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天热”背后,科普如何“功在日常”
2021-10-21龚丹韵
文/龚丹韵
上海天文馆(新华网 吴恺 摄)
中国人首次进入自己的空间站、航天员成功出舱……近期航天领域的热点新闻不仅激发了人们的自豪之情,也让“空间探索”成为街头巷尾、线上线下热议的话题。
如今,丰富的视频、直播和网友之间的知识互动,可以让太空科普更生动、直观,在下一代心中撒下种子。但与此同时,我们的科普整体理念还有很大提升空间。
7月18日,上海天文馆正式向公众开放。在太空科普上,我们能否有更多作为,尤其“功在日常”?
被宇宙打开的人生
“天和”核心舱发射的那天,上海交通大学航空航天专业的大三学生庄泓基就在文昌现场。
“希望未来有一天,我是坐在指挥中心里看的,而不是站得很远。”庄泓基小时候就喜欢纸飞机。怎么折才能飞得更远?他为此查资料、不断尝试。每逢卫星发射直播,他都在电视机前看得不亦乐乎。航天员拍来的照片美得让人魂牵梦萦,他梦想着有一天,能在“更高的地方看到更美丽的风景”。
1984年出生的王双从小喜欢天文,在那个没有互联网的童年,书本是阅读的最佳来源。凡尔纳的科幻小说、科普图书《十万个为什么》等,都是他的启蒙读物。
有几部科幻电影,在王双的成长中留下深刻印记。《2001太空漫游》,电影探讨的深度已超出航天本身。其中最有名的一个镜头是,猿人从地球把骨头高高抛向天空,音乐响起,空中的骨头前半截幻化成宇宙中的太空飞船。从骨头到飞船,这样的镜头充满隐喻、浪漫和想象,给心灵以巨大震撼。
二十多岁时,王双从事电影工作。“从小接触天文、太空,可以帮助我去理解宏大命题。思考不仅仅停留于个体,也延伸到人类和宇宙。这种超然的感受和想象,让人对生死永恒的认知变得不一样。这样长大的孩子无论未来从事什么职业,都会一生受益。”王双说。
这正是航天科普的价值,已经超出了培养航天员、科学家这样实用的目的。
科幻,几代人梦的传递
到了今天,一个读图时代、视频时代,媒介技术让太空故事变得更加富有感染力。
2019年春节,《流浪地球》火了。2020年,科学与影视融合办公室在北京成立,并确立12部委联系机制。此后没多久,中国科普作协科影融合专委会正式成立。
科影融合项目发起人王姝说,项目源于一场调研。
她此前参与过的规模最大的科普报告,每场约6000名观众。而《星际穿越》《流浪地球》让上亿人因电影对宇宙感兴趣。如果搭上“影视”这趟车,科学的传播速度、受众体量与科普报告不可同日而语。
调研中发现,NASA起步很早,从20世纪60年代起就成立了娱乐业联络部,提出技术建议,会晤科学家,分析剧本,还提供肯尼迪航天中心的火箭组装大楼、发射台及着陆设施等供摄制组使用。对NASA来说,每一次参与电影的过程,都是一次太空探索的广告,包含科普、宣传、获得公众支持等多重目的。2008年,美国国家科学院还专门设立科学与娱乐交融项目办公室,职责就是向好莱坞输送科学顾问。
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影视对科普特别重要,尤其是科幻电影。
正在筹拍一部科幻电影的导演章笛沙说,此前很长时间,大家总是默认硬科幻就得好莱坞拍。为什么好莱坞那么早就在世界科幻电影中享有顶尖的位置?《超时空接触》《2001太空漫游》等好莱坞科幻电影崛起之时,正好是美国登月计划、太空探索的高峰。两者重叠并非巧合。太空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势必会在影视作品里有所展现。正如近些年,好莱坞电影《地心引力》中出现了中国的天宫一号。
所以,科幻电影不仅是科普的最佳方式,它与时代、与国家命运也息息相关。科幻电影的崛起,本身就是响应时代的呼唤,是国家综合实力的体现。
章笛沙认为,对太空的宏大想象,不仅在于技术,更在于人。即便放在太空、宇宙的背景下讲故事,最终打动心灵的还是人。中国科幻电影应该描绘什么是中国人,我们怎么走来,又如何走向未来。哪怕再天马行空的科幻创作,仍然是现实的映射,正如《流浪地球》里所展现的中国人的状态,带着深厚的本土文化烙印。合格的中国科幻作品,要体现中国人对生命、文明与宇宙关系的思考。
我们已经处于一个技术高速发展,现实比科幻作品可能更加“科幻”的时代。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未来会变成什么模样?科幻创作对社会的演变和发展做了预想,而这些预想,反过来推动了现实技术。
科普,新手段和新视角
除了影视作品,线上的科普短视频、技术论坛,也成为科普的新方式。
比如,哔哩哔哩(下称“B站”)账号名为“Zelo-Balance”制作的视频《中国第一次“出舱”都干了啥》,重新剪辑、浓缩了中国航天员出舱的精彩片段,并配以音乐和旁白解说。
只见视频画面中,航天员伸出一只手,不断转动圆形机械。旁白解释:“他只依靠舱壁上的扶手进行移动,这是比较传统的舱位移动方式。”提及“聂海胜没有出舱”,旁白幽默地跟了一句:“但他也没有摸鱼,负责在舱内操作机械臂,刘伯明的移动依靠聂海胜的机械臂操纵。”
解释完出舱的视频后,镜头切换到航天员在舱外作业。旁白立即交代作业的任务是什么,紧跟着介绍了中国自主研发的舱外航天服的细节。视频末尾,还点到十多年前神舟七号那次有惊无险的出舱,把历史资料串联起来。
这种视频画面与解说无缝衔接的样式,颇有看纪录片的感觉。比起新闻先播放视频、再由主持人拎出一些细节与专家互动问答,网友的二次创作更简单易懂,可以在短短3分钟内,就让观众迅速理解出舱的各种知识点,同步看懂画面。
视频制作者小谭是一名“90后”,信息科学专业出身。他从小喜欢航空航天。2014年,想与更多人分享爱好,他剪辑了一些航天类视频素材,放在B站上让网友们一饱眼福。然而,随着分享的视频越来越多,他发现自己并不过瘾,总是忍不住想把观点一起分享出去,和网友一起讨论。于是他开始给视频加上几条字幕。渐渐地,字幕越加越多,演变成今天的全程讲解。
小谭的选题看似普通,但恰恰是外行们想要了解的点。比如有一期专门介绍各国载人航天器的异同,拎出一一介绍,网友看了大呼“过瘾”。还有一期比较国际空间站和中国空间站的异同,从吃穿住行、生活用品到软硬件技术,直观易懂,对信息的集成归纳条理清晰。
“我不会做过深的内容,讲得有趣,尽量用易懂的词汇即可。”小谭说,专家有专业的角度,而作为普通人,他也有专家们想不到的有趣视角。
从网友反馈来看,普通人的有趣视角,往往更易激发他们的兴趣。“科普有很多角度,我们这种非专业人士,也能做点什么。”小谭说。
关键是让科学变得有趣
中国空间探测技术首席科学传播专家庞之浩是个“航二代”,小时候,看着父亲桌上的图片,听到长辈们谈论与航天有关的事情,渐渐激发了他的兴趣。如今,激发青少年兴趣的方式越来越多。从国家到地方都十分支持,手段、内容日渐多元。
除了传统媒体的解读,新媒体、机构、个人一起加入。线上直播、短视频创作、论坛问答等,形式多样。但同时,媒介手段的丰富,也让庞之浩对科普提出更高期待。比如说,他希望能有更多清晰度较高的大图和视频。太空迷人的地方、最初的震撼往往就来自高清美图和视频。这一点对科普效果的影响其实很大。
孙正凡是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第六版《十万个为什么》的编辑,2019年获得“上海市优秀科普作家”称号。他也提出,在当代,视频化是吸引人的重要特点。专家直接讲解,公众往往听不懂专业术语,结合图像、视频则能事半功倍。官方科普不能停留在老一套,如何让枯燥的科学概念可视化、趣味化很重要。
说到底,科普需要兼具严谨性和趣味性。一旦缺乏趣味性,光有严谨怎么激发普通人的兴趣?互联网时代阅读碎片化,好处是随时随地都能“邂逅”知识,但缺点是知识结构不扎实、不系统,零零碎碎,很多人似懂非懂,还会产生误解、误读。这意味着,相关部门、机构,依然需要高度重视科普工作,进行系统化的策划。
那么,如何抓住这拨“太空探索”的热度,做好科普工作?庞之浩提了几条建议。
首先,多鼓励专家参与,尤其是一线专家。这方面,发达国家的经验可资借鉴,比如有些国家规定,每笔科研经费得拿出1%用作科普,专业机构的官网还会开辟青少年科普专栏和问答。
庞之浩建议,是否可以从制度上、政策上鼓励专家多做科普?比如把科普写作纳入专家的考核体系。
其次,航天大国需要相匹配的专业展馆。航空、航天、天文类展馆,我国还是少了点。其实一些专业院校、科研院所的航空航天类展示中心,也承担“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功能,但平时并不对公众开放,比较可惜。
航天员在太空怎么睡觉?穿什么、吃什么?怎么选拔、训练?在场馆里,我们甚至可以用VR、多媒体等手段,结合一些淘汰下来的太空设施,与青少年用实物互动,让他们产生感性认识,激发兴趣。
庞之浩说,有一次参观国内某场馆,发现对方难得购买了旧核心舱,可实物却没有人讲解,“当时恨不得招募志愿者,我们来培训”。意识到航空、航天、天文类科普的重要价值,如今有些学校设有航天航空实验课,有些学校还用了航天航空科普类教材,但这些资源都没有在全国推开。
与太空相关的青少年体验中心、实物展馆如何设计得更好,后续有待及时跟上。(据《解放日报》)■
在上海天文馆,参观者可以观看模拟航天器,走进模拟太空舱,想象自己进入太空的状态(新华网 吴恺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