娅系统无情地“消灭”掉。
我们看到,拉伍洛克等人在对传统的“人类中心主义”持一种强烈的批判态度的同时,将人类在盖娅系统中的地位边缘化了;它在消解人类傲慢的心理的同时,也对人类的心智作用、人类社会创造的文明及其对生态环境的巨大影响给予了否定。而整个盖娅则被“沦落”为一副失去了精神、灵魂和力量的庞大躯体(这一点从盖娅学说之所以命名为“盖娅女神”那里也可得到明确的信息;地球不过是为盖娅女神所司掌、所创造,在神与地球、人与自然方面,它们是相互分离的,因而后者也是受动的、顺应的,缺乏自为的、抗争的一面)。我们将这种“盖娅”称之为没有“人”的盖娅。然而, 这与“人类世”以来,人类在生物圈基础上所逐渐形成的“人类圈”诸实践显然不相吻合。正如地球科学家L·R·坎普·詹姆斯在《地球系统》一书中所指出的:“如果排除大陨石撞击的因素,地球今天的变化速度可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而造成变化加速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人类活动。”⑩ 国内已故著名生物学家和地球演化论者张昀也指出:“人类活动已经并且继续改变地球生物圈的性质。地球表层系统未来的状态越来越依赖于人类社会自觉的行为。”{11} 而且这也与马克思主义对人与自然、人类史与自然史的辩证统一关系的揭示不相符合。下面,我们具体从马克思关于自然界是“人的(无机的)身体”、“人化的自然界”体现人的本质力量、人与自然的统一“是自然界的真正的复活”等三个方面,阐述和论证没有“人”的盖娅何以是不完整的。
二、自然界“是人的(无机的)身体”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也称《巴黎手稿》)中有一个很著名的论断。这就是:“自然界,就它本身不是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人靠自然界生活。这就是说,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不断交往的、人的身体。”{12}
从广义上说,所谓的“自然界”,指的是与“人”相对立的或外在于人的外部世界。说自然界是“人的身体”,也意味着把整个自然界(包括地球在内)当作“有机体”来看待。但这个有机体不是泛泛而指的生物的有机体,而是“人”的有机体、“人的身体”。这与拉伍洛克把地球当作超级生命体或有机体,有明显不同。
诚然,马克思清楚地意识到,作为有机体的自然界与人的身体还是有质的差异的。因为马克思同时还认为,如果说人的身体是“有机的”,那么自然界则是“无机的”,即可看作是“人的无机的身体”。也就是说,在实在的意义上,自然界是无机的。如此一来,我们是否要说,马克思关于自然界是“人的身体”的说法不过是隐喻式的或修辞性的表达呢?显然不能!我们必须从马克思的完整的思想的理解开始。
正如有的论者所指出的,马克思的思想保留了黑格尔的某些传统(包括目的论的、神秘主义的传统,尤其是在早期思想中),而这种传统隐含了一种根深蒂固的有机体的因素{13}。我们看到,在黑格尔的自然哲学中,虽然整个自然界的各个环节是彼此外在的,但它们却是一个总体,是一个有机的整体。“自然界自在地是一个活生生的整体。”{14} “有机体是自然界的总体,是一种自为存在着的个体性,这种个体性在内部把自身发展为自己的区别。”{15} 就地球而言,它也是“总体”,因而也是“有机的”,尽管这种有机的环节和过程是“相互外在”的和没有生命的。因为“最初的有机体,就其首先被规定为直接的有机体或自在地存在着的有机体而言,不是作为有生命的东西而存在的,因为作为主体和过程,生命本质上是自相中介的活动”{16}。“正是无机的地球,作为未激活的形态,将自己的各部分展现出来,就像把一个坚硬的物体展现出来一样。”{17}
从以上所引述的晦涩的语句中,我们看到黑格尔实际上区分了两种“有机性”:一种是无生命的有机性;一种是有生命的有机性。前者在更广泛的意义上也可当作是“无机的”东西来看待。但值得注意的是,黑格尔的辩证法是从“总体性”高度来看待“有机性”的。而这一核心思想实际上构成了马克思思想中“有机总体性”模式和“内在关系”理论的基础,即认为事物的辩证运动表明,有机体是由自己在更大的整体中所处的地位决定的,它受到整体的制约。这些思想显示在马克思的下述论断中,即“一个存在物如果在自身之外没有自己的自然界,就不是自然存在物”{18}。很清楚,“总体性”或“有机总体性”是大于生物界的“有机性”的。我们通常只是意识到生物界有机体的有机性质,而往往忽视了这种有机性是作为总体的地球经过漫长的历史演化而来的;没有地球所提供的所有适合生命和有机体产生的那些条件,生命和有機体是不可能孤立地凭空产生出来的。试想,我们能够离开地球环境来设想地球上的生物有机体吗?显然不能。此外,马克思的“有机总体性”思想也显示在他对历史现象的分析中。这种历史分析能够完整地描述历史的全过程(因而也就能够描述这个过程的各个不同方面之间的相互作用),而这种全过程及其相互作用就像在生物有机体中所看到的那样。因此,当看到马克思在作为“有机的身体”的自然与作为“无机的身体”的自然之间做出区分时,我们并不会感到诧异。
回答了这一问题,我们再来看,为什么马克思要说自然界是“人”的身体,而不是其它的什么有机体或身体,如说猿猴的身体或更低等级动物的身体呢?这其中其实是蕴含着马克思的一个重要的思想观点和方法,即从“人”的角度来考察和认识自然界及其历史。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明确指出:“自然界是关于人的科学的直接对象。人的第一个对象——人——就是自然界、感性;而那些特殊的、人的、感性的本质力量,正如它们只有在自然对象中才能得到客观的实现一样,只有在关于自然本质的科学中才能获得它们的自我认识。”{19} 还说:“被抽象地孤立地理解的、被固定为与人分离的自然界,对人来说也是无。”{20} 他批评费尔巴哈看不到人类社会活动给周围自然界所施加的作用,以及由此导致的自然界的属人的变化,认为“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事物、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作人的感性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观方面去理解”{21}。因此,“先于人类历史而存在的自然界,不是费尔巴哈在其中生活的那个自然界”{22}。与之不同,马克思本人则明确主张“在人类历史中即在人类社会的产生过程中形成的自然界,是人的现实的自然界;因此,通过工业——尽管以异化的形式——形成的自然界,是真正的、人类学的自然界”{23}。
也许有人会说,拉伍洛克等人的盖娅假说,所要说明的正是在人类产生之前的地球生物圈的变化以及微生物在地球气候变化过程中所起的突出作用,而这段漫长的演化史是被自然科学研究所证明了的,它们的机制和过程与人类没有什么关系(相比较而言,人类出现的时间实在太晚),何来有“属人”的性质?这实际上又涉及到如何看待自然的历史或人类及其文明之前的自然史问题。
那么,摆在我们眼前的自然史,例如地球演化史、生物进化史等,是不是就是完全“客观”的呢?自然本身是否也有它的“历史”?对此,黑格尔给予了明确的否定。他说:“自然界里的普遍的东西没有什么历史。”{24} 作为个体,地球有自己的过程,并且作为有机体,它的各个部分能够在“时间”的进程中依次展开,但这种展开无需获得“历史的形式”;只有在自然科学家的研究中,地球的各个部分或过程才成为一种“经验”,而科学家们又依据这些经验材料做出“推论”,使“地球”成为概念性的、逻辑的东西。这时,地球才真正获得了自己的“历史”。例如,在地质学(主要是地质年代学和地层学)中确实存在“时间”。但是这个“时间”是按照地质学历史上形成的有关地质“代”和“纪”的划分准则及其分界线的概念编制的。而这个概念实际上赋予了地质演变过程中的诸多实质性的主观的“内容”。说到底,在黑格尔那里,地球的历史是“绝对精神”以概念的形式在自然(地质)中认识到自身,从而使得地球有了“地球精神”或“灵魂”。
与黑格尔从“绝对精神”的角度看待自然与历史的统一(在康德那里是抽象的“人的目的”,在费希特那里是“先验的自我”)不同,马克思从现实的、社会的人的角度来看待自然的“历史”过程。马克思不仅一般性地指出“任何历史记载都应当从这些自然基础的以及它们在历史进程中由于人们的活动而发生的变更出发”{25},而且指出那揭示和描述自然历史的自然科学“通过工业日益在实践上进入人的生活,改造人的生活”{26}。一句话,我们今天所认识的整个自然界(包括史前时期、宇宙大爆炸的“奇点”时期)图景正是以自然科学(技术)的形式所达到的人的实践活动水平的产物;我们所认识的自然界的范围和深度是以我们所达到的实践活动为基础的,是与人、人的社会活动紧密相关的。正如马克思所说:“地球是作为对立物的否定性统一的逻辑根据的自然形式。”{27} 这里,“逻辑根据”是什么?就是辩证逻辑,而辩证逻辑具有主观性,是“对世界的认识的历史的总计、总和、结论”{28}。例如,关于地球“年龄”的认识,依据于《圣经》“创世说”而得出来的地球仅有六、七千年的历史的观点自不必说;在18世纪,法国生物学家布丰在《自然历史》等著作中依据当时数学和物理学知识所求得的地球年龄(不少于74800年,比圣经上说的大十倍)的数字,仍然与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数字(45.5亿年)相差很远。根据地球科学家们的看法,尽管放射性测定年代的基本原则非常明确,但实际确定地球的年龄始终是比较复杂的问题。如地球原始地壳的岩石和矿物并没有被保存下来,而那些用来测定地球年龄的陨石,很可能在撞击地球以前就已经在太阳系中漂浮了数十亿年,如此等等都表明要精确测定地球年龄并不是简单的事情。也就是说,在一些细节上,我们关于地球年龄的认识也只是近似的,甚至会在不久的将来有所改变——关于地球年龄的科学认知是一个主观“建构”的过程。
在相近的意义上,恩格斯也说:“对地球上的力学、物理学和化学来说,我们是或多或少地局限于——而对有机体的科学来说则完全局限于——这个小小的地球。”{29} 之所以局限于这个地球,是因为地球上有了人类,以及人类所创造的自然科学等。这也与当代宇宙学中的“人择原理”相契合。另外一个事实就是,当我们讲到盖娅的某种带有“目的”性的自我调节(例如气温变化更适合地球生命的形成与生物有机体的进化)时,它恰恰是针对后来的人类的出现、文明的发展而言的,它构成了人类劳动与生活的物质性的基础与前提条件。总之,自然界只能是“人的身体”,“自然向人生成”。
三、“人化的自然界”体现人的本质力量
说自然界是“人的身体”,离开了人的自然界只能是空洞的、抽象的“无”,并未否定在人、人的身体、人的实践范围之外的自然物质的存在,它所呈现的不过是“由工業和自然科学所决定的人对自然的现实关系”{30},而这种现实关系是不断变化的。如果说在人的实践范围之外的自然界是所谓自在性的自然界,那么随着工业和科学的发展,自在性的自然界就逐步转变为自为性的自然界,同时自在性的自然界在人类历史的进程中将会是一个不断缩小的部分,“每当有了一项新的发明,每当工业前进一步,就有一块新的地盘从这个领域划出去,而能用来说明费尔巴哈这类论点的事例借以产生的基地,也就越来越小了”{31}。
马克思将这些被划出去的、新的“地盘”称为“人化的自然界”,并且认为人化的自然界正是人的本质、本质力量的体现。马克思指出:“只是由于人的本质客观地展开的丰富性,主体的、人的感性的丰富性,如有音乐感的耳朵、能感受形式美的眼睛,总之,那些能成为人的享受的感觉,即确证自己是人的本质力量的感觉,才一部分发展起来,一部分产生出来。……人的感觉、感觉的人性,都只是由于它的对象的存在,由于人化的自然界,才产生出来的。”{32} 这里明确提到了“人化的自然界”。所谓“人化的自然界”或“自然界的人化”,是指体现了人的本质的自然对象或自然事物。而人的本质正体现在人类的劳动、人的实践活动方面;在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的历史阶段,则体现在工业方面。正如马克思所说:“工业的历史和工业的已经产生的对象性的存在,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是感性地摆在我们面前的人的心理学。”{33}
不仅如此,马克思前瞻性地预见到,随着工业和科学的发展,体现了人的本质力量的人化的自然界会产生出拟人化的“器官”。例如,马克思曾经指出,达尔文的进化论表明了“自然的工艺史”,即“在动植物的生活中作为生产工具的动植物器官”的形成史,而工具、技术史或工艺史则是“社会人的生产器官的形成史”,它可以“揭示出人对自然的能动关系”{34}。如一些生产工具延伸了人的肢体功能,可被看作是人的手臂等器官。特别是随着以蒸汽机为核心的动力机与工具机、传动机相结合的庞大的机器系统的产生,这种劳动的“器官”被扩展到整个社会。除此之外,随着知识传播手段的改进、通讯技术(如电报和电话)的发展,以及人类实践领域和交通范围的扩大等,一种“类脑”的“神经系统”器官也在不断地“进化”和“生成”当中。正如马克思所说的:“自然界没有制造出任何机器,没有制造出机车、铁路、电报、走锭精纺机等等。它们是人类劳动的产物,是变成了人类意志驾驭自然的器官或人类在自然界活动的器官的自然物质。它们是人类的手创造出来的人类头脑的器官;是物化的知识力量。固定资本的发展表明,一般社会知识,已经在多么大的程度上变成了直接的生产力,从而社会生活过程的条件本身在多么大的程度上受到一般智力的控制并按照这种智力得到改造。它表明,社会生产力已经在多么大的程度上,不仅以知识的形式,而且作为社会实践的直接器官,作为实际生活过程的直接器官被生产出来。”{35} 当我们将这些论述与马克思在其《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关于自然科学和艺术“是人的精神的无机界”{36} 的观点联系起来的时候,我们看到马克思有关“社会器官”的思想与“自然界是人的身体”的思想具有内在逻辑关联性。应当说,人化自然界中的人类“器官”正是人的观念、意象和力量的“投影”与显现,或者说,人“在他所创造的世界中直观自身”{37}。
可能有人同样会质疑道,我们所说的人化的自然界、社会化的“器官”主要是就人类最切近的实践领域而言的,这些领域与我们的社会生活密切相关,并且主要是局限于人类社会领域内。但是马克思的人化的自然界并没有这样一种“先验的”设定。相反,在马克思看来,“生产力的这种发展(随着这种发展,人们的世界历史性的而不是狭隘地域性的存在已经是经验的存在了)”{38},“历史就在愈来愈大的程度上成为全世界的历史”{39}。例如,从15世纪到17世纪,随着新航路的开辟和“地理大发现”,东半球与西半球的“普遍交往”逐渐形成,它促进了全球贸易和工业的大发展,使人类历史开始从地区史转向世界史,人类文明也开始从地区走向全球。就人与自然关系的广度和深度而言,人类文明进入到了一个崭新的时期。
关于这一点,维尔纳茨基以他对有机地球化学循环中的人的作用的研究,提供了最有说服力的证明材料。维尔纳茨基在《活物质》一书中指出,在地球生物圈中存在大量的“活物质”。所谓“活物质”,实际上是指地表上所有有机体(有机物)的总和,它是地壳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随着人类的出现,人类也成为地表活物质的组成部分,即“人类在繁殖和生存期间所摄入的物质是动物有机体的总的地球化学功能的一部分。适用于其他同类活物质(植物和动物)的规律和规则都可以应用于人类”{40}。但是,人类不同于一般性的动物,他有智慧,能够进行创造性的劳动。因此,人类及其文明在历史发展进程中对地壳和生物圈的影响应当看作是我们星球上的自然历史的表现。正如维尔纳茨基在《生物圈》一书中所说:“在我们的地质时代……我们看到人的地球化学功的令人惊异的速度增长。我们看到人的意识和集体智慧对地球化学过程的越来越突出的影响。”{41} 虽然,“整个人类总共也不过是地球物质的极小的一部分。他的强大力量不是与他的物质量有关,而是与他的大脑、他的智慧和这种智慧指导下的劳动有关”{42}。笔者认为,这一观点与马克思的“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说来的生成过程”{43} 的观点,是完全一致的。
在当代,有科学家分别提出了“人类世”、“人类圈”等概念。在2000年的《全球变化简报》上,科学家P·J·克鲁岑(Crutzen)和E·F·斯托玛(Stoermer)首次提出“人类世”(Anthropocene)这一概念,用来描述离我们最近或我们人类身处其中的新的地质时代。根据他们的阐述,人类世是继更新世和全新世之后的另一个新的地质时代,而这一时代起始于18世纪后半叶的工业革命(也有的学者认为,它可能起始于更早的历史时期)。除此以外,国内外还有学者鉴于人类在地球表层的广泛分布,以及人类和他创造的技术所具有的全球性影响力,在维尔纳茨基和法国古生物学家、哲学家德日进的“智慧圈”思想的基础上,提出了“人类圈”“技术圈”等概念,意在指明存在着一个与地球岩石圈、大气圈、水圈和生物圈并列的“属人”的、技术性的独立的地球圈层。现在看来,不论是“人类世”的提出,还是“人类圈”和“技术圈”的展望,它们都起因于一个突出的事实,即人类活动对地球资源—环境变化所起的巨大作用,都十分强调人类活动对自然界的适应与改变,都试图在更深、更广泛的层次上认识人与自然的关系{44}。许多事实证明,现代人类活动确实已在全球尺度上影响地球环境。资料显示,近代工业化和城市化使能源需求迅速膨胀。近150年内已经消耗了几亿年以来所形成的煤、油、气资源的40%(已探明的),从而向大气层排放了大量的温室气体和气溶胶物质。其中,大气中CO2浓度从工业革命前的280ppm(10—6)增加到现在的380ppm以上,进而导致了全球性的增温、极地冰原和高山冰川的融化以及海平面的上升。现有记录表明,近几十年大气CO2的增长主要来自人类活动的排放,而科学家们旨在说明全球变暖的理论模型如果离开了人的因素将无法得到有效而准确的说明{45}。值得注意的是,我们强调人类活动对地球表层的巨大影响和作用,并不是重申传统的“人类中心主义”;人类世的划分并不表明我们又重新回到传统的“人类中心主义”那里。
四、人与自然的统一“是自然界的真正的复活”
马克思强调“人化的自然界”,强调工业和科学技术决定人与自然的现实关系,进而强调通过生产率的提高、技术的发展来实现对自然的控制或统治。但马克思决不是单纯强调技术控制的、反生态的所谓“普罗米修斯主义”者,他早期的著作与后期的著作也没有出现一些论者所说的“断裂”。实际上,马克思在他关于人与自然辩证关系的大量论述中还特别提到了自然的优先性以及人类对自然的依赖性,而人对自然的依赖性体现了生态学的某些基本原则{46}。只是这些思想始终离不开通过特定的社会关系范畴所进行的分析,即,当我们谈论人与自然关系的问题时,该问题总是同一定的社会关系联系在一起的。
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任何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因此第一个需要确定的具体事实就是这些个人的肉体组织,以及受肉体组织制约的他们与自然界的关系。当然,我们在这里既不能深入研究人们自身的生理特性,也不能深入研究各种自然条件——地质条件、地理条件、气候条件以及人们所遇到的其他条件。任何历史记载都应当从这些自然基础以及它们在历史进程中由于人们的活动而发生的变更出发。”{47} 这里所阐述的观点与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诸如“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五官感觉的形成是以往全部世界历史的产物”“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等論述,是一脉相承的,如果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后期的思想更为成熟,表述更为科学完整。
虽然在自然界面前(特别是在历史发轫之初),自然界具有优先性,人具有受动性,但这种受动性并不是一直如此,人还具有主观能动性,人还是“能动的自然存在物”。相比较于动物来说,“动物只生产自身,而人再生产整个自然界”, “正是在改造对象世界中,人才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这种生产是人的能动的类生活。通过这种生产,自然界才表现为他的作品和他的现实”{48}。我们看到,优先性的自然界通过人的生产活动、人的实践而获得了新的、经过“中介”了的客观存在形态,即人的实践中介的自然存在{49}。
很明显,这种中介性的实践活动是通过特定的社会关系而展开的,它表现为自然与历史的统一、一致。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人同自然界的关系直接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自然界的人的本质只有对社会的人说来才是存在的;因为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对人说来才是人与人联系的纽带,才是他为别人的存在和别人为他的存在,才是人的现实的生活要素;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才是人自己的人的存在的基础。只有在社会中,人的自然的存在对他说来才是他的人的存在,而自然界对他说来才成为人”{50}。也只有这样,才是“人作为社会体的存在来对自然界的统治”{51}。这样,马克思和恩格斯最终将自然界的历史和人类的历史统一了起来。在他们看来,“历史可以从两方面来考察,可以把它划分为自然史和人类史。但这两方面是密切相联的;只要有人存在,自然史和人类史就彼此相互制约”{52}。甚至在一定的意义上可以说,“历史是人的真正的自然史”{53}。也只有在这个意义上,我们看到,“社会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复活”{54}。请注意,这里用了“复活”两个字。
当然在这里,马克思是就历史发展的一般状况和终极趋向而言的。由于在不同的历史阶段,人与人之间所结成的社会关系不同,人与自然的关系也处在不同的层级和水平上。其表现就是“人们对自然界的狭隘的关系制约着他们之间的狭隘的关系,而他们之间的狭隘的关系又制约着他们对自然界的狭隘的关系”{55}。在原始社会,这种狭隘的关系自不必说:自然界对于人来说完全是一种外在的、异己的力量;人对自然界的意识则完全是一种自然宗教状态的、动物式的意识。只是随着后来社会分工的进一步扩大,生产力的不断发展,社会交往的日益密切等,自然界才开始被历史进程所改变。尤其是在进入资本主义社会以后,以前的一切社会阶段表现出来的人类的地方性发展和对自然的盲目崇拜的状况,才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正如马克思所说:“只有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自然界才不过是人的对象,不过是有用物;它不再被认为是自为的力量;而对自然界的独立规律的理论认识本身不过表现为狡猾,其目的是使自然界(不管是作为消费品,还是作为生产资料)服从于人的需要。”{56} 应当说,这个时期,人与自然的关系比之过去远不是那么“狭隘”了,但是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资本主义社会所固有的问题和矛盾逐渐暴露出来。如劳动者与生产资料的分离、劳动者与土地的分离、城市与乡村的矛盾、劳动者与资本家的矛盾等等,在人与自然之间逐渐造成了一种紧张、不和谐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如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那样,同样变得紧张、狭隘起来。
为了充分说明这一点,马克思从对资本主义的地租制的批判和对工业化与资本主义农业的矛盾的分析入手,提出了资本主义社会存在的“新陈代谢的断裂”的思想。在早期撰写《资本论》巨著的时候,马克思受到德国著名有机化学家尤斯图斯·冯·李比希对英国和德国的“现代农业”所产生的消极方面的分析的影响,充分认识到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对“现代农业的破坏性”,并将生物学中的“新陈代谢”(国内也翻译为“物质变换”)概念用来分析和说明资本主义农业对土地(资源)的占有和使用过程,进而将这一概念运用到整个社会历史领域,以说明人类与自然的有机的、辩证的关系。马克思指出:“劳动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中介、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57},“劳动过程……是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一般条件,是人类生活的永恒的自然条件。”{58} 然而,“资本主义生产使它汇集在各大中心的城市人口越来越占优势,这样一来,它一方面聚集着社会的历史动力,另一方面又破坏着人和土地之间的物质变换,也就是使人以衣食形式消费掉的土地的组成部分不能回归土地,从而破坏土地持久肥力的永恒的自然条件”{59}。类似的分析与结论,在马克思的著述中还有很多。正如西方生态马克思主义者约·贝·福斯特所评论的,马克思在《资本论》(尤其是第3卷)中关于现代农业的分析得出了一系列关键性的结论。其中的重要结论是,资本主义在人类和地球的“新陈代谢关系”中“催生出”无法修补的断裂,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大规模农业和远程贸易只能加剧和扩大这些新陈代谢的断裂。在当代,随着资本主义的“全球化”,随着“生态帝国主义”的肆意横行,如北方对南方所欠下的“生态债务”的增加等,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与生产方式所造成的人与自然的矛盾不断加剧,全球性的“新陈代谢断裂”已经形成{60}。
资本主义社会产生的资源、环境和生态方面的问题(在马克思所处的时代已经显现)与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社会矛盾等有紧密联系,主要表现为生产资料的私人占有与整个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例如土地的個人所有,“从一个较高级的经济的社会形态的角度来看,个别人对土地的私有权,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私有权一样,是十分荒谬的”{61}。它不利于对整个社会的生产资料和物质财富的合理调配,也不利于自然资源的合理调节。同时,自然对于人而言,它是没有价值的(它如果有价值,那也是人所赋予其上的“有用”的价值),因此人与自然的关系实际上是一种财富的关系,而这种财富的形成是通过全社会的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的形式实现的。在这个过程中,支配商品生产和交换的动力来源于“资本”的生产和再生产,这就造成一种资本的“逐利”性质,从而使得商品生产和交换成为人们不断地向自然“索取”财富的一种手段和途径。加上整个社会被资本主义市场经济这只“看不见的手”所掌控,社会的总的干预和调节手段难以形成,或难以发挥有效的作用,也就难免会不断地加剧整个社会对自然的掠夺和对生态环境的破坏。为此,必须建立新的生产方式和社会制度形式。在马克思看来,合理地调节人与自然之间的新陈代谢关系是资本主义过渡到社会主义的一个必要前提。他在《资本论》中写道:“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来进行这种物质变换。”{62} 关于这一点,苏联地质学家、《时间·地球·大脑》一书的作者P·K·巴兰金说得好:“这样的认识,正如马克思和恩格斯所写的,给出更加合理地调节社会与周围大自然之间的新陈代谢的可能性。”{63} 当然,要最终实现“人类同自然的和解以及人类本身的和解”{64},必须实现共产主义。因为“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它是历史之谜的解答,而且知道自己就是这种解答”{65}。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我们才能讲自然界“复活”了,盖娅也才会在这个时候“觉醒”——它不只是一副硕大无比的、只有条件反射的躯体,而且也是体现了人类理性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真正的统一体。
注释:
①{40}{42} [苏联]В·И·维尔纳茨基:《活物质》,余谋昌译,商务印书馆1989年版,第2、50、416页。
② James Lovelock,Gaia: A New Look at Life on Earth,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pp.5-6.
③⑤⑦ [英]詹姆斯·拉伍洛克:《盖娅:地球生命的新视野》,肖显静、范祥东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33、138、115页。
④⑧⑨[英]詹姆斯·拉伍洛克:《盖娅时代:地球传记》,肖显静、范祥东译,商务印书馆2017年版,第292、31、276页。
⑥[美]林恩·马古利斯、多利昂·萨根:《倾斜的真理:论盖娅、共生与进化》,李建会等译,江西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152页。
⑩[美]L·R·坎普·詹姆斯等:《地球系统》,张晶、戴永久译,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年版,第1页。
{11} 张昀:《生物进化》,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43页。
{12}{18}{19}{20}{23}{26}{27}{31}{32}{33}{36}{37}{43}{48}{50}{53}{54}{65}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95、168、129、178、128、128、179、369、126、127、95、97、131、97、122、169、122、120页。
{13} 参见[美]J·克拉克:《马克思关于“自然是人的无机的身体”之命题》,黄炎平译,《哲学译丛》1998年第4期。
{14}{15}{16}{17}{24} [德]黑格尔:《自然哲学》,梁志学等译,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34、38、383、393、386页。
{21}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6页。
{22}{25}{38}{39}{47}{52}{55} 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40、13—14、29、41、13—14、10、25页。
{28} 《列宁全集》第38卷,人民出版社1959年版,第90页。
{29} 恩格斯:《自然辩证法》,于光远等译,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09页。
{30}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202页。
{34}{57}{58}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409—410、201—202、208页。
{35}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19—220页。
{41} 余谋昌:《地学哲学:地球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第73—74页。
{44} 陈之荣:《人类圈·智慧圈·人类世》,《第四纪研究》2006年第5期。
{45} 叶笃正等:《简论人类圈在地球系统中的作用》,《大气科学》2009年第3期。
{46} 参见[英]乔纳森·休斯:《生态与历史唯物主义》,张晓琼、侯晓滨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72—173页。
{49} 张一兵:《马克思历史辩证法的主体向度》,武汉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01页。
{51}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101页。
{56}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393页。
{59}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79頁。
{60} [美]约·贝·福斯特:《生态革命——与地球和平共处》,刘仁胜等译,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212页。
{61}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878页。
{62}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下),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926—927页。
{63} [苏]P·K·巴兰金:《时间·地球·大脑》,延军译,北京科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188页。
{64}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63页。
作者简介:蒋谦,湖北省社会科学院哲学所研究员,湖北武汉,430077;祝苗苗,武汉商贸职业学院,湖北武汉,430205。
(责任编辑 胡 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