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模样

颜士州

一

窗外皎洁的月光落到我的小床上，孤单的感觉涌上心头，我不由得捧起妈妈的相片哭了起来。

“怎么了，小虎？”铁阿姨跑到我的床前问道。铁阿姨是个机器人，她个不高，四肢灵活，穿着一条雅致的连衣裙。她还是我家的保姆兼家庭教师。

“我要妈妈！”我烦恼地冲着她喊道。

“今天你妈妈不是已经写了字条给你吗？她要你好好睡觉。”铁阿姨从来不发脾气，脸上也没有丰富的表情。她伸出了双手，抚摸着我的头发，擦掉我脸上的泪水。

“铁阿姨，你见过我的妈妈吗？”这句话我不知道问过多少遍。

“见过。”铁阿姨的回答始终千篇一律，“你妈妈和你爸爸一样，是一个了不起的科学家。为了科学事业，她夜以继日地工作。当然，她很爱你，经常给你写字条，说上几句知心话。她要你好好学习，长大了也当个科学家。”

“铁阿姨，妈妈究竟在研究什么？她真的抽不出几分钟来看看我？”

“小虎，说出来你也不懂。她在研究四维空间，现在正是紧张的试验阶段，等成功了，她一定会来看你。”

“什么叫四维空间？”我问道。

“这可是一个深奥的问题。该怎么对你说呢？”铁阿姨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我崇敬地朝妈妈的相片看了一眼，正想再问些什么，这时从窗外传来几声巨响，震得整座房屋都在摇晃。我惊恐地从床上蹦了起来：“铁阿姨，这是怎么回事？”

“别怕。你爸爸正在花园后面对研究出来的机器进行试验，这个机器能创造人间奇迹。”铁阿姨说道。

我想象不出爸爸会创造出什么奇迹，但好奇心让我忍不住想去看看。等铁阿姨走了，我悄悄地溜到了屋外。

走到花园里，远处的山峦隐约可见，近处的喷泉发出轻微的流水声。蓦地，灰蒙蒙的树林里走出了一个细长的人影。那人影越走越近，我终于看清了，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她身穿白色连衣裙，长得和相片上的妈妈一样。这不就是我的妈妈吗？难道我在做梦？我赶忙掐了掐自己，分明有知觉。

“妈妈！妈妈！”我边喊边跑了过去。

然而，妈妈并不像梦中那样兴奋地跑过来搂住我，她像个陌生人一样，站在那儿，漠然地看了我一眼后，便转身朝花园后面的实验大楼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我气得差一点哭出来。心里想：妈妈为什么不理我？她去实验大楼打算干什么？铁阿姨讲的四维空间，究竟是什么样的世界？这些谜，我一定要解开，我要亲自到实验大楼里去看看。

二

这幢实验大楼很怪，看不到门。过去我曾偷偷地到这里找妈妈，由于找不到门，每次都是失望地回去。今天，我倒要看看铁阿姨是怎么进去的。我躲在树丛后，只见铁阿姨走近大楼墙壁，举起手在墙上画了个“T”字。瞬间，墙上出现了一扇大门，慢慢地滑向一边。铁阿姨径直走了进去。我看见大门在慢慢合攏，便像野猫一样，倏地蹿了进去。

整幢实验大楼在轰鸣，震得我头疼。一条条长廊交错着，像迷宫一样。数不清的大小壁灯，把长廊照得如同白昼，却看不见几个人影。我像侦察员似的跟着铁阿姨，不料拐了几个弯后，铁阿姨不见了。我大吃一惊，想喊又不敢喊，只得贴着墙根，缓缓地挪动着脚步。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前面有一扇门半掩着，我走过去悄悄推开一看，里面全是五颜六色的管道和各式各样的机器。妈妈会不会在这儿工作呢？我边想边抬脚走了进去，没想到地板居然在转动。我猛抬腿想退回去，但是两只脚被牢牢地吸住了，动弹不得。一阵急促的警铃声响过后，我被机械手钳住，送到了一间明亮的工作室里。我从地上爬起来一看，爸爸站在我的面前。

他怒气冲冲地盯着我，好半天才说话：“你不好好睡觉，半夜出来干什么？”

“来找妈妈。”我把头一扭，倔强地回答。

“妈妈和我一起做研究。她今天不是写了字条给你，要你好好睡觉吗？”

“为什么妈妈老是写字条，不亲自来看看我？爸爸，你太狠心了，把妈妈整天关在这幢大楼里，难道做研究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吗？”我扯着爸爸的衣襟说，“你今天非得让妈妈出来不可，否则……”说着，我放声大哭起来。

爸爸直愣愣地看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抚摸着我的头发，泪水夺眶而出。他咬着嘴唇，扑在沙发上，失声地抽泣起来。

我从来没有看到爸爸这样痛苦过，看着他那耸动的肩膀和花白的头发，不禁后悔了：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到科学事业上，我不该这样伤他的心。想到这里，我轻轻地走到爸爸身旁，小声说：“爸爸，别生气了。我知道妈妈在这，刚才我看见她了……”

“什么，你说什么？”爸爸猛然抬起头，急切地问。

“刚才我在花园里，看见妈妈穿着白裙子。我大声叫她，可她就是不答应……”我把在花园里看见妈妈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爸爸从沙发上跳起来，兴奋地一把搂住我，语无伦次地说：“我的好孩子，爸爸的试验成功了！你妈妈的愿望实现了！”爸爸疯狂地亲着我的脸蛋。

“爸爸，你说什么？”我不解地问。

“小虎，你妈妈设计了一台能折叠空间的机器。但就在你出生不满两个月的时候，她不幸遭遇意外离开了人间。从此，你便成了一个失去母亲的苦孩子。为了继承你妈妈的宏愿，我放弃了自己的专业，毅然地投入到四维空间的研究里。十几年的心血和付出没有白费。我没有时间照顾你，只得叫机器人来照顾你的生活和学习。为了不让你的心灵受到伤害，我常常忍着悲痛，模仿你妈妈的口吻写字条给你……我一直期盼，通过空间的折叠，让你和妈妈重逢，想不到竟然实现了。”

爸爸说完，转身对他的助手们下达继续试验的命令：“大家各就各位，把四维空间轴上的坐标，调整到十四年前小虎出生后第五十天，地点是实验大楼我妻子燕耘的工作室内。”

三

继续试验的命令下达后，爸爸带我乘电梯到十四楼一间宽大的工作室里。工作室里没有人，里面的家具都十分陈旧，上面布满了厚厚的灰尘。爸爸拍打了几下沙发上的灰尘，让我坐下，然后激动地按下了微型指挥仪。

刹那间，耳畔又传来机器的轰鸣声。突然，工作室里出现了一位身穿素色西服的女士，圆圆的脸庞、明亮的眼睛、甜美的笑容，长得和相片里的妈妈一模一样。我迟疑了一下，看了看眼眶里闪着泪花的爸爸，终于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妈妈！”

妈妈愣住了，吃惊地望着我和爸爸。

“燕耘，你不认识我们了？”爸爸往前走了几步，指着我说，“这是我们的孩子小虎，他长大了。”

妈妈十分惊奇，问：“你是建华？”

“是的，我是建华。”爸爸喃喃地说，“你的理想实现了，我们按照你的设计方案，制造了这台机器，把这个空间折叠、重合，所以我们再度见面了。”

爸爸知道，机器不能使空间永远折叠、重合，分离就在眼前。他多么希望时间能走慢点。

果然，不一会儿爸爸的指挥仪发出了“嘟……”的信号声，紧接着，妈妈的身影不见了。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叫我坐在沙发上，顿时我们又回到了原来的空间里。我凝视着妈妈刚才站的位置，思绪万千。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妈妈，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将来继承你和爸爸的事业，继续研究四维空间。妈妈，你等着我，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