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继母坠楼案：争产大战中有个杀手被策反

星川

霍少云坠楼身亡，罗子恒依照病重父亲的嘱托，去认领继母的遗体，想让其早日入土为安。可就在此时，警方发现，意外坠楼的事故现场，曾有个人影匆匆闪过……

坠楼疑案：监控里闪过一个黑人影

从警二十年，老刑警王睿办过不少离奇的案子。但最离奇的，当属四年前发生的一起坠楼案。

那是2017年7月29日晚上，浙江省金华市公安局下属一派出所接到报警，称辖区内一小区有人坠楼。王睿和同事们立即赶赴案发现场。赶到时，坠楼者已被送往医院抢救。在现场，王睿他们得知，坠楼者叫霍少云，事发时在阳台上晾衣服。晚上十点多，霍少云因抢救无效死亡。

王睿一行立即封锁现场展开调查。霍少云住所的阳台，窗户很大，墙体矮，地上有一张歪倒的矮凳，人若站在矮凳上，是很容易失去重心翻出阳台之外的。窗户框上霍少云抓握的指纹，证实了王睿他们的推测。窗户框上只有霍少云的指纹，说明窗户是她本人打开的，且现场没有第二人的痕迹。民警初步判断，霍少云为意外坠楼而亡。

不久后，自称霍少云家属的年轻男子，前去认领遗体，并再三询问霍少云的死因。法医告知，霍少云身上大小伤痕都是高空坠落导致的，具体死因是颅骨骨折以及体内大出血。男子哭着说要赶紧将霍少云的遗体领回家，气温高，得尽早火化安葬。

家属正在申办认领遗体的手续时，民警在监控里意外发现，霍少云坠楼后不久，有个人影从同一栋楼里匆匆闪过。警方上门排查，发现此人并非这栋楼的居民。而死者楼下的邻居证言，事发前，他们曾听到霍少云的屋里传来打砸声。王睿很疑惑，他们在勘查现场时，屋内并没有物品损坏和打砸痕迹。警方封锁现场后，没有人再进入过现场。

凭借多年办案经验，王睿直觉，霍少云坠楼另有隐情。案发时，霍少云站在高处晾衣服，为何要把窗户推开加大坠楼风险呢？更奇怪的是，她是一周前才搬入该小区的，而租房的人是名叫罗子恒的男子。更奇怪的是，罗子恒就是申请认领遗体的人。王睿的同事在排查霍少云的社会关系时，发现霍少云是罗子恒的继母，罗子恒租房时间与霍少云搬入仅相差数十天，并且是为期两个月的短租。

針对以上疑点，警方暂留了霍少云的遗体，并对案情做进一步的深入调查。经调查，死者霍少云1983年出生，是湖南人，中专毕业后来浙江打工。2015年，霍少云与大她20岁的富商罗绍明结婚。罗绍明独子罗子恒难以接受，回老家小县城发展，跟父亲少了往来。霍少云也因嫁给大龄富商与家人断绝了来往。

2017年6月，罗子恒接到亲戚电话：“你爸突发脑溢血，在医院躺不少日子了，现在都是你那个小后妈在身边伺候，你爸生意上一些事也是她管，你再忙也要回来看看啊。”罗子恒十分惊讶，匆匆赶到金华家中才发现，父亲已经因突发脑溢血瘫痪在床数月，霍少云一直对他加以隐瞒，并以不要打扰他发展事业为由，央求周围人配合隐瞒。

在周围人看来，霍少云宁愿自己鞍前马后辛苦照料丈夫，也不忍心打扰继子罗子恒发展事业，是个良心后妈。可在罗子恒看来，霍少云怕是另怀心思。年轻的继母向他隐瞒父亲已病入膏肓的事实，而父亲身后拥有巨额的财产，倘若没有遗嘱，父亲去世后，霍少云作为配偶，将继承父亲大部分遗产。

霍少云的行为令罗子恒愤怒，但父亲病情严重，他怕刺激到父亲，只好隐忍。到金华的第二天，他就避开霍少云，请律师私下与父亲见面，劝说罗绍明写下遗嘱，并做财产和遗嘱的公证。遗嘱中明确表示，罗绍明的所有财产均是与前妻劳动所得，他死后，所有财产均由婚生子罗子恒继承。考虑到霍少云没有婚生子，将获得按照其在工厂务工的薪资标准补足十万元生活费。而此时的霍少云对遗嘱并不知情。

6月底，罗子恒出差回来，发现霍少云在翻箱倒柜确认父亲是否留下遗嘱。霍少云的言行，证实了罗子恒之前的猜测。

罗子恒与霍少云爆发争吵，他将遗嘱的内容告诉了霍少云，并警告她不要打他们家生意和其他财产的主意，否则就要追究她隐瞒他父亲病情的责任。霍少云也威胁罗子恒：“我和你爸在一起遭受多少闲话，这点钱就想打发我，没门！”

警方就此怀疑罗子恒，是否因为霍少云做出了争夺财产的过激行为而蓄意谋杀。但调查发现，案发当天，罗绍明病重在床，罗子恒一直在床前陪护，他们均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据。

调查过程中，警方发现，7月初，罗子恒曾因为车祸住院，其间，霍少云还去探望照顾过。罗子恒也在医护、亲友及病友等数十人面前表示，要将父亲一处房产赠与霍少云，以感谢她这些年对父亲的照顾，看起来双方就财产分配问题达成一致了。

证人、证词都表示，霍少云与罗家父子相处和谐，陪护尽心。警方调查期间，罗子恒数次到警局，代表其父请求结案。他父亲病重，随时会离世，就希望领回霍少云的遗体，让她早点入土为安。

而此时，警方始终没有找到监控里闪现的人影。迫于法律和民俗的压力，警方在无法确定案中有明确证据证明还有嫌疑人的情况下，不能继续扣留遗体。罗子恒再三动用法律关系进行交涉后，警方只能按照现有证据，以死者意外坠楼结案。

另藏玄机：当年继母雇凶制造车祸

就在王睿他们打算为霍少云坠楼案再争取一些调查时间时，一个神秘的嫌疑人出现了。

2017年8月16日，霍少云坠楼小区的保安扭送一名疑似小偷的男子来派出所报案。录口供时，民警发现，这个叫赵祥玉的男人，不是小区的住户，在该小区也没亲眷，还说不清楚来小区做什么。

民警将赵祥玉的身形样貌导入数据库中，与该小区以及附近小区近期发生的案件的嫌疑人做对比，竟发现，他与霍少云案里那个在监控里闪现的身影十分相似。更令民警吃惊的是，赵祥玉还是7月罗子恒那场车祸事故的肇事司机。

王睿他们凭直觉进一步调查，发现赵祥玉跟霍少云是老乡，两人还曾通过电话。在罗子恒车祸案中，赵祥玉被交警认定为全责，但事后，罗子恒出具了谅解书，这起案子最后以一般交通事故结案。可赵祥玉在审讯初期，隐瞒了这件事。民警出示交通案卷宗后，赵祥玉又说他是来找罗子恒商定赔偿事宜的。最终，民警还是突破了赵祥玉的口供。

据赵祥玉交代，霍少云从罗子恒那里得知罗绍明立了遗嘱，还做了财产公证后，她想全盘继承遗产的计划落空了。最令她气愤委屈的是，她作为罗绍明的妻子，居然只分给她十万元。她照顾罗绍明饮食起居两年，他瘫痪，她也精心伺候，就算请保姆都不止这点钱。霍少云决定除掉罗子恒。

霍少云想起了同在金华打工的老乡赵祥玉。当时，赵祥玉在运输公司上班，开重型卡车。原本，霍少云跟他没什么往来，几年前，两人一起回老家时有过短暂的交集。她在网上查看了很多案例后发现，一般货车司机在运输过程中发生交通意外，都会由公司进行保险赔偿。如果发生命案，经协调赔偿，对方出具谅解书，可免除牢狱之灾。

霍少云联系赵祥玉，雇佣他制造车祸，谋杀罗子恒。她还承诺，罗子恒死后，她会以家属的身份出具谅解书跟他和解，再给他一笔钱，这样，即使赵祥玉被公司开除，也可以拿钱过上更好的生活。

赵祥玉文化程度不高，年轻时混过社会，胆子大，加上在运输行业干了多年，对行业里的一些潜规则也比较了解，便一口答应下来。

获取罗子恒的信息后，赵祥玉先后两次驾驶不同型号的小型面包车跟踪罗子恒，摸清罗子恒的生活习惯和出行规律。

2017年7月初，霍少云发来消息，说罗子恒出差回来之后会驾车返回老家，并提供了罗子恒从金华自驾回老家必经之路。随后，赵祥玉提前踩点，发现了无监控路段。

2017年7月8日晚上7点多，赵祥玉驾驶大货车跟踪罗子恒。进入无监控路段后，赵祥玉故意先后两次追尾罗子恒。罗子恒发觉不对劲，加速前行，撞上了路边的护栏。他迅速跳车，但因为腿部受伤，无法逃离。

赵祥玉事先考察过，该路段这时间段没什么来往车辆，罗子恒也无法逃了，不禁有些得意地打开车窗，笑着看他。罗子恒确认，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罗子恒意识到，有人想害他。赵祥玉见罗子恒插翅难飞了，有些逗他的意味，开始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什么“有人要你的命”“事后会出具谅解书”“货车保险公司会替我赔钱”等等。

据罗子恒到案后交代，赵祥玉透露的这些信息，让他当时就联想到了与他争夺父亲财产的继母。他大学学的法律，他非常清楚，如果自己死了，继母就可以以配偶身份再次顺位继承父亲的财产。

罗子恒快速观察了下赵祥玉，从他的言谈和形貌中推断，赵祥玉应该文化层次不高，便故意问他：“是不是霍少云让你来谋害我的？”赵祥玉很惊讶，但很快就承认了。罗子恒猜想，赵祥玉是觉得他逃不了，才不怕他知道真相。

罗子恒冷静地说：“从法律上来讲，我父亲已经立下遗嘱，遗嘱上写得很清楚，我是第一继承人，孙子女、兄弟为第二、三顺位继承人，霍少云虽然是我爸的配偶，但她不可能继承遗产。”赵祥玉有些蒙。罗子恒趁机说，只要赵祥玉放过他，他继承遗产后可以给他分一笔钱，而且，他会出具谅解书，这样赵祥玉既能拿到钱，还不用背上人命案，也有把柄威胁霍少云不告发他。罗子恒留意到赵祥玉有些动摇，立即表示：“为表诚意，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转一笔钱。”赵祥玉仍在犹豫，罗子恒看出他的贪婪，举起手机说：“其实，我们一开始对话时，我就打开了手机录音。这些录音就是你犯罪的证据，只要你敢动手，我立即发给我的律师朋友，我死了，你也跑不了。”

随即，罗子恒打开了微信对话框，作势要发送消息说：“不杀人还能拿钱，行凶我立刻就报警抓你，还犹豫什么？”罗子恒恩威并施，彻底动摇了赵祥玉的心，他同意放过罗子恒。罗子恒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一想到霍少云的所作所为，火冒三丈，他向赵祥玉提出一个要求，他会出具这次交通事故的谅解书帮他掩盖掉谋杀行为，但赵祥玉必须帮他教训霍少云一顿，只要不出人命就行。之前霍少云开价多少请他办事，他就开两倍。赵祥玉爽快地答应了。

反向买凶：继子的报复终成不归路

据罗子恒到案后交代，那天，他与赵祥玉谈妥之后，赵祥玉主动报了警。罗子恒住院，在医院里出具了谅解书。这次车祸，以普通交通事故结案。

住院时，霍少云和其他亲友来医院探望罗子恒，说些关心的话语，还忙前忙后，亲友们都听在耳里、看在眼里。冷静下来，罗子恒觉得霍少云也有些可怜。家里的财产，他是不可能退让，但站在霍少云的角度，她不甘心也能理解。罗子恒决定放过霍少云。

然而，罗子恒万万没想到，在亲友和外人面前对他嘘寒问暖的霍少云，私底下想尽办法要求多分财产。有一天，霍少云还拿出一张人流手术单，声称为罗绍明堕过胎，要求增加精神损失费和营养费。而这在罗子恒看来，是在毁坏他父亲的名誉。为了争夺财产，霍少云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本来想息事宁人的罗子恒，一气之下真的让赵祥玉去教训霍少云。

做了决定后，罗子恒也开始了他的“表演”。一方面，在亲友和外人面前，他几次感谢霍少云对父亲的照顾，还当着亲友的面，说会将父亲在市区的一处房产留给她。

有一天，赵祥玉主动联系了罗子恒，商谈教训霍少云的事。罗子恒便按照赵祥玉提供的犯罪地点的要求，找了一个安保环境很一般的小区租了套房子。随后，罗子恒告诉霍少云，这套房子是他父亲的，她随时可以入住。以他对她的了解，他推测，在财产争夺中早就落了下风的霍少云，一定会抢先住进去占着房子。果然，霍少云去看了房子之后，就立即搬了进去。

罗子恒将消息告诉了赵祥玉。与此同时，他很小心地没有留下跟赵祥玉联系的任何记录。

2017年7月29日晚上，赵祥玉进入小区，敲开了霍少云的门。当时，霍少云正在阳台晾衣服。赵祥玉借口霍少云雇凶杀人的事，向她勒索钱财。赵祥玉故意找茬教训霍少云，同时也威吓她，让她不要将他被雇佣杀罗子恒的事声张出去。

谁知道，霍少云以罗子恒并没有死为由，不承认自己买凶的事，两人发生争执。赵祥玉脾气大，争执时，打砸了几只杯子碟子，试图震慑住霍少云。霍少云被吓到了，打开窗户试图呼救。赵祥玉赶紧冲进阳台去阻拦霍少云。谁知道，他一时失手，竟然将霍少云推了下去。

赵祥玉赶紧匆匆收拾案发现场，将碎瓷片通通带走离开。罗子恒得知霍少云死亡，也有些慌乱。不料，警方根据阳台上留下的还没来得及挂的衣服和歪倒的小矮凳判断，霍少云是意外坠楼身亡。罗子恒心里一喜，便以家属身份到警局认领死者，还说霍少云的遗体要尽快火化安葬……

原本在罗子恒的干扰和赵祥玉的隐匿下，真相几乎被掩盖，但王睿他们凭经验和直觉争取到宝贵时间，将时隔多天回到案发小区、看似与案子毫不相关的赵祥玉与霍少云坠楼案串联起来，又敏锐地洞悉了赵祥玉的反常，挖掘出了口供漏洞，将“交通事故案”与“坠楼案”串联起来，最终还原了整个案情真相。

2017年11月，经警方联合审理交通肇事案以及坠楼案，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合议庭审判决，罗子恒、赵祥玉、霍少云三人均构成故意杀人罪。交通肇事案中，买凶者霍少云属于教唆犯，应该负主要刑事责任，行凶者赵祥玉主观上有故意杀人的行为，虽未造成罗子恒死亡，但已構成杀人未遂，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

坠楼案中，罗子恒提供地点，租房后将被害人骗至案发地点属协同犯罪，赵祥玉主观没有致人死亡的故意，但客观采取了杀人行为，数罪并罚，被判处无期徒刑。罗子恒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

每每提到这起案子，王睿总会因为罗子恒而心生感慨。

事实上，当初从车祸现场脱身后，罗子恒有三次机会可以阻止后续命案的发生。第一，在交通肇事案中，得悉继母买凶杀人，赵祥玉勒索钱财证据后立即报警，赵祥玉和霍少云都会受到惩罚;第二，在与赵祥玉谈判时，不应当提出“报复”的想法，让犯罪继续;第三，赵祥玉要求作案协同时，不应予以配合。这三次选择的错失，确定了罗子恒的主观犯罪意向，终构成协同犯罪。然而，懂法又理性的罗子恒，在得知霍少云为了财产而不择手段时，选择了让情感和情绪占据上风，最终做出错误的选择，可悲可叹！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

编辑/张亚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