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礼物

唐池子

就是被这种炽热默默感动着，悄悄推涌着，让我更加小心翼翼替她保管这份美妙的礼物。

这些日子，我们一有时间就去画画，因为疫情特殊情况，外出度假的计划被取消，去画院画画，成了孩子最开心的事。这里总有三五个学生，埋头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世界，一两个年轻的老师安静走动，只在学生示意需要帮助时，轻声发表自己的意见。

女儿很喜欢这里自由的艺术氛围，在这里画了三年，每次来画室，都是一脸满足。她轻轻走进画室，穿戴好绿围裙，端起画笔筒，朝我摆摆手，就心无旁骛进入她的艺术世界。看着她认真创作的背影，我心头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感动。

如果我给女儿预备过最好的礼物，我想，那就是，我让她用自己的感觉来感受的能力——用自己的感覺来感受律动的世界，感受活泼的生活，感受爱，感受藏匿于万物中的美——画画成了她感觉美的方式。

最开始往往这样，我埋头写作，她就在旁边的地板上自由创作，纸上很快出现了一批毛糙糙的黑线团。她淋漓狂涂的样子很有格局，天真地让我看，“妈咪，快看呀，这是鸟，好大好大的鸟！”“哦，真好！”我应答。她一阵高兴，像在地上打了八十一个滚，又滚出了更多更多的毛糙条，恕我冒犯，简直就像下水里塞满的一堆乱头发，她可是一脸得意：“妈咪，快看，这么多云呀！”“哦，真好！”我连皱眉竖耳朵抽鼻子这样一丝一毫的小动作都没有，头发纹丝不乱，更不会尖着嗓子火烧火燎地纠正，“宝宝呀，鸟儿应该是这样子，云朵应该是那样子。”我当然记得鸟儿云朵是哪个样子，但是那只是我这样的成人以为的样子呀！

在比女儿也大不了多少的年纪，我自豪地画过一匹马，一条五条腿的马，可是我的父亲，一个学历只有初中的农村手艺人，一点也没嘲笑我，而是骄傲地向他的女儿宣告，“孩子了不起呀，你创造了世界上最特别的一匹马。”

现在轮到我面对童心灿烂的时代了，我可不会让父亲失望，也不会让女儿失望，从那些乱七八糟的线条背后，我看到了女儿真实的感受，那是内心对绘画的狂热呀，那些千头万绪的线，都是一个孩子质朴的热情！

后来女儿果然越来越爱画，毫无拘束，百无禁忌。上幼儿园了。上学第一天回家，“妈咪，幼儿园今天发生了很多很多事，都大得不得了。”我答：“大得不得了呀，太厉害了！”于是，她拿起笔，画扎辫子的老师，戴围裙的大妈妈;画两排歪斜斜的小朋友：有的快从椅子上掉下去了;有的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眯着;有的脚举到天上去;有的手指头放在嘴巴里;有的哈哈大笑，嘴巴张得像只狮子;有的大甩泪暴雨，泪珠像一串瀑布……当然，总是中间那个她自己最特别，她的眼睛是两颗星星，还画了一只蝴蝶停在头上。她指着那只蝴蝶让我猜，我说蝴蝶吧。她说，“猜错啦，那是妈妈呀，在我头上，一直陪着我呢。”……

就是被这种炽热默默感动着，悄悄推涌着，让我更加小心翼翼替她保管这份美妙的礼物。现在，她已经接过了它，拥有在自己小小的心里。

我轻轻合上画室的门。那个瞬间，感觉时间慢下来，世界像刚开始时的样子，每一秒那么柔软。也谢谢你们呀，和我一起送给女儿最好礼物的人们！

安好摘自《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