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草
2021-10-13郑若舟
郑若舟
蒲草多长在水边浅滩,常和芦苇相伴而生,筑起一道水上绿色屏障。家乡的河道里便有许多蒲草。起初,蒲草潜于水下,春风一破冰面,匍匐的根茎就探身而出,点点新绿跃出水面。天气一暖,它们便疯狂蔓延,从根部分出叶片,一株株,一条条,排兵布阵般,霸占了远近的浅滩。
不久,蒲草就亭亭而立,像柄柄绿箭,划破白色河面。那长箭浸在暖水里,仿佛失去了锋芒,野鸭水鸟倒不怕它们,绕着蒲草来回巡弋,偶尔钻进水里,啄食栖身草根的虫子。渐渐地,长箭变得柔软起来,宛若绿色丝带,摇曳在大小河道里,给空灵的乡村增添了一抹风情。
蒲草刚抽芽时,水面下有截假茎,人们叫它蒲菜,也有叫它草芽的。蒲菜洁白如玉,圆润饱满,肥嫩清香,享有“天下第一笋”美誉。剥开层层包裹的蒲衣,露出白嫩嫩的蒲身,葱白一样,似乎能掐出水来。明朝顾过对蒲菜情有独钟,“一箸脆思蒲菜嫩,满盘鲜忆鲤鱼香”,读着他的诗,便有口齿含香的感觉了。
邻居张小二不懂诗,可在享用蒲菜上,一点都不比顾过的做法差。初春,天还冷着,他便穿上皮衣皮裤,到河边拔蒲菜。回家后,把蒲菜切成条,豆腐切小块,放几粒海米,烧一碗白嫩嫩,鲜味十足的蒲菜汤。他偶尔也会拍几粒蒜米,加一点盐,淋几滴香油,做盘凉拌。
夏天的河水像一面巨大的反光镜,白得灼人眼睛。蒲草宛若温柔的情人,用她那细软的身姿,缠绵在水边,窈窕出一片清凉的绿意。便在此刻,它把自己的花穗,高高擎在枝头。这个被称为蒲棒的东西,其实是蒲花,颜色深黄,长长的,像支短棒,又像点在水面上的蜡烛。小孩子会拔出当蜡烛使用,夏夜点燃照明,用它来诱捕萤火虫。
蒲棒看起来很坚硬,像不屈的汉子,可它也似乎英雄难过美人关,经不起炎夏滚烫的情话,听得多了,就温软成一团团花絮。放在嘴边,轻轻一吹,蒲絮就梨花一般,四散而去,我们边吹边追,蒲花轻飘飘的,似朵朵云彩。
秋水里的蒲草,朦胧在白雾里,瘦削的叶片微微泛出黄意,带有几分芦苇的萧瑟。农人更喜欢这时的蒲草,他们踏着夕阳余晖,走到浅水滩涂,悉心割下枯黄的蒲草,然后,编成储物的蒲包、挡雨的蓑衣、厚实的蒲垫。有情趣的人家,还会编成花盆套,简朴的蒲草裹着瓦盆,花开时节,盆里多了些田园气息,颇有几分诗意。
人间草木最多情,蒲草也不例外。“扬之水,不流束蒲。彼其之子,不与我戍许。扬之水,不流束蒲。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勤劳的女子遥望大漠边关,借柔韧的蒲草,向远方的丈夫倾诉绵绵不绝的思念。而刘兰芝则将蒲草的痴情蜜意发挥到了极致,“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成为亘古不变的爱情宣言。
母亲只懂得蒲草有用,在寒冬腊月,编织大蒲包,用来装酱豆坛子。蒲包厚厚的,棉袄一样,包在坛外,热气裹在里面。不多久,香味隐隐飘散,酱豆焖好了,很是下饭。
如今,蒲草渐渐走出了我的视野,但对蒲草的美好情怀,年復一年,随春天一道,在我的心底匍匐成蔓。
(编辑 高倩/图 潆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