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苗风波背后的英法世仇
2021-10-15谢远东
谢远东
6月1日,英国首相约翰逊在接受采访时说,他希望即将召开的七大工业国集团(G7)高峰会上,能就新冠疫苗护照达成协议。
英国人之所以这么主动,重要原因之一是他们手里掌握自己研发的疫苗。法国总统马克龙也可以装着没有之前英国疫苗风波这回事,继续与英国周旋。
一项新的民调显示,由于法国总统马克龙对英国阿斯利康疫苗的轻视,法国对疫苗的怀疑达到了创纪录的水平:61%的受访者怀疑疫苗。相比之下,75%的英国人对疫苗有信心。
和法国隔海相望的英伦三岛,在经历多年政治崩溃之后,至少在过去几个星期里,重新有了一种春风得意的感觉。英国人很满意,他们的疫苗到目前拯救了数千人的生命。
然而,法国总统就是那么勇敢,直接去揭英国人的“鳞”。马克龙首先对阿斯利康疫苗的有效性表示怀疑,称其对65岁以上的老年人“几乎无效”。这种鲁莽的评论确实有点儿过分,马克龙直接给疫苗判了“死刑”,但没有拿出任何证据。
然后,由于马克龙的锁国政策,英国《经济学人》将法国与莫迪的印度一起降级为“有缺陷的民主国家”。接着,法国这个国家莫名其妙地停止了阿斯利康疫苗接种,就是因为微乎其微的血栓数量。但这并不重要,因为法国的疫苗怀疑论,阴谋论方面领先世界,独步全球。
这一事件至少生动地解释了英国人对法国反感的部分原因。当然,说来话长,两家本是世仇。
一笔烂账
说起英法,大多数人第一印象就是,这两个国家关系非常好。一战、二战这两个国家两次结盟。不好,盟友怎么会做两次?但,这不是事实。
单看英国,不仅是和法国关系不好,而是和整个欧陆国家关系都不是很好。这是因为它一直实行的是均衡政策,始终独立于欧洲大陆事务之外。这政策的核心说白了,就是在欧洲打一派拉一派,谁强打谁,谁弱扶持谁。谁对英国构成威胁,英国就要拉帮结派,把谁灭了。这样,英国和其他国家的关系也就可以想见了。而在自认为是欧洲老大的法国眼里,哪怕英国成了日不落帝国,但还是摆脱不了没有文化的岛国本质。
英法从来不对付,这些也是有历史根据的,全都清清楚楚写在史书上。
诺曼登陆是英国历史的重要章节,而那个公爵是法国诺曼公爵。是的,当年英国国王不过是法国公爵。那时候的欧洲还是中世纪,还是封建社会,虽说这个公爵成了英国国王,但在法国还有大量领土。简单换算,就成了英国金雀花王朝在法国占有的领地,还十分广阔。对法国来说,如鲠在喉。直到12~13世纪,法国国王逐渐夺回部分被英王占领的土地。但到了14世纪初,英国仍占据法国南部阿基坦地区,成为法国统一的一大障碍。
此外,双方还争夺富庶的佛兰德地区。佛兰德毛纺业主要依赖英国的原料,英国则从羊毛贸易中获取巨利。1328年,法国占领佛兰德。英王爱德华三世下令禁止羊毛出口,佛兰德因失去原料来源,转而成为百年战争中反法支持力量。英法這第一次百年战争打了一个多世纪,结果是英国彻底退出欧洲大陆,不用说,英国在欧洲大陆的领土也被法国收入囊中。
奇葩的是,百年战争还有第二回。这次还是在英国君主立宪制度确定之后,打得昏天暗地,到法国大革命期间还在打。而七年战争英国击败法国,英国成了世界上无可争议的海洋霸主。英法之所以能联合,能走在一起,可以说很大程度上是被逼的。在共同的敌人面前,他们也只好抛弃曾经的恩怨。虽然如此,法国也一直在和英国暗中较劲,要不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德国皇帝威廉二世政策出现了问题,当时德国是极有可能和法国结盟一起打英国的。即使到二战之后英法还是一直互相看不起的,当年成立欧共体的时候就是因为法国的阻止,英国才一直没有加入进去。
可爱的敌人
加入欧盟,谁又能否认英国受了法国多少憋屈?退出欧盟,英国人憋了几十年的敌意得以激情释放。这种激情最神来之笔,莫过于是1990年11月英国《太阳报》臭名昭著的头条:《去你的,德洛尔》。
法国人德洛尔当时是欧盟委员,在英国那就是一个祸害。这位委员批评英国在欧洲日益孤立,《太阳报》嘲讽“他们(法国人)试图征服欧洲,直到我们在1815年的滑铁卢放倒了拿破仑”“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当我们站稳脚跟时,他们却向纳粹屈服了”。这份报纸号召所有人“高喊”“去你的,德洛尔”!
德洛尔并不是当时唯一与英国人作对的法国政治家。第二年,法国总理伊迪丝认为有1/4的“盎格鲁·撒克逊男人”是同性恋。英国一位保守党议员还嘴说:“这位夫人试图侮辱英国男性的阳刚之气,是因为她在伦敦时没有得到足够的欣赏目光,内心酸味大爆发。”
《太阳报》可能代表不了英国,但它代表很大一部分读者。英国与法国关系复杂,且与阶级制度紧密相连,英国中产阶级痴迷法国,而英国工人阶级历来讨厌法国的一切。
早在法国大革命时期,出身良好的英国激进派对巴黎发生的事件感到兴奋和鼓舞。巴士底狱被攻破,激进的政治家喊道:“这是世界上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事件!”然而,这并不只是因为他们赞成革命的意识形态,而是因为它是法国的。即使法国陷入无政府状态,然后是暴政,英国的知识分子仍然同情和向往它。英国诗人华兹华斯在谈到自己的祖国时感叹道:“哦,悲哀啊,地球上最美好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相比之下,英国工人阶级几乎没有人支持革命。当征召志愿兵与法国作战时,英国成功地征召了20%的成年男性,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在为英国的自由而战,反对革命制度,更是因为他们是反对法国人的。
当然,英国的自卑感无可讳言。这种自卑感可以追溯到诺曼人的统治,在无产阶级中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疑虑,那就是他们内心深处的财主还是法国人。即使在诺曼人统治时代,拥有诺曼法国名字的英国人仍然比其他人更富有。这种情结随着18世纪法国文化的风靡而加深,凡尔赛宫廷礼仪被英语精英们模仿,小资情调的英国人对法国的性习俗惊叹——路易十五有100多个情妇,其中包括5个姐妹,哪怕是英国皇室花花公子的佼佼者,有着半个法国人血统的查理二世,相比之下也毫无“傲人”之处。
还有食物,法国人对食物的痴迷让英国人费解。早在15世纪,英国人统治着法国的大部分地区,他们在巴黎为幼年的亨利国王举行加冕礼。鸡肉煮得过熟,连排队买残羹剩饭的穷人都抱怨这鸡肉实在太难吃。没过几年,法国人反了,把英国人赶了出去。只有在法国,足球迷才会抗议当地餐馆失去了一颗米其林星,就像两年前在里昂发生的那样。只有在法国,才会有真正的葡萄酒恐怖分子。“葡萄行動区域委员会”炸毁了负责进口外国产品的商店、酒厂和其他东西。只有这个国家在20世纪50年代才不情愿地停止给学童提供营养健康的饮料,法国人的意思不是牛奶而是苹果酒。
情妇是生活的一部分,甚至可以合法继承遗产。如果是为了爱情,谋杀不算罪。法国最著名的社会名流亨丽埃特·凯洛,一战前枪杀了《费加罗报》的编辑,只被关了4个月,因为这是激情犯罪。
法国人最后一次决斗是在1967年。马赛市长加斯顿·德弗尔侮辱另一位政治家、议员勒内·里比埃,称他为“笨蛋”。后者受到了伤害,首先是情感上的,然后是文字上的。
这都是这种荣誉感的部分,这也体现在民族自豪感上。这可能是英国人在欧盟内部感到沮丧的最大原因,反法的敌意很可能促使一些英国人反对欧盟。
事实上,法国这个“可爱的敌人”大体上一直是英国人最亲密的盟友。在滑铁卢作战的人中,几乎没有人能预见到,当枪声落下时,这将是两国最后一次交战,也是200多年来友谊的开始,这种军事同盟关系远比所谓的与美国的“特殊关系”更牢固。一代人之后,英法两国在克里米亚一起战斗,哪怕法国人继续称英国人为“敌人”,此后他们不断地并肩作战,从苏伊士到利比亚。
厌恶成麻
尽管在“新冠危机”上举步维艰,马克龙还是在阿斯利康疫苗问题上与默克尔联演出手,这不过是玩了很久的老戏码。
比起英国人对所有法国事物赤裸裸的侵略,法国人对英国人的恶感不算什么。但英国人还是愿意送一个“美丽的失败者”头衔给他们。因为即使法国队输球,也比英国队赢球时更有风度。马克龙甚至说了很长时间,其实英国接种疫苗的方式是错误的,而法国在全员打两针疫苗比例上更好。
如果疫苗不是英国发明的,那么法国人攻击的可能性似乎接近于零。做掉英国人的冲动太强烈了,甚至不惜冒着鼓动欧洲大陆上的反毒者的风险。事实上,这也是法国近年来成功的文化输出,欧洲疫苗怀疑论很大一部分就是源于法国人对英国人骨子里的不安和蔑视:不理解你,不信任你们,不相信那些患有可怕疾病的“英语国家”的人。
英法之间的大量对立,可能是由于双方都不清楚到底谁最酷,并不是说谁不会公开承认失败。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国际政治经济科技舞台,巴黎就一直扮演伦敦的配角,有时柏林甚至也会更前沿。但在时尚方面,巴黎依然是王者。生意上就更惨了,30年过去了,英吉利海峡隧道合同谈判还在为英国的“骗子”而发愁。一签字,英国人就无休止地修改、变更、修订合同!
很明显,这是两种哲学的冲突:英国人的实用主义与法国人的理论对立,英国人的灵活与法国人自上而下的等级制度对立。在英国,当20个店主在码头附近咖啡馆里聚在一起,决定资助一艘去西印度群岛的船时,生意就开始了。但在法国,要去找国王,国王给你担保函,抵扣你的利润,所有的一切都以国王的名义进行。今天,一切都没有改变,大多数大型跨境交易都要法国财政部的批准。这个角度也解释了英国和法国在新冠疫苗接种工作上的不同和冲突。对法国人来说,尽管在先前的许多战斗中失利,但英国佬似乎已经赢得了战争。“1803年,盎格鲁人阴谋破坏和平,将整个欧洲大陆带入战争,并设法将这一切归咎于拿破仑!”法国人说。还有1940年7月3日,英国皇家海军在梅尔斯·凯比尔击沉法国海军一大半,而不是冒着风险与法国的纳粹政权维希继续作战。是的,法国人确实怨恨。
当然,对于中国来说,这不过是雨果笔下的两个强盗,他们结伙走进圆明园,一个抢劫,一个放火,一起毁灭了圆明园。让国人陌生的是,谁想到,隔着那条窄窄的英吉利海峡,他们彼此的厌恶居然比山高、比海深,剪不断、理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