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典籍《营造法式》中的古建筑术语异语写作研究
2021-10-26李琳琳李家坤
李琳琳,李家坤
(沈阳建筑大学外国语学院,辽宁 沈阳,110168)
“本国作者、外国作者、侨民作者,不管使用何种语言进行写作,凡是写作的内容不是本语言所直接指代的事物,特别指特定的文化内容,就称为异语写作。”[1]“异语写作”理论自王宏印于2009年提出以来,近年来逐渐成为翻译研究领域的热点之一。它最初是针对林语堂用英文创作的小说《京华烟云》(MomentinPeking)这种特殊的创作现象而提出,而后经过理论概括、理论修订和总结,逐步完善、发展并形成一种新的翻译理论类型[2]。中国古建筑研究专家、美国夏威夷大学教授冯继仁英文版著作《中国建筑与隐喻:〈营造法式〉中的宋代文化》(ChineseArchitectureandMetaphor:SongCultureintheYingzaoFashiBuildingManual)[3]是一部非常珍贵的专门研究中国古建筑文化的异语写作专著。科技典籍中的建筑典籍英译研究不仅是对中国古建筑文化遗产的记载和传播,也是中外建筑界可供参考互鉴的理论来源,因为其创造性、客观性、有形性、科学性更容易被国际社会接受,从而更加有利于中国文化“走出去”。本文以冯继仁著作中的中国古建筑术语为个案研究对象,从异语写作理论视角分析其中中国古建筑术语的英文译写方法,进而论述中国古建筑文化术语异语写作对中国科技典籍英译的启示。
一、《营造法式》及其相关研究综述
(一)《营造法式》介评
在中国古代建筑史上,《营造法式》是现存建筑学著作中时间最早、内容最全面的作品,被学界誉为“中国古代建筑宝典”。该书出版于宋崇宁二年(1103年),作者为宋代著名建筑学家李诫,全书共34卷,其中正文357篇,3 555条。《营造法式》注重建筑技术的研究和传承并对各类工艺技术做出了详细解释,其内容涵盖大小木作、石作、砖作、雕木作、彩画作等,对于木斗、木栱、柱、梁等构件的构造方式、尺寸大小、艺术加工等都有明确的规定及说明。《营造法式》充分体现了建筑制图学、模数、力学及系统工程层面建筑的思想,为我国宋代建筑理论与工艺的最高成就。1981年,刊登在《科学美国人》杂志的论文“12世纪的中国建筑规范”系统介绍了中国宋代官式木构技术,从此《营造法式》正式进入国际权威科学杂志的视野。目前,国外许多学者从事中国古代建筑木构技术研究,较为著名的有日本学者田中淡、美国学者夏南希、丹麦学者顾迩素和伍重。
从事中国古建筑文化研究的学者对《营造法式》给予了诸多肯定和高度评价。例如,中国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认为该书是中国建筑的“文法课本”。中国古建筑研究知名学者冯继仁指出,“自20世纪初以来,梁思成等学者对《营造法式》进行了深入研究,从版本考证到建筑体系以及主要构造方法的分析,对世人了解该书及宋代建筑做出了重要贡献。”[4]“《营造法式》是研究宋代建筑以及我国古代建筑技术的仅存的珍贵资料。”[5]“作为承前启后时期集时代之大成的建筑著作,《营造法式》被誉为中古时期全球内容最完备的建筑学著作之一,具有极高的史学价值和建筑价值。”[6]但迄今为止,这部珍贵的建筑典籍尚无英文译本。
(二)《营造法式》的中国古建筑术语相关研究概述
中国古代科技术语是中国古代科技的核心内容,对于中国传统科技文化“走出去”和构建中国学术话语体系至关重要[7],而术语恰是建筑典籍《营造法式》的核心和灵魂,因为这些术语承载着中国古建筑文化的内涵,是中国古建筑文化的重要载体。早在1919年,朱启钤先生在倡议刊印“丁本”《营造法式》时,就曾指出该书“总释”为“工学词典之祖”,具有重要意义。梁思成、徐伯安、郭黛恒、陈明达以及日本学者竹岛卓一等学者都在术语及文本解读的研究上投入了大量精力[8]。
目前对《营造法式》术语的语内解读,主要采用句读、注音、训诂、参证、配图、通译等研究方法。但是《营造法式》文本及术语的语际翻译及译介始终没有全面、系统展开。由于历史、地理、文化与文字的缘故及古建筑学科自身专业性强、艰涩难解等原因,古建筑术语的翻译困难颇为特殊[9]。我国翻译学界在这方面进行了一些初步的探索。陈香美、岳峰[10]探讨了建筑术语“女儿墙”的英译;陈香美[11]提出古建筑的术语标准化建设;岳峰、陈香美[9]建议中国古代建筑术语英译时应以文化传承为主,兼顾明晰达意,鼓励创意,倡导翻译人士与建筑专业人士合作。方梅、赵进、纵兆荣[12]认为译者可灵活运用移译、音译加注解、意译以及图文结合等策略准确、生动地对旅游文本中的中国古建筑术语进行翻译。肖娴[13]从概念准确、消除歧义、音意结合和图文互释四方面分析了《园冶》的术语特征及英译得失;曾丽馨[14]在讨论敦煌石窟建筑术语翻译时提出术语翻译质量评估的三个参数,即认知和谐度、形式贴合度和读者接受度;周志莲、郑淑明[15]探析了开间与进深、院落式民居、四合院的房间类型等中国历史建筑常见术语的英译方法,提出以异化为先、归化为多以及利用语言顺应和关联原则分析术语翻译质量等对策。
这些关于古建筑术语英译研究从翻译策略、方法、评估等多方面展开,但针对《营造法式》的古建筑术语,迄今尚未开展较为全面、系统的翻译和对外传播研究。《营造法式》术语类别条目繁多,且字句古奥。从异语写作视角分析《营造法式》中的古建筑术语译写不仅可以增加译法的权威性,而且还可以对译法的学理性进行评析和归类。
二、异语写作视角下《营造法式》的中国古建筑术语英文译写
(一)异语写作与《营造法式》的英文译写
1.异语写作的理论内涵
凡所写文化内容与所用语言不一致的,皆称为异语写作,其理论依据是萨丕尔-沃尔夫(Sapir-Whorf)的语言相对论。只要语言能指与文化所指出现不一致的情况,就都属于“异语写作”,而对这些“异语写作”作品回归其本族语的翻译现象,则属于“无本回译”[2]。王宏印认为,一种文化可以由多种语言符号来表达,那么,中国文化也可以用外语来表达和表现出来,这从学理上论述了“异语写作”的合理性。既然一种语言符号的能指及其不同的组合方式可以有效地表达本族文化的所指,同样,通过一系列的写作策略和翻译变译,也就可能有效地表达异族文化的所指[16]。
王宏印在《京华烟云》的个案研究后,又纳入《大唐狄公案》等复杂文本,阐发了文化还原和回译错觉等一系列相关的理论问题。在翻译学本身以及与创作的关系问题上,王宏印进一步发现了“异语写作”和“无本回译”理论的内涵意义:一是创作与翻译的趋同与渗透,二是归化与异化的趋同与融合,三是不可译命题的淡化与深化。就第一个内涵意义而言,创作和翻译是一个连续的统一体,在创作中融入翻译(潜势翻译、部分翻译),翻译中有创作(再创作、创意翻译)。就第二个内涵意义而言,作为翻译过程,归化与异化是一体化过程,但作为翻译方法或策略,归化与异化可以并行不悖,或相互补充[1]。这两个内涵意义对本文古代建筑术语英文译写的启示为:第一,在异语写作中可能存在一定的翻译动机或机制,有较为明显的翻译(包括“原文复现”)及较为隐蔽的翻译(称为“潜势翻译”,其中相当一部分内容为文化翻译),整个异语写作过程可称为部分翻译[1]。冯继仁的异语写作著作是对《营造法式》中古建筑文化的英文译写,其中包含大量古建筑术语的译写,这为古建筑术语的翻译研究提供了非常珍贵的可供参考的平行文本;第二,古建筑术语的译写以中国建筑文化典籍的对外传播为目标,在译写策略和方法上可采用归化异化并行、直译意译折中、多种译写方法兼备,为古代建筑术语翻译研究提供了更多灵活多样、切实可行的原则。第三个内涵意义以及该理论的其他议题与“无本回译”关系更为密切,本文暂不涉及。
“异语写作”是针对文学创作及翻译而提出,而后扩展案例也均与文学作品相关。但这是一种普遍性理论,要冲破“除此之外,别无他店”的狭隘视野[1],不仅要在中国文学、世界文学中寻找同类作品,还应该把视野扩展到自然科学文献,包括中国古代科技典籍的异语写作中来。王宏印殷切希望“异语写作”和“无本回译”理论能够推动中国文化典籍的对外传播和文化反哺,并对当代中国文学及文化的对外译介产生根本性的启发[2]。因而,作为中国民族的文化瑰宝,古代建筑典籍的异语写作可纳入该理论的适用范围。
2.《营造法式》的英文译写
冯继仁的英文版著作《中国建筑与隐喻:〈营造法式〉中的宋代文化》是目前《营造法式》研究成果中古建筑文化异语写作鲜有的作品。该书由夏威夷大学出版社与香港大学出版社于2012年联合出版,全书共320页。该书研究视角独特,理论观点新颖,对《营造法式》诞生背景、法式内容与宋代政治制度、法式与工匠(文人)的关系、法式中术语的文化寓意、法式对宋代建筑的影响等诸多方面都进行了深入的解读。该部异语作品为《营造法式》未来的译介及古建筑术语翻译研究提供了宝贵的参考资料。
(二)中国古建筑术语英文译写方法个案分析
笔者研究发现,为了准确地阐释和对外传播中国古建筑文化,冯继仁能够灵活运用多种并用法译写《营造法式》中的古建筑术语;他所采用的具体并用译写方法主要有三种:“音译+原文复现+意译”“音译+原文复现+描述性对等”“音译+原文复现+意译+图示”。另外作者还采用“音译+原文复现+意译+释义”“音译+原文复现+约定俗成”等其他译写方法。“原文复现”指的是异语作者完全依照典籍原作者语言状态而译写,不做任何加工或改动[17]。“原文复现”几乎出现在著作提及的所有术语的译写中,是异语写作中体现原语文化特征的重要手段之一。每个译写都不是单独使用一种基本译写方法,而是并用,只是并用的方式不同而已。上述前三种并用译写方法在著作中使用比例极高,笔者将聚焦这三种最典型的译写方法展开个案分析。
1.音译+原文复现+意译
对于译入语中不存在对应表达的专有概念或较为生僻的术语词,尤其是蕴涵中国特色文化的术语,冯继仁在译写时采用了“音译+原文复现+意译”法。首先,音译传达了术语的文化内涵,原文复现保留了中国文化特色。这种“字母转换”(orthographic adaptation)及“重复”(repetition)会使文化专有项的异域色彩和古旧特点更加浓厚,但其语言的形式和文化差异会给译文读者带来一种陌生感[18]。随后作者使用意译法表达出术语的所指,不仅避免文化内涵的不明、误解和流失,且更易获得目标读者的认可和接受,这种音形意结合的做法实现了尤金·奈达的功能对等[9]。
例如,《营造法式》中房屋部件术语“平棊”,英文译写为“pingqi 平棊 (chessboard-like ceilings)”。这里的译写法是“音译+原文复现+意译”。平棊,古时叫作平机、平橑,俗称平起,从清代开始使用“天花”一词并沿用至今[5]。“平棊”是一种较大方格或长方格式样的天花板,规格高于平暗,用木雕花纹贴于板上作为装饰,并施以彩画,是古代建筑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构造方法为:用木板拼成约5.5尺×14尺(即一椽架×一间广)的板块,四边用边程为框加固,身板下的装饰则用贴(厚0.6寸宽2寸的板条)分隔成若干方格或长方格再用难子(细板条)作护缝,并用木雕花饰贴于格内[19]。就“棊”字而言,《集韵·之韵》解释,“棊,《说文》:‘博棊’通作棋。”从具体的建筑构造来看,“平棊”确实形似棋盘。冯继仁运用意译法将“平棊”译写为“chessboard-like ceilings”,将其外部形状类比成读者所熟悉的一种事物“棋盘”,从“ceilings”读者可知这是一种天花板,两者结合可以帮助读者更加直观准确地了解“平棊”。在音译和原文复现之后加上意译“chessboard-like ceilings”,使读者不仅对“平棊”更加有画面感,还避免了同音不同义的误解。关于“平棊”,李诫在《营造法式》中特意纠正了“平起”这个俗称:“俗亦呼为平起者,语讹也。”此处冯继仁[3]在书中写道:“The term pingqi 平起 [with an erroneous character for qi,in a different tone as well,meaning “to rise”,instead of the one meaning “chessboard”] that people popularly use for [this element] is a word error.”“起”与“棊”拼音相同,声调不同,意义大相径庭。因而,此处在音译后加以意译进行说明,使读者能够准确理解该术语的内涵。
再如,《营造法式》中“曹殿”,英文译写为“caodian 曹殿 (cao-style halls)”。冯继仁对“曹殿”及“曹”都进行了音译,因为这是一个中文特有的姓氏,因为这种文化差异的不同,也恰恰造成了文化空缺的现象,音译能够保留源语言特色。“曹殿”一词取自《营造法式》中“今亦用此制为殿阁者、俗谓之曹殿、又曰汉殿、亦曰九脊殿”[3],说的是这种建筑方法仍然可以用于塔式建筑,并且可以称作曹殿、汉殿和九脊殿。后文中,冯继仁也对曹殿作出了介绍,并与吴殿做出了对比。“吴”是唐代大画家吴道子的姓氏,“曹”是指北齐大画家曹仲达的姓氏。他们画的宫殿寺庙中有两种殿阁形式,分别为吴道子的五脊殿和曹仲达的九脊殿,宋代把这两种殿称为吴殿与曹殿。冯继仁没有单独用“cao”这个拼音,而是将“cao”所代表的风格用“style”一词表现出来,使用复合词cao-style来修饰中心词halls,这样有助于目的语读者在文化空缺的情况下,也能够准确理解原文中“cao”的概念内涵。
第一个例子中采用了意译中的象译法,准确地说是借助象译类比中的“原象”法[20],第二个例子采用“部分词素音译、部分词素意译”,使术语更具表意功能[21],但都属于意译法。冯继仁在异语著作中采用“音译+原文复现+意译”法来译写古建筑术语的占比最高。例如,“阙”译写为“que 阙(watchtower)”“拒马叉子”译写为“juma chazi 拒马杈子(horse-obstructing palisade)”“斗八藻井”译写为“doubazaojing 斗八藻井(coffer with octagon motif)”“华表”译写为“hua biao 华表(ornamental columns erected in front of palaces or tombs)”等等,不一而足。
2.音译+原文复现+描述性对等
描述性对等翻译法(descriptive equivalent),通过描述原语词汇的特征或功能进行翻译,属于解释性翻译方法,在需要突出功能和作用的词汇翻译中具有关键性的作用[22]。冯继仁采用的“音译+原文复现+描述性对等”法在增强建筑典籍译文可理解性方面效果明显。
例如,术语“明堂位”,英文译写为“Mingtang wei 明堂位(The positions in [the ceremony of] the Hall of Distinction).The Mingtang was a significant structure in ancient royal ritual architecture in which the king held state ceremonies and granted officials an audience.What was called Mingtang was to differentiate the superiors and inferiors of feudal dukes.”明堂是指阳宅基址内大门外前方宽阔的范围。《地理五诀》卷一《地理总论》谓明堂:“乃众砂聚会之所,后枕靠,前朝对,左龙砂,右虎砂,正中曰明堂。”[23]明堂有着悠久的历史和丰富的中国文化,夏朝叫“世室”,商朝叫“重屋”,周代才有“明堂”之称,是古代帝王“宣明政教”的地方,虽历代明堂的用途和风格略有不同,但都是中国古代天子朝会诸侯、发布政令等的要地,体现天人合一的中国哲学思想,而“明堂位”则是天子朝诸侯之地。冯继仁在处理这个术语时首先进行音译“Mingtang wei”,这样可以突出“明堂位”的术语性,之后进一步解释说明明堂位的建筑作用。在原文复现后他引入了“the Hall of Distinction”这个术语(中文常译为“名人堂”,用于表彰和纪念某组织的现任和前任领导者),在冯继仁看来这与“明堂”在建筑功能上是对等的,此外,这种异语中的对等性词语让读者在二者之间建立联系,使读者突破理解上的障碍。而天子会在明堂之位举行一些盛大且隆重庄严的仪式,冯继仁便在中间加上[the ceremony of],随后作者对“明堂位”的具体功能和作用在中国文化语境下进行进一步的描述说明,使术语译文更加准确、易懂。
冯继仁采用“音译+原文复现+描述性对等”译写古建筑术语的例子还有很多,例如,“举折”译写为“juzhe 举折([first] raise [the total height] and [then] break [for individual heights of purlins])method:the rise of the total roof height is determined by the total width of bays on the side plus the depth of the protrusion of bracketing from the eave columns”等。此外,有的术语没有音译,而是直接采用“原文重现+描述性对等”法进行译写,例如“揆之以日”译写为“揆之以日 (observe and measure the sunlight [at sunrise and sunset in order to determine east and west] )”。这样的处理方式用英文重现了该术语的本意,读者一看便知晓这是一种通过太阳来辨别方向的方法,也达到了较好的描述性对等的效果。
3.音译+原文复现+意译+图示
多模态是指“来自不同符号系统的意义的结合”[24]。多模态话语分析认为,言语和非言语符号都是社会符号的意义潜势、意义的来源[25]。冯继仁在言语符号(即文字)方面运用“音译+原文重现+意译”,再配以“图示”(非言语符号),形成了图文互释,是言语符号与非言语符号并用的多模态译写方法。冯继仁在著作中嵌入大量建筑图示或实景景观照片,以便读者更直观地了解中国古建筑的构造、原理或真实面貌,弥补了单一言语符号对术语解释力不足的缺点。这些图片与正文内容形成互文,通过言语符号和视觉符号相互作用,共同完成表意功能,以符际转译的方式实现异语文本的意义共建[13],促进目标受众从视觉方面充分理解中国古代建筑深刻的文化内涵。
例如,《营造法式》中斗栱结构术语“华栱”,冯继仁将其译写为“huagong 华栱 (flower arms)”。这里的译法就是“音译+原文复现+意译+图示”。华栱亦称杪栱、卷头、跳头,是置于栌斗口内与泥道栱相交,内外传跳的纵向栱材[23]。华栱是组成斗栱的一部分,分有一跳和二跳。冯继仁在译写“华栱”时并没有将“华”字译成通常所理解的“中华”“Chinese”,而是译写为“flower”。首先,中国最早的字书《尔雅》与《说文解字》中“华”有二义:花或开花。大约在晋代(265—420)、北朝(386—581)时期,“华”的俗字“花”出现了,且在南朝(420—589)字书《玉篇》中明确定义:“今为华芩字。”但是“华”作为“花”义仍在历代官方或文人书写中频繁使用[4]。在文学中,“华”通“花”的用法也比较常见。冯继仁认为,译为“Chinese”不能突出其建筑功能性。其次,层层出跳的华栱加上其他横向安置的栱,就组成了一个斗栱,呈现出盛开花朵的形状,如果将华栱撤掉,斗拱便不像花朵。他在书中还附上自己手绘的斗栱结构与花朵的类比图(见图1),左为花朵的植物构造,中为斗栱正面视图,右为篆书“華”字。读者通过文字译写与图片对照,可以更加直观、真实、深刻地理解“华栱”的建筑功能和文化含义。
FIGURE 4.21.Sketch of bracketing likened to flowers:(a)botanical structure of a flower;(b)front view of a bracket set;(c)classical form of the Chinese character hua (author sketch)
考虑到建筑学科的特点,冯继仁译写斗栱系列等建筑部件术语时广泛采用了多模态的图文互释法。例如,冯继仁在文字译写“泥道栱”“瓜子栱”“令栱”“慢栱”这些斗栱部件的基础上,采用图片直观地对比说明以上四种栱的形状与尺寸。其著作中采用“音译+原文复现+意译+图示”译写古建筑术语的例子还有很多。例如,“乌头门”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宦人家才可建造,体现出中国古建筑与礼制文化之间紧密的联系,对于此类富含丰富中国古代文化的建筑部件,读者可能对其外观极为好奇,冯继仁便在文中引用了《营造法式》中乌头门的图示。翻译中国古建筑术语时,单纯采用“音译+原文复现+意译(或直译)”法,有时候不能向读者提供具体的建筑样式,而辅以图片,可以让读者更加直观地了解建筑部件,通过视觉上的冲击来激发目的语读者了解中国文化的兴趣。多模态译写研究还可以拓宽中国科技典籍译介研究视野,提高中国古代科技文明国际传播的效果[26]。
三、中国古建筑术语异语写作研究对科技典籍翻译的启示
中国古建筑术语是古代建筑学科的文化积淀与学术结晶,是了解古代建筑及古建筑文化的关键所在。在文化交流日益频繁的今天,加强中国古建筑术语的英文译写研究,推动中国悠久灿烂的古代建筑文化“走出去”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当代意义。
(一)学术意义
术语外译是我国对外话语体系建设和典籍外译等工作必须面对的重要课题[27]。《营造法式》是我国建筑史研究中术语的重要来源之一,其中的术语几乎成为我们表述中国古代建筑形制与构造的主要话语,对学术研究有潜移默化的影响[28]。因而,《营造法式》术语的译介、异语写作及其相关研究对于中国建筑典籍英译和构建中国传统建筑对外话语体系至关重要。首先,建筑是凝固历史和文化的具象表征符号和物质载体,其文化研究不可或缺,冯继仁运用“音译+原文复现+意译”“音译+原文复现+描述性对等”“音译+原文复现+意译+图示”等方法准确诠释了中国古建筑术语的文化内涵,对于从事古代建筑典籍和其他类科技典籍翻译研究的学者开展古代科技术语翻译研究提供了新的研究视角,丰富了科技典籍翻译研究的内涵。其次,古建筑术语异语写作使得在中英两种不同语言文化浸润中建构起来的两种知识体系有了跨语际、跨符际、跨技术、跨文化交流的机会,“是新语境下对古老智慧的重新探究”[29],使原语知识体系中的概念在异语接受语境下得到进一步拓展与延伸,丰富了中国传统建筑对外术语知识体系和对外话语体系。
(二)当代价值
《营造法式》是中国古典建筑思想之大成者,是中华文明的文化瑰宝。对该部典籍中的古建筑术语开展异语写作研究和实践,将有助于在世界建筑文化肌体内增加中国文化元素,服务中国文化“走出去”国家战略,有利于中国古代建筑文化走向世界,促进中外建筑文化交流,为世界建筑设计思想奉献中国智慧、中国方案、中国力量,使中国建筑符号赢得国际认同,构建中国建筑文化软实力。此外,《营造法式》的古建筑术语异语写作能够传递中国的人与自然和谐的建筑理念,传播中国古代哲学思想,还能够更好地促进中外建筑设计思想的交流、互鉴。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东亚艺术学院教授、博物馆中国艺术馆馆长夏南希(Nancy Steinhardt)高度评价道:“冯继仁这本令人信服的原创著作对《营造法式》中大段文本进行了敏感细腻的翻译,同时对中国传统建筑及其象征性语言之间的整体关系做出了新的解释。每一个研究东亚建筑的学生都应反复阅读。”
四、结语
本文从异语写作理论视角出发,探讨了中国古建筑研究知名学者冯继仁英文版专著《中国建筑与隐喻:〈营造法式〉中的宋代文化》中的中国古建筑术语的译写方法,这些术语译写体现了异语写作理论内涵中的原文复现、潜势翻译和文化翻译等核心内容,其主要译写方法为“音译+原文复现+意译”“音译+原文复现+描述性对等”“音译+原文复现+意译+图示”。冯继仁在中国古建筑术语译写过程中归化与异化相辅相成、音译与意译有机结合、言语符号与非言语符号相互作用,在文化传承和传播的同时兼顾明晰达意,并在必要时佐之以图式,准确地诠释和对外译介了中国古代建筑文化的内涵。一国一族之建筑适反鉴其物质精神,技术与文化的有机互动在该异语著作中得以充分体现;该部英文著作因此成为目前学界少有的专门探索中国古建筑文化意蕴的佳作。笔者认为,在研究其中的中国古建筑术语英文译写的基础上,如能对全书展开更广泛深入的研究,继而进行无本回译,将会更加全面、深刻地展现中华民族独特而丰富的建筑文化因素,更好地推动中国古建筑文化的对外传播,并促进文化反哺研究,这也是本研究今后努力的方向。
致谢:大连海事大学外国语学院刘迎春教授为本文写作提出了许多宝贵的建议,特此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