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继女的“战争”

俊妮

安安不解地问：“阿姨，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答：“因为……我喜欢你啊！第一次看你的照片，我就喜欢上了你，胖嘟嘟的，多可爱。”

1

新婚夜，安安抱着自己的枕头，推开主卧的门。她顶着我和老公诧异的目光，把枕头放在床的中间，爬上去躺下。老公黑了脸，带着威胁意味喊了声：“安安！”

安安用英勇不屈的眼神盯着老公，看样子，一场家庭内战要爆发了。我忙对老公说：“我要关灯了，睡吧。”我与老公一左一右躺在安安身边，没多久，她就睡着了。借着窗帘透进来的微弱的光，我望着安安的睡颜，睡梦中的她没了周身的刺，像一个小天使，安静又美丽。

前夫因为我失去了生育能力，与我离了婚。我对再婚对象只有两个条件，一个是对方人要好，一个是要有个女儿，因为我喜欢女孩。老公恰巧符合我的两个条件，有人便为我们从中牵线搭桥。

老公离婚后，女儿跟着他，他前妻已嫁他人。女儿安安是老公的骄傲，第二次見面时，他就让我看手机里的照片。安安的小脸小手都胖嘟嘟的，虽说不上漂亮，却很可爱，我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小女孩。甚至可以说，我与老公结婚，一半是因为老公，另一半是因为安安。

想不到，安安对我很排斥。老公在与安安商量我们的婚事时，安安不同意。老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安安，我经常出差，照顾不上你。你一个女孩子，不能没有妈妈。”安安倔强地回答：“我有妈妈。”老公很坚持：“安安，你也要为爸爸想想，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合适的人，不能再错过自己的幸福。”安安也明白，老公决定的事，是九头牛也拉不回的。

第一次与安安见面，我送的礼物是一个很大的抱抱熊。老公说过，安安喜欢毛茸茸的东西。但安安接过去，只看了一眼，就漫不经心地扔到了一旁。那一刻，我想起妈妈嘱咐我的话：“给别人当后妈，没那么容易，你可得想清楚。”我当时的回答是：“妈，我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2

婚后的日子里，安安把我当成了敌人，专门和我作对。知道我爱干净，她把饼干渣撒得到处都是。知道我不喜欢动物，还是缠着老公为她买回了一只大金毛，起名叫大白。一岁前的金毛是魔鬼，每天回家，看着屋里乱糟糟的样子，我一脸生无可恋。

早上，趁着我在脸上描描画画之时，安安会悄悄藏起我的鞋子。我找不到鞋子，就问安安：“安安，看到我那只鞋子了没？”安安跑出来，见我一只脚踩拖鞋，一只脚踩高跟，和我装傻：“什么鞋子？没看到啊。”还装模作样地东张西望一番：“是不是被大白叼走了？”我看了看时间，只得换上另一双出了门。关门的瞬间，我发现安安做出一个胜利的“V”字。

有一天我回家时，发现安安踩着我的高跟鞋，在屋里走来走去。还把我的口红腮红眼线液睫毛膏，胡乱地涂了一脸。把我的香水也喷在了身上。她太过投入，我推门进来了，都没有发觉。我看了一眼安安花花绿绿的脸：“怪不得这阵子用得这么费。”然后又说：“你一个从小学画画的，能把妆化成这样，也是够了。”

面对这个小对手，我必须镇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装作波澜不惊。她渐渐觉得没什么意思，不再热衷于这些小把戏。

老公出了差，我回家找不到安安，真着了急，学校、安安爷爷奶奶家、兴趣班都找遍了，还是没有半点影子，只得打电话给了老公。老公很快回了信，说安安是去了亲妈那里，我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天，我严肃地对安安说：“阿姨找不到你很着急，你离开家去哪里，要事先和我或你爸爸说一声。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经常这样玩失踪，平平安安的还好，如果真有点什么事，那可就晚了。”这次，安安没多说什么，乖巧地点了点头。

安安亲妈有她自己的小日子，老公常出差，反而是我与安安在一起的时间最多。渐渐地，安安习惯了我的存在。我陪安安画画、跳舞，送安安去辅导班，为安安开家长会。在安安的世界里，我的标签变成了“安安妈妈”，手机的通讯录也多了许多“安安某某老师”。

一个周末的晚上，我与老公在客厅看着电视聊着天，安安打开她房间的门，招手让我过去。她给我看刚画好的一幅画：我和老公并肩坐在沙发上，大白乖乖趴在我和老公中间，茶几上摆着洗好的水果，洗衣机在阳台上转着，一个小女孩站在旁边，微笑地看着这一切。画的名字叫作：温馨的家。

3

一次放学后，安安照样去妈妈店里。店员说，妈妈与后爸带着后爸的儿子去了云南。安安曾对妈妈说过，她很向往那片四季花开的土地，她一直想让朵朵繁花盛开在她的画板上。更伤心的是，前两天安安刚来过，妈妈居然没有向她透露半句要去云南的口风。

那天，安安有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回家后关在房间里大哭。当安安抽噎着说出事情的经过，我把安安紧紧搂在了怀里。良久，我放开她说：“安安，你要相信，你妈妈是爱你的。”我的眼神肯定暗了一暗：“当后妈，有一些不得已的苦衷。”安安很敏感，她转了话题：“阿姨，你不要离开我们。”我问：“为什么要离开你们呀？”“我妈嫌我爸太老实没有钱，不爱我爸了，你早晚也要离开的。”

我对安安说，每个人追求的东西不一样，我就是看上了老公的老实可靠。我的前夫好赌，差点把我当作赌注赌出去。我气得生了场大病，切除了子宫，再也当不了妈妈。在我看来，平平淡淡的生活，就是好日子。那是我第一次提起过去。安安拿起手帕纸，为我擦干了脸上的泪。

我找出一张白纸说：“安安，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女儿。来，你列一个梦想清单，咱们只要有条件，就一个个去实现它。”安安咬着笔头，在纸上写：一、坐飞机去昆明看花;二、将来要学服装设计，去北京上大学……”写了整整十条。我把安安的梦想，贴在了墙上。

安安不解地问：“阿姨，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答：“因为……我喜欢你啊！第一次看你的照片，我就喜欢上了你，胖嘟嘟的，多可爱。”安安破涕为笑：“人家现在不胖了呀！”

4

到了高考前的几个月，安安被功课压得喘不过气来。几次考试都发挥失常，会的也不会做了，脑子里成了一堆糨糊。终于有一天，老公拍了桌子。安安更是手足无措，趴在桌子上大哭。我护在安安身前，对老公吼：“你那么凶做什么？”

我在安安的房间一直待到深夜。我帮她仔细梳理：她的问题出在哪里，强项和弱项分别是什么。然后制定了应对攻略：时间宝贵，做题时，会的只看一眼，就不用做了。把精力放在弱的模块上，再把典型错题登到错题本上，有重点地复习。我还按高考倒计时，详细地列了学习计划，每天还留出了一小时的自由时间。安安思路一下子变得清晰明朗，一天攻破几个小碉堡，最后半个月总复习，完全不成问题。但她有个顾虑：“完不成作业，会被老师批的。”我说：“只要你坚持住，我脸皮厚，被叫家长没关系。安安加油！”

安安的信心一天比一天强。高考成绩出来，分数虽然不是特别高，但足以考上理想中的学校。九月，安安要去外地上大学了。这个半大孩子，变得有些婆婆妈妈。我有低血糖，安安为我买了各种糖果，放在柜子里。我听到她警告老公：“要是趁我不在家对阿姨不好，我饶不了你。”我也变得唠叨，让安安注意这注意那，最后还是不放心，请了假与老公一起去送她。

火车上的邻座见我们娘俩有说不完的话，羡慕地说：“你女儿真可爱，长得很随你。”我自豪地回答：“是随我，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啊。”然后，我与安安面面相觑，我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居然忘了，你不是我生的。”安安拉住我的手说：“我也忘了，妈。”

项春摘自《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