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还是留下?不只是一场“水土不服”
2021-10-12九日
九日
晚上,我接到老家叔叔打来的电话,问我啥时候回老家,说到时候可以开车去车站接我。
“具体时间还没定,快了,快了……”我支支吾吾地说。坐在旁边吃着葡萄的老婆闫云听见我的话,脸色立马阴沉下来,我挂了电话,她问:“又是你爸催你回老家吧?”
“是咱叔。”我纠正道。
闫云嘟哝道:“话先说前头,要回你回,我可不回。”
“想当初,你不是说城里不如老家好吗?”我反问。
“那是过去,当初刚进城时,我也不适应,觉得还是老家好。但住着住着慢慢就习惯了,觉出城里的好了。反正,现在我就是不想回去。”闫云说着,猛地把装葡萄的果盘往桌子中间一推,起身进了房间,“砰”地关上房门。
我明白,她这一举动是在向我宣告:冷战又开始了。
自从半年前,我跟闫云提出不想漂在城里了,想回老家,我们之间就矛盾不断。我已经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闹意见了,每次我一提回老家,她就像一头倔强的牛,开始耍小性子,并向我一一罗列生活在城里的种种好处:交通、生活便利,更好的医疗条件,更多的谋生机会……漂在城里十几年,我们至今还是租房住的异乡人,我有时疲惫了或是送外卖时遇到挑剔的客户,就不想干了,想回老家。
她的态度很明确,在城里生活了十四五年,早已脱离农村,再回乡下过那种购物要去几里外的集市,看病要到十来里的乡镇卫生所的生活,会不适应。“再说,我们家小柱在省城读大学,毕业以后肯定要留在省城的,我们努力攒钱,到时在省城买房,小柱也不用为住房操心了,我们在城里也不用租房了。”
我洗漱完毕进房间时,却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我敲了几下,闫云就是不开。无奈之下,我只好在沙发上凑合着睡了一夜。
早在小柱三岁时,我和闫云就把他托付给爷爷奶奶照顾,离开家乡进城了。初来乍到,我们尝试着做过小吃,摆过地摊,都没赚到什么钱。后来,我送外卖,闫云则进了一家大型超市做营业员。
自打我母亲去世后,在老家上学的小柱就一直与爷爷相依为命。今年秋天,小柱考到省城的一所大学读书,老家只剩下年近八十的老爸。虽然我还有两个姐姐在老家生活,但居住的村子都离得远,平时难得来一趟。秋收时,老爸在地里干活扭伤了脚,是同村的叔叔把他送到乡卫生所的。
听着叔叔在电话里跟我说起老爸受伤及就医的经过,那一刻,我更加坚定了回老家的想法,并把这一想法跟叔叔说了。
俗话说,父母在,不远游。年轻时,我们为了生计进城,作为老爸唯一的儿子,如今,我不能让老人独自在老家,过着没人照顾的生活。
当我跟闫云说起自己的想法时,她却淡漠地说:“咱在城里生活得好好的,干嘛要回去呢?回去了我们去哪儿找工作?依我看,实在不行可以把咱爸接城里来。”
“简直是开玩笑!老人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你让他和我们一起住出租屋?亏你想得出来!”
闫云不屑地冷笑一声,不再搭理我。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穿着后背上印有“饿了么”字样的工作服,骑着每天骑的那辆摩托车一路狂奔,因为怕送给客户的馄饨凉了。谁知跑着跑着,前面突然没有路了,只有一个偌大的土坑……
我睁开眼睛看看四周,确定自己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刚要动一下有些麻木的身子,小腿一阵剧烈的疼痛攫住了我。我忍不住“哎哟”了一声,瞬间清醒过来:是的,我的右側小腿受伤了。我在送外卖的途中,摩托车骑得太快,右小腿撞到一个地桩上,血流如注,一个热心的大姐帮忙打了120急救电话……
“醒了?起来喝点汤吧。”是闫云,只见她满头大汗,正把保温桶里的小米粥往碗里倒。
张罗着让我吃完饭,闫云把保温桶和碗洗干净,这才慌慌张张地去上班。
我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最初两天,闫云既要上班,又要照顾我,后来就不再去上班,全身心地守护在我身边。我问她怎么不去上班,她说请了假,等我出院了再去上班,让我不要担心,好好养伤要紧。
我出院那天,已经能拄着拐杖稍稍走动了。在家里把我安顿好后,闫云还没有要去上班的意思,我催她赶紧去上班。最初,她没有回答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其实,我已经把工作辞了。”不等我问及缘由,她又接着说:“以前,你一提回老家,我就想发火,就想和你吵。我们一起在城里摸爬滚打十几年,现在好不容易安顿下来,我实在不想回去。但经过这次意外,我也想通了,你每天都要送上百份外卖,咱要是还留在这里,这样的意外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再发生。现在我们都是中年人了,身体条件大不如以前,小柱也读大学了,咱也该歇歇了,没必要像年轻时那样拼死拼活。再说,咱爸年纪大了,不也需要人照顾吗?老公,等你的腿好后,咱就回老家。”
静静地听着闫云的话,我的心顿时涌起一股暖流,之前对她的怨怼瞬间烟消云散。我紧紧握住闫云的手,感到我们的心灵是那样的息息相通。
责编/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