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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槐树下埋着一匹白马

2021-10-15春子

百花园 2021年6期
关键词:刘邓五爷肥猪

春子

“哼哼哼……哼哼啥咧?喝醉了我还得背你回家,有功啊?猪一样,死沉!”说这句话时,五爷用胳膊肘向背上狠捣了一下。这个时候,袁店镇的巡夜团丁正疑惑地望着月光下迎面走来的五爷。五爷一张嘴满是酒气:“辛苦啊,老总。听说罗汉山上来了共军,是打过小日本的八路……”

“滚!还不赶快回家 !”五爷的话被带队的团丁小头目喝断了,“快回家,半夜里大街上再见你来回跑,毙了你!”

五爷就哈一下腰,往家里跑,背上那猪一样的东西哼得更快了。到家,进屋。窗户上遮了麻袋的屋里灯光融融。几个带枪的人围了上来,五爷一哈腰,把背上的东西往墙角一撂,说:“腿都叫我扭断了,快杀了,焖一锅菜!吃美喝够好打仗!”

管家发现丢了一头大肥猪后急急忙忙来向沙镇长汇报时,沙镇长正望着饭桌上的一张纸条发愣,纸条是被一把匕首钉在廊柱上的。纸条上的内容很简单,但足以把沙镇长吓得屁滚尿流:再过两天,我们解放袁店镇,暂借肥猪一头,民国三十六年四月七日。

沙镇长的这顿早饭就吃得十分扫兴。

民国三十六年四月九日,袁店镇被硝烟笼罩着,挺进中原的刘邓大军秦基伟部队某旅虽然调来了6门日本造小钢炮,把寨墙打塌了一个大豁口,也没法攻进袁店镇。——镇长把东西南北四个吊桥全部拆了,河宽壕深,冲到护城河边的解放军被寨墙上吐出的火舌给舔倒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长长的大车被一匹快马拖着冲向寨东门口。马嘶鸣,车声隆隆,五爷在马肚子底下猛蹬马后内胯,夕阳的背景下,那匹白马十分壮烈地跨越寨河,而车板刚好搭在护城河两岸上。军号嘹亮,喊杀声、炮声响成一片,大队人马凭着这辆架子车搭成的“桥”解放了袁店镇。

五爷由此而成了整个袁店镇响当当的英雄,时年28岁。28岁的五爷披红戴花地参加了刘邓大军,攻南阳,打邓县,解放信阳,一路南下,直至解放海南岛……一去三十年没有消息。

三十年后再回乡的五爷已是残疾军人,腿上的伤是在抗美援朝中任骑兵侦察连连长时落下的。当时,一发炮弹把他们那个小分队的人全部掀下了马,唯独五爷在听到空中炮弹飞驰而来的尖厉的哨音时藏到了马胯下幸免于难。

回乡的五爷孤独一人,怡然自乐。他最爱在袁店河残存的老寨墙上独坐,尤其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他说他能听到他的弟兄们在喊“杀呀攻呀”——那是“阴兵攻城”,他说:“你们听不到,那是我的弟兄们喊给我听的……”说得叫人毛骨悚然。

五爷很喜欢他的一个叫山的侄孙,对其怀抱背驮爱不释手。去镇上澡堂洗澡,淋浴头下,五爷让山骑坐在他的肩上,水从上而下,两人一起洗。五爷说:“这样省水,水浪费了太可惜。上甘岭上人渴急了连尿都喝啊,我硬是把小手指头咬破,吮自己的血!”

1999年腊月二十下午,镇上和村里的领导像往年一样敲锣打鼓地给五爷送春聯、大肉、白菜、粉条的时候,见五爷已在床头微笑坐亡,没有一点儿痛苦的样子。

翻看遗物,有党证,有军功章四枚依然光亮,都在枕头下放着。上小学二年级的山还为五爷记下了一份口述的遗嘱:“把我埋到东寨门的那棵大槐树下,那里埋着一匹白马。千万别把我烧了。”

小山的字歪歪扭扭的,但写得一笔一画。

[责任编辑 王彦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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