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联大:物质上不得了,精神上了不得
2021-10-25策划新作文执行清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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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多年过去了,西南联大的校歌还是那么动人:西山沧沧,滇水茫茫,这已不是渤海太行,这已不是衡岳潇湘。同学们,莫忘记失掉的家乡,莫辜负伟大的时代,莫耽误宝贵的辰光。赶紧学习,赶紧准备,抗战、建国,都要我们担当!同学们,要利用宝贵的时光,要创造伟大的时代,要恢复失掉的家乡。
★抗战烽火中南迁中的大学
1937年11月1日,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在湖南长沙岳麓山下组成了“国立长沙临时大学”。但在开学一个月后,由于日军沿长江一线步步紧逼,长沙连遭日机轰炸,师生们又继续向西南行进,在1938年2月搬迁入云南,同年4月2日,正式更名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八年之后,抗战胜利,三所大学回归原址,各自办学。
在那个雨打风吹的年代,西南联大刚毅坚卓,严肃活泼,大师云集,尽显风流,英才辈出,又产生了无数故事与传奇,西南联大成为中国大学史上独一无二的奇迹。
林语堂评价西南联大,物质上不得了,精神上了不得。
★校长联合 教授治校 师生友爱
西南联大的成就,源自三位校长的团结。教授治校,学术自由,是西南联大的灵魂。
三校联合,取北大的兼容并包(学术自由)、清华的教授治校(严格要求)以及南开的应用实干(坚韧不拔),合成一种新的联大校风。西南联大决策和管理之相对民主,与梅贻琦长期主持常委会工作以及教授会制度的确立不无关系。西南联大的教授会,基本上属于咨询机构,但在处理突发事件的关键时刻,教授会挺身而出,支持学生争取民主运动,作用非同小可。
梅贻琦倚重教授,“所谓大学者,非唯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每当遇到重大事件,梅贻琦都注意听取有威望的教授的意见。所谓“教授治校”,乃基于对学术共同体的信任。西南联大教授有基本相同的学术理念,故能真诚合作。
西南联大的教授,教学拼命。
朱自清开了三门课:国文、宋诗、文辞研究。其中,文辞研究作为选修课,较为冷僻,只有王瑶一个学生,尽管如此,朱自清仍然细心备课,安排考试,丝毫不懈怠。有一次,朱自清得了痢疾,仍然坚持为学生批改作文。夫人看不过去,让他赶紧休息,朱自清说,我答应明天发给学生的。
杨振声指导大四学生写论文,题目是曹禺研究,这位学生迟迟未能完成。杨振声约其谈话,原来,该学生观点与他不同,怕导师通不过,故导致拖延。杨振声对他说,只要认真研究,掌握材料,言之有据,便可写成论文,观点不必雷同。若师生一个模子刻出来,那学术还谈何发展?
教授之间合作无间,教授教学严肃认真,师生关系也十分融洽。联大西迁昆明后,1938年春曾在云南蒙自设文法学院,负责筹备的郑天挺教授日后回忆:“西南联大的八年,最可贵的是友爱和团结。教师之间、师生之间、三校之间均如此。在蒙自的半年,已有良好的开端。同学初到蒙自时,我每次都亲到车站迎接,悉心照料,协助帮运行李。其他教授亦如此。”
冯友兰1948年撰写的《回念朱佩弦先生与闻一多先生》,谈及那个时期“中国的大学教育,有了最高底表现”,关键在于:“教授学生,真是打成一片。……那一段的生活,是又严肃,又快活。”
★躲空袭 跑警报 国难下的大学校园
西南联大的师生们,在当时炸弹满天飞的昆明,在漫长的八年里,从始至终都面临着两个严峻考验:第一,没钱;第二,随时有生命危险。
1938年4月,梁思成林徽因夫妇,应梅贻琦之邀,设计西南联大的校园。
梁思成夫妇加班加点,一个月后,设计方案完成,结果很快被否决,原因很简单:经费不够。此后的两个月,梁思成一再调整方案,将高楼改成矮楼,将矮楼改为平房,将砖墙变成土墙。最后,相关负责人直截了当地告诉梁思成,除了图书馆的屋顶用青瓦,部分教授用铁皮屋顶,其余一律以茅草覆顶,另外,砖头和木料再削减一半。
梁思成忍无可忍,冲进梅贻琦办公室,把设计图纸甩在他办公桌上:茅草房?每一个中国农民都会盖,要我梁思成干什么啊?就算要盖茅草房,现在的木料,都不够用的!
梅贻琦一声长叹:正因如此,才需要你这个高手,来严格裁定木材啊。思成,你想一想,若没有这些茅草屋,学生就得在露天上课,风吹,日晒,雨淋。大家如今共赴国难,你就勉为其难,再改一改吧。
几个月后,一个叫杨振宁的16岁少年,考上西南联大,住进了梁思成设计的茅草屋。
杨振宁的教室,是铁皮屋顶做的,下雨的时候,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教室的地板是泥土地,没过多久,就变得坑坑洼洼。教室的窗户,还没有玻璃,刮大风时,需要拿东西把窗户纸压住,否则就会被吹掉。杨振宁和他的同学们,住得不好,吃的穿的也差,但他们苦中作乐,不以为意。他们将掺杂谷子和沙粒的糙米饭命名为“八宝饭”,把穿漏底的鞋称为“脚踏实地”。
闻一多一家,从每天三顿饭改为两顿,干饭不能维持就喝稀粥,蔬菜从白菜豆腐降级为豆渣。为了贴补家用,闻一多开始给人刻图章。
梅贻琦家里有五个子女,为减轻负担,夫人韩咏华联合几个教授夫人,研制出一种碗糕出售。她们用红糖在米糕表面,写上定胜的字样,取名“定胜糕”,取抗战定胜之意。一开始,她们将米糕批发给昆明“冠生园”。后来,为了多赚些钱,夫人们分头行动,手提篮子,直接上街叫卖。
夫人如此,教授们也各显神通。
物理学家赵忠尧设计出制造肥皂的工具,在家里生产“中和牌”肥皂;航空系主任王德荣,研制出了“西曼”墨水;生物系的汤佩松,直接建了一个酒精提炼工厂,给当时的医院提供医用酒精。
学生们当掉冬天的衣服,购买新学期的参考书,等天气变冷,又把书当掉,将冬衣换回来。
西南联大师生,不仅食不果腹,在日机的频繁轰炸下,还常有性命之虞。
为躲避轰炸,傅斯年令人在楼前,挖了一个大土坑,盖上木板,以作防空之用。为此,陈寅恪做了一副幽默的对联:见机而作,入土为安。
金岳霖喜欢独自躲起来思考哲学问题,常常对空袭警报充耳不闻。有一次,几枚炸弹在金岳霖住宅附近接连爆炸,他正苦思冥想,竟然丝毫没有察觉。等他反应过来,从楼里狂奔而出时,外面已狼藉一片。
费孝通教授曾在书中提及自己的写作:“跑警报已经成了日常的课程。经验丰富之后,很能从容应对。……我在这些日子,把翻译《人文类型》排成早课。因为翻译不需要有系统的思索,断续随意,很适合于警报频繁时期的工作。”
北大校长、西南联大常委蒋梦麟在躲避空袭的间隙,陆续写成日后成为一代名著的《西潮》。此书的原稿是英文,据说是因为防空洞里既无桌椅,又无灯光,用英文写作,“可以闭起眼睛不加思索的画下去”。
大师们的学养和风骨,在炮火中,展露无遗。
★刚毅坚卓,“战时须作平时看”
1938年12月2日,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决议以“刚毅坚卓”为校训,并周知布告。
“刚毅”见于《礼记·儒行》:“儒有可亲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杀而不可辱也,其居处不淫,其饮食不溽,其过失可微辨而不可面数也。其刚毅有如此者”。“坚卓”源于成语“艰苦卓绝”。“坚卓”是指人的精神修养的一种境界。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所处的时代,正是强敌入侵、民族危亡之时。“刚毅坚卓”是特定的时代精神与普遍的大学精神的结晶。
南渡的悲愤,北归的愿望,艰难中的崛起,不屈的意志力,这些都是教授们著述时的心情。
冯友兰提及联大教授为何埋头著述:从表面上看,我们好像是不顾国难,躲入了“象牙之塔”。其实我们都是怀着满腔悲愤无处发泄。那个悲愤是我们那样做的动力。
前西南联大经济学系教授、系主任陈岱孙特别表彰联大师生“身处逆境而正义必胜的信念永不动摇”,以及“对国家民族所具有的高度责任感”。正是这两点,“曾启发和支撑了抗日战争期间西南联大师生们对敬业、求知的追求”,而“这精神在任何时代都是可贵的,是特别值得纪念的”。
抗战八年间,向西南内迁、坚持办学的大学远不止西南联大,有几十所之多。这些大学和师生们在战火中的坚持,既为国家培养了人才、延续了文化命脉,也彰显了坚强不屈的民族精神。
■结语
西南联大前后共存在了8年零11个月,“内树学术自由之规模,外来民主堡垒之称号”,群星璀璨,大师云集,各种思想在此碰撞,激发出的火光,照耀着当时乃至以后中国学术界、科学界、文化界的天空。“刚毅坚卓”的校训,也将继续激励当代学子刻苦自励,追求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